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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rkangel (死神之翼天使心), 信区: Marvel
标  题: 子午相交(1)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4月17日16:43:14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子午相交(1)


  “我们下个月的经营目标是三千五百万,为此,各个部门,尤其是……”潘总的指
挥棒在业绩图上指指点点,似乎在指挥一场大型战役。产供销各部门头头全都抻长了脖
子跟随指挥棒的红尖尖目光起落。人力资源部经理于鹏怀里一阵抖动,手机不识趣地跳
起来,他没接,直接把电话挂掉。未几,手机又振,再关,第三次进来的是个短信,于
鹏悄悄拿出来一看:“叔病故,速来市医院!”发短信的是老婆吴云。

  停尸房里冷气森森,吴云娇小的身躯战战兢兢缩在于鹏后面。青色被单掀起,下面
叔叔于占彪面色苍白,生命色泽早已穷竭,富有个性的嘴唇高高撅起,似乎在和谁运气
。嘴巴略略展开,一句若有若无的话被卡在生死之间。眼皮半睁半闭,有被强行按合的
迹象。他的领导,省史志办公室王主任面色沉重,喃喃道:“中午吃饭没见占彪出屋,
去叫他时,没成想占彪攮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夫说是突发脑溢血……占彪的眼睛,是
我合上的。他死时一定有话,一定有话要说阿……”

  于鹏面色铁青,贴近死者,想从叔叔的脸上搜寻到什么,看了好一会,于鹏才向管
理员摆摆手。管理员奋力拉开藏尸柜的铁门,浓重的白色雾气倾泻下来,向于占彪的尸
体飘荡。突然,被单猛然跷起一个角,死者的左手直直弹出外面,青灰色的手指蜷着,
似拳非拳,似握非握。吴云吓得妈呀一声差点背过气去,其余的人也虎得后退连连,管
理员满不在乎,过去一把就按下了于占彪的手,解释道:“人死了偶尔有抽搐现象,就
是‘就筋’,有的死了好几天还会动呢,没事!”

  众人长吁一口气,看着管理员慢慢将死者推向藏尸柜,于鹏突然想起什么:“慢!
”管理员一顿,于鹏疾步过去掀开被单,叔叔伸出又被压回去的手里,赫然是半张纸条
!王主任咿呀道:“阿,奇怪,当时我们怎么没注意这个。”吴云频临变故,心力交瘁
,呜呜抽噎起来。于鹏顾不上许多,伸手拿那纸条,没拉动,死者抓得牢牢的,再拉,
怕是要断。

  管理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顺手拿过一个似钳非钳,似剪非剪的古怪工具,压
进于占彪手指间只一转,咯咯两声,死者手被撬开,于鹏轻轻取下纸条,众人凑过来一
看,纸条上寥寥数字:下角村,崔。图库垒,那。


  回到家,保姆将热腾腾的晚饭端上桌,于鹏夫妇都毫无食欲,吴云匆匆喝了口汤就
上床就寝,怎奈心事重重,无论如何无法入睡。于鹏拉开床头柜小抽屉,拿出安眠药,
想想又放了回去。吴云侧过身来夺药瓶,旋开盖子,丢了几颗进嘴,于鹏伸手想拦,半
空中又停下,由她去了。

  夜色拉下沉重的帷幔,明绅花园社区一片宁静。保姆收拾好卫生后悄悄缩回自己的
小单间,吴云此刻药性发作已昏昏入睡。于鹏点上一支烟焦躁地在客厅里徘徊,在一个
沙发上坐坐,旋即又站起来徘徊。烟灰烧出好长,无声地飘落,于鹏的拖鞋碾过,一条
灰迹便随他的脚步延伸开去。

  于占彪没有儿子,老伴和女儿多年前出意外双双殒命。于鹏的父亲,也就是于占彪
的哥哥于占鲲,也在若干年前病故,其妻不到一年也抱病而亡。而于鹏的祖父于飞死期
也非常接近。两三年内亡故如此多的亲人,不能不说是超乎寻常的打击。加上于鹏的奶
奶在文革时期突然失踪,不能不给这个不祥家庭又涂抹了一道神秘色彩。吴云当年嫁他
的时候,娘家人竭力反对,并不是于鹏如何不好,而是这个实在奇怪的家庭背景让人不
寒而栗。

