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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rkangel (死神之翼天使心), 信区: Marvel
标  题: 子午相交(5)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4月17日16:47:39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子午相交13

因为于鹏的一嗓子,再没小偷敢招惹他,只是客车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快,停了走走了停
,不放过每一个镇子,和路上每一个挥手的人,因为是运输淡季,车子一直不满,这就
更增加了停车侯客时间。十点发的车,下午三点还没有到榆树钱镇。

于鹏没有再睡,靠在窗边想事情。又过了个镇子,比前面的更破旧,更贫穷。上车的几
个老乡同售票员商量老半天,统共免了三块钱,还乐得不行,好像沾了天大的便宜。车
里空座不多,五六个挤挤坐了,剩下两个站着。

“您了是上哪阿,县城来的吧?”一个蓝布中山装的老乡突然发问,把于鹏吓了一跳。


“阿,去前面。”他不想搭理这些人,自从被小偷光顾后,他对所有乘客都失去了信心


“是探亲吧,还是回老家?”那老乡并没觉得于鹏的冷淡是一种拒绝,

“探亲,不,回家。”于鹏脸别向窗外。

“这非年非节的,探亲做啥,不是家里有啥事了吧。”

“你!”于鹏一脸怒容,那老乡却不知打住。

“家有生老病死,天道常情。心焦气躁都伤身体,你也别太望心里去,阿。”

于鹏一歪脖子,他觉得这么体面的话从一个土头土脑的老乡嘴里出来很是意外。

“呼呼呼呼”一阵抽风似的干笑,几个同中山装一起上车的老乡都笑起来,浓烈的烟草
味道和干咳声蔓延开来。

“他呀,自称半仙,逢人三分话,见鬼七分言,别信别信。”一个老乡掏出铜烟锅来边
装烟叶边数落,颤颤地拿出火柴来,看售票员横了他一眼,没敢点。

“哎,生死有命,生死有命。离地三尺有神仙,可不敢胡说呢。”中山装见于鹏开始搭
理他,更卖起力气来。

“哦,你倒说说,我这是去哪,要做什么?”于鹏好歹来了些兴致,反问中山装。

“叫我老于,叫我老于哈,于京水。”中山装先来个自我介绍。于鹏心里一动,难道是
本家?他没点破,等于京水自圆其说。  于京水拉圆了腔调:“这个,你西装革履,
气度不凡,绝非乡下供职,想必是大城市来的,最次也是朱城人。前面只有两站,而你
不急不忙,定是到终点榆树钱镇下车。看你的面相清秀儒雅,不是书生便是生意场上的
得意之辈。你这包么……”

于鹏下意识抚了一下黑包。

于京水闪过一丝淡笑:“这包不放行李架上,不放座位下面,却常护身边,倍加关照,
不是极重礼物,便是……便是先人骨骸。小兄弟,你瞧我说的对不?”

于鹏眉头一皱,旋即又浮现出职业化的笑容来。不置可否道:“可也差不多。”

于京水捻起胡子嘿嘿笑起来:“不错便是对,看来咱俩挺有缘,今儿算白给你算一回。
小兄弟有啥心事,尽管跟我讲。”

于鹏见他蹬鼻子上脸,也不很热心,随口道:“家人暴亡,可是何原因?”

于京水更细打量他一番,慢悠悠道:“这个说道可多了,从先人讲,上辈罪孽深重,不
利后代,阴宅选址不好,不利后代……”

“阴宅?”

“阿,小兄弟没听过?阴宅就是,就是,咳,坟地么,你祖先的坟在哪儿,哪儿就是阴
宅。咱们活人住的,叫阳宅。”

“哦!”

“还有,从同辈讲,八字相克,妻克夫,夫克妻,都可能有暴毙情形,晚辈如果八字过
硬,也可以克上辈人的。”

“什么克呀克的,不懂。”

“呵呵,大城市都不讲迷信咯,对咱这土郎中看不上,这么跟你说吧,打小玩的五兽棋
知道吧?”

“玩过。”

“着啊,啥吃老鼠呢?”

“猫。”

“嗯哪,接着狗吃猫,狼吃狗,老虎吃狼,狮子吃老虎,最后是啥来着?”