  于占彪在史志办的经年工作和家人的惨痛损失,使他变得孤僻内向,常有些怪异。
由于家人稀少,他待于鹏亲如父子,但除了生活上的细微关照,却不肯让于鹏接触他工
作上哪怕一点点的事情。故多少年来于鹏始终不知道叔叔到底在研究些什么,写些什么
,叔叔家里那些奇怪的图形文字和器皿都是什么用途。

  如今,叔叔留下的纸条又成了一个谜。

  下角村,这个地名熟悉,这是他们于家的原籍,祖上多少代人都安葬在这里,而图
库垒,是他奶奶的娘家所在,距离下角村三十多里,在更深的山中。叔叔怎么会突然研
究起老家?而老家的什么能把他刺激成这个样子呢?于鹏又点上一支烟,陷入更深的云
雾中。

  于鹏学业顺利,毕业经商没几年,年纪轻轻就窜到了部门经理的重要位置上,不能
不说明他的能力和水平。在瞬息万变的商海中,他对自身业务游刃有余,也不以邻为壑
,时常钻研其他部门的业务知识。公司的潘总对他很器重,大家传闻不久于鹏还要升迁
。突闻于鹏叔叔噩耗,潘总二话没说,直接让于鹏领两万块钱丧葬费,并拍着胸脯说他
的加长林肯随时待命,只要出殡用得上。

  于鹏苦笑着谢绝了,他需要的不是金钱和排场,他只要叔叔,那个多年来慈如母,
恩如父,谆谆如师的叔叔,默默无闻却又无微不至的叔叔。于是,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来安排叔叔后事。

  叔叔于占彪是个学者,一辈子不曾发达也不曾享乐,不能说家徒四壁,起码也是清
水人家,除了满架子的古籍书简和一柜子古物,家里的电器家具还都是早先的样式,老
破不堪。于鹏多次表示要送钱送物,叔叔全都谢之门外,坚决不受。现在,什么都不用
送了。

  于鹏想起了暴亡的父母,婶婶、表妹、爷爷,失踪的奶奶,有的面孔清晰,有的面
孔模糊不堪,毕竟,好多年了……难道叔叔的死和他们依旧有什么神秘的关联?


子午相交02

史志办的人次日将于占彪的旧物收拾利索,电话通知于鹏过去看看,是否有必要拉走。
于鹏匆匆赶到史志办,一堆又一堆的书稿、信件、活页夹和零星纸头,还有更多的书,
将叔叔的办公室铺满。王主任抱歉道:“占彪生前工作太辛苦,你看这……哎,好同志
啊。我们用了四五个人才收拾利索,为了不误他出殡,你再瞅瞅,有啥要留的,有啥要
炼的?咱史志办虽说是个穷衙门,车还是出得起的。”

于鹏没客气,将打成捆的文稿重新抖落开来,他要寻找一些线索,到底是什么,自己也
不清楚。他还带来一个人,刑警队的朋友马宽,一身笔挺的警服振了王主任一下,于鹏
善意笑笑:“这我朋友,帮忙参谋的,不是办案。”王主任尴尬地挤出些笑容,没多久
就寻个理由走开去,只剩下史志办的一个小跑腿帮忙收拾。于鹏恍惚认识他,这人叫张
文全,不过文不如名,史志学问实在一般,在史志办跑腿办事却是手拿把掐,号称第二
办公室主任,王主任派他收拾故人遗物,再合适不过了。

整整一上午他们三个都陷入无边的纸海中,马宽凭着职业敏感,搜罗出死者近日接触过
的一系列文档,还有若干年来较重要的笔记,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古器物,满满装了一大
包。王主任午饭邀请他们下馆子,于鹏谢绝了,他不喜欢这个满嘴官腔毫无学术价值的
人物,也许他善待叔叔,可能叔叔的健康也不会磨损得这么快。马宽临走还直直盯了他
一眼,王主任立刻似乎被马蜂咬了脸,抬手去擦,张文全也不闲着,挠起后脑勺来。


于鹏要请马宽海鲜,马宽不干,非要拼酒,二人于是在史志办附近随便找了个小馆子。
沙锅炖菜,火炕,打扮像翠花一样的服务员,一些影像基本要素慢慢在于鹏眼前摇晃起
来,桌上的酒瓶在不断增加,增加……突然,他看到墙角站着个白色衣服的女人,一动
不动,面目不清,于鹏一激灵,举起的酒杯哗地一抖,在马宽的警服上泼了不少。马宽
大笑起来,说你喝不动犯不着用酒泼我吧,于鹏再看去,墙角又什么都没了。是酒喝多
了眼花吧!他捏捏鼻梁,尴尬地向马宽笑。

酒后,马宽说回去研究一下这些资料,于鹏看着他那蓝白相间的破吉普消失在车龙中,
伸手去掏车钥匙,准备开车回家。不料掏了个空,钥匙不见了。于鹏想了想,可能是盘
腿坐时落在火炕上,于是扭身回店。“翠花”正在收拾残更冷炙,见他回来脆生生打个
招呼,于鹏直奔刚才坐的位置,钥匙果然在,他抄起钥匙就在一扭身的功夫,墙角的白
色女人又出现了!这次绝对不会看错,只是看得不那么清晰,仿佛信号不好的电视转播
,飘飘曳曳。于鹏看得呆了,伸手去指给“翠花”看,“翠花”不明就里,向墙角扫了
一眼,又看看于鹏,不知道这个“客官”要表达什么。

“女人,一个白衣服的女人……”于鹏喃喃道。

“啊呀!”翠花打碎了整摞碗碟,跳出单间,仓皇的尖叫一路传向后橱。

直到傍晚,眼睛红肿的女老板才把于鹏送出门。于鹏看到的那个白衣女人,是老板几年
前为情自杀的妹妹,死的时候就是白衣白裙,长发盖脸,一点也没变。老板舍不得妹妹
,更舍不得房子,怕妹妹不肯归阴,于是硬破了门窗开起饭馆来,想用客人旺盛的人气
冲散妹妹的孤魂。怎奈妹妹结怨太深,始终不肯走,差不多三月五月就要现身一次,不
过大白天被人看到,这还是第一次。

女老板想求于鹏帮忙超度,于鹏哪会这个,谢绝了,不过留下自己的名片,称有事可以
找他,尽量帮忙。老板千恩万谢,满脸浓重的粉黛也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正值下班高峰,车龙缓慢推进。借个红灯的当儿,于鹏给老婆打
个电话,吴云嘤嘤夜夜哭了几声,要他赶紧回来陪她,她很害怕。于鹏安慰一番,说再
有二十分钟就到家了,要她别着急。

绿灯闪烁,于鹏熟练地将车拐上高架路口,直奔2号出城高速公路,明绅花园社区距离
市区15公里,2号高速是必经之路。心事重重的于鹏忘记看到一个灯光闪烁的工程告示
,或者看到了,根本就没反应。他现在满脑袋都是那个白衣女人。

平日这条路是很繁忙的,但因为近日施工不便,很多车都改走普通公路,于鹏似乎没有
发现车流的变化,只觉得脚下生风,油门狠狠踩下去,车子擦擦地贴地“飞行”,忽然
,一道白影闪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于鹏下意识点了一脚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
出刺耳的尖叫,车子的方向变得难以把握。一个施工封闭用的反光锥桶赫然出现,于鹏
来不及闪避,车子硬生生冲了上去,碰!锥形桶飞起来,然后又是一个,于鹏的车砍瓜
切菜一样接连撞飞七八个,于鹏死死握住方向盘,深深踩下刹车,车子慢下来,刚刚要
停,一道深深的大坑突然横在车前。

轰隆!车几乎是跳进坑里,气囊暴开,于鹏被顶在头枕上,他眼光迷离,突然手一松,
放开方向盘,昏了过去……


子午相交03

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我是谁?