“大象。”

“嗯哪,大象么,老鼠又可以吃大象。你看,一物降一物,这就是相克。”

“人又不是耗子,怎么会吃来吃去的,那还不都死光了?”于鹏摇头不信。

“你瞧,有相克就有相生,你命里有小人,有煞星,也有贵人,有福星,就像庄稼遇见
水,恶狼遇见肉啊。”

于鹏被于京水说得迷迷糊糊,满脑袋糨糊。他似乎一下子走进同日常生活完全迥异的境
界,即使他不信于京水的信口雌黄,可是相生相克、阴宅阳宅那些陌生的词汇却如射钉
枪打出的子弹,牢牢钉在心尖。

车子又到了一站,乘客呼噜呼噜下去大半,于京水找了个左邻空座。前面不远就是榆树
钱镇了。

“你瞧,小兄弟,果然去榆树钱吧,你住哪啊?”

“哦,我要去下角村。”

“下……你现在去?”于京水眼神变了,脸上皱纹不自然地扭动起来。

“怎么了?”

“哪儿这些天可死了好几口子,不干净呢!你有亲戚在?”  “恩,不过都过世了。


“哎,天遣天遣!哦哦哦,我可不是说你先人。”

“又怎么了?”

“没没……”于京水连连摆手,尴尬地闭嘴,什么能让一个能说会道的半仙戛然而止?
于鹏感到有些滑稽,但不祥的感觉更浓郁起来,仿佛一张巨大的黑网正在向他罩来。


下角村,下角村,他尽力在记忆中搜罗对下角村的回忆,却一无所获,接下来的路途很
沉闷,于京水惶恐地缩在座位上,嘴里念念有词,手微微有些抖。

榆树钱镇终于到了,此时已将近五点,镇子不大,只有一条街,商家满打满算不过十来
户,瓦房多半很旧,不是还有土房掺杂其间。有人搬了凳子在门口吃饭,有人揪个向日
葵嗑上面的瓜子,期堆扯淡的,发狠打孩子的,架烟锅抽一口的,鸡鸭鹅狗乱咬乱叫,
倒也热闹。此刻太阳已隐没在山颠,昏黄的影子撒了一地,有些家早早点上灯。山中日
落早,于鹏这次算感受到了。

客车就停在路边,行李箱被打开,车顶的梯子也被放下来,有人在下面掏,有人在上面
搬,不很大的客车一下子变出巴巴拉拉几大堆货物行李来。没有重载的老乡慢吞吞散在
镇子里,这里是终点了,没有人着急。

于鹏却很急。

他不知道什么车可以去下角村。客运站的牌子上只有一条线路,就是回朱城的,榆树钱
镇是这条公路的死胡同。

“咋啦小兄弟。”于京水没着急走,探着脖子看于鹏,活像个上年岁的公鸡。

于鹏也不隐瞒,道:“我想去下角村,可是,你看哪儿有车阿?”

于京水叹口气道:“小兄弟,不是我胡说八道,你看这天,晚啦,马上黑啦……你要非
去阿?不成先在我家住一晚,明儿起早我让我那老小子开三轮送你。”

于鹏心里烦乱,也没多想,道:“于,于大爷,我真是着急,您要有方便车,能不能现
在送我,我,我给钱。”

于京水没说啥,刚摆摆手,一个黑大个挤过来:“爹,你可真是的,刚才还给我拉生意
,这会儿咋又想搅黄呢?我说那谁,你要真走,我送你,一口价,三十!”

于京水气得脑门通红,推了那个黑大个一把:“你懂个啥,就知道钱!”

于鹏听话音知道那黑大个是于京水的儿子,看到有车,他怎能放过:“三十就三十,现
在能走不?”