白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影子在晃来晃去,没有声音,安静的如同天国。

于鹏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无论眼皮开合,看到的景物都是一样的,淡色的影子在晃,在
晃,在晃……不知道是昏迷的间歇,或者是昏迷中的幻觉。

一个古装的人,身披麻片“衣服”,挥舞长剑……

一个女人扑向一团红红的东西,顿时灰飞烟灭……

还有,还有……

于鹏又在朦胧中听到一些声音。

肺内出血,加呼吸机!

心跳40,很弱。要不要打强心针?

做好这个准备。还有,准备电击。

左侧肋骨劈裂性骨折……

轻微脑震荡症状……

眼睛充血,眼压过高……

一切又重归黑暗。于鹏的身体似乎活动起来,像在游泳,又像在跋涉,无边的黑暗看不
穿,摸不到,脚下崎岖不平,像山路,脚上好像没有鞋,但没有痛感。猛然,黑暗中伸
出无数的手来拉扯于鹏,劲头十足,他的身子几乎被撕裂,那些手边撕边把他向更深的
黑暗拖拽,拖拽……疼痛、无助、恐惧,于鹏无法喊叫,无法挣扎,没有力气也发不出
任何声音,任凭那些陌生而粗蛮的手任意安排他的躯壳,他要绝望了,难道这就是死么
?难道已经死了么?

一束光。

一束神奇的光,说不上什么颜色,可能包含所有的颜色,也可能没有任何颜色,看不清
,却实实在在,感不到,却通体谨存。

那光直直地从于鹏头顶射下来,光线所到,鬼魅的手纷纷撤开,不再纠缠。于鹏沐浴在
温润无限的光柱中,无比安定,无比祥和,那光略作停留,旋即呈巨大扇面展开,直到
将所有黑暗全部驱除,于鹏的眼界迷离了,又清晰了,那光变作无影灯的润泽,他看到
了忙碌的医生,护士,门外哭泣的妻子和安慰她的保姆,焦躁不安的马宽……他看到了
手术台,和一个人,那人是……

他自己!

他还看到很多人,在医院的走廊和病房里走来走去,他们不用开门,墙和门被他们随便
穿过。那些人,姑且称他们是人,漠无表情,垂首各走各的,互相不招呼,不接触,也
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但就在他东张西望的当儿,那些飘忽不定的家伙开始注意他,
并慢慢聚拢过来,于鹏这才看清,这些人有的开膛破肚,有的手足不全,有的虽然肢体
健全却面部溃烂,无比恶心!

他想喊,可是出不了声音,嘴巴一开一合地,眼看那些鬼魅就要欺身上前,无数干巴巴
的“爪子”平伸而来,不知谁推了他一把,于鹏猛然跌回到手术台上,嘴巴一张,喊出
声来:“滚开!快滚开!”

正在紧张操作的主治医师吓了一大跳,护士胆子更小,哗啦啦扔了手术托盘,刀剪纱布
滚了一地。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虎得够呛。

于鹏慢慢睁开眼睛,周身麻木毫无知觉,主治医生的大口罩凑过来,柔声道:“还有一
会手术就做完了,安心些,你没事的。”大夫的话好像高效催眠剂,于鹏迷迷糊糊又陷
入睡眠,眼睛闭合间,仿佛那些鬼魅匆匆离去,不再纠缠。但他顾不得许多了,困。实
在是很困!

走廊里,交警来了,高速公路施工队的头头也来了,马宽把交警拉到一边咬了阵耳朵,
交警立即对施工队长严厉起来,说出他施工现场安全设置的种种不是。吴云嘤嘤而泣,
施工队长焦躁得一会挠头一会搓手,交警略加指点,他才想起来去垫付手术费和住院费
。马宽背着手走了三五十个来回,他和吴云不熟,没法太深安慰,只好时不时拿施工队
长撒气。

无比混乱的一夜。

而后天,就是于占彪出殡的日子。于鹏生死未卜,吴云哭作一团,根本无力主事,出殡
这么大的场面,谁来安排呢?奇怪的一家人,难道都要死光才算安宁么?


--
我带着天使之心降临
却让这片土地饱尝苦难
我想阳光普照大地,却不料竟成
                   赤地千里
我想送来甘露,却不料引来
                  洪水滔滔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2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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