于京水的儿子惯常拉三块两块的零活,满以为三十是个天价,能蒙点是点,没想到于鹏
一口答应,顿时乐得开了花,拉住于鹏就向一边走,不远处停了台漆色斑驳的三轮车。


“哎,大忠子,你,你叫我说你啥好呢!”于京水拗不过儿子,气得直跺脚。

“得啦爹,别咋呼了,拉完这趟活,明儿我跟你喝酒。”大忠子拉开三轮车后斗门,于
鹏钻进狭窄的空间,大忠子又帮忙把黑提包递进去,从外面销上了小门。

“大忠子,我跟你说,过四道岗的时候,有人叫你名字,可千万别应阿!”于京水声音
里三分牵挂,却另有七分恐惧。

“知道啦,神神道道的。”大忠子满不在乎,扑通一声打着了火,三轮车冒出一股不良
燃烧的蓝烟。


子午相交14

榆树钱镇昨天刚下过雨,本来就坑坑洼洼的道路行走更加艰难,三轮车像个快活的跳蚤
,冒着蓝烟通通通一路颠过去,于鹏的脑袋时不时在棚顶当当地撞几下,疼得他直咧嘴
,只好猫起腰作龙虾状,紧紧把黑提包报在怀中,生怕把骨灰盒颠散了。

三轮车的后斗四面漏风,玻璃却不怎么样,毛毛的,花花的,好像多年没擦的样子,于
鹏在颠簸中看着窗外的风景也不断跳上跳下,天色更暗了,于鹏肚子一紧,骨碌碌连叫
起来,这才想起自己午饭还没有吃。抹末口袋,除了钱,什么吃的都没有,手滑过黑提
包,突然觉得除了骨灰盒还有点别的东西,摸索着拉开侧面夹层,里面赫然是两瓶矿泉
水和一个面包。

黄晓晓,一定是她。

于鹏心里有些暖,好吃懒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吴云平日是想不到这些的。

于鹏拧开矿泉水还没等喝,路上有个大土包把三轮颠得腾空起来,一口水全呛进鼻子里
,他卡卡咳嗽起来,嘴里叨念着,不知道是骂土包,还是骂司机。三轮车不大,马达声
却奇响,大忠子沉醉在征服土路的快感中,什么都没听见。

于京水说的四道岗于鹏是知道的,以前父亲和叔叔都提起过,从榆树钱镇到下角村一共
要过五道岗,那四道岗是上角村的坟地所在,离路边不远。他父亲和叔叔儿时曾在那里
玩耍,因为天晚迷路,被大人打灯笼找回去,一顿胖揍是难免的,所以这个地方对他们
记忆尤深。

于鹏反复掂量于京水的话,不知他用意何在。车子拐过一个山洼,榆树钱镇就看不到了
,上山的坡路三轮很吃力地突突着,这是头道岗。于鹏学聪明了,把矿泉水瓶子凑在嘴
边,飞快喝了一口,然后旋上盖子,再吃口面包,如是往复,到三道岗的时候,面包吃
光了,第一瓶水也被喝掉。肚子好歹被安顿下来,只是山中夜间很冷,三轮车斗毫无保
温措施,不一会,冷意便从硬硬的座位传上来,于鹏不禁打几个寒颤。

突突,卡卡,哗啦!

车子一下慢了,大忠子骂了句什么,煞住车子。

“怎么了?”于鹏拉开前面小窗子问。

“掉链子啦,哈哈,妈的。”大忠子骂着俯下身去看车链子。

“要帮忙么?”

“没事儿,马上就妥!”大忠子在车下咯噔咯噔弄了一小阵,拍拍手钻出来,突突的发
动车子,两人又上路,于鹏心下稍安,开始思考去下角村如何落脚的问题,毕竟离开太
久了,那里的亲戚,差不多都是五服之外,五服之外不算亲么,找地方睡觉真成了问题
,他有些后悔没听于京水老人的话,可已经走到这儿,回头是不可能的。

突突,卡卡,哗啦!

走了不到二百米,车链子又掉了,大忠子用更响亮的咒骂来招待他的钢铁伙计。

然后修车,上路,再坏,再修……如是往复,等他们折腾到四道岗,已经快到半夜十一
点了。

于鹏想想从省城到朱城那个鬼怪之夜就不寒而栗,没心没肺的大忠子不知道他的心事,
只是不断地修着,走着,骂着,再修,再走,再骂。

天上没有月光,但不算是阴天。有层穿不透的雾气挡在头顶,说厚不厚,说薄不薄,车
走,它也走,车停,它也不动。大忠子起初没有注意,但不论他心多粗,毕竟不是傻子
,老爹日常说的那些怪力乱神一股脑涌出来,把他冲得心神不宁,只盼一股油门冲过四
道岗,可是车子不争气,刚冲到四道岗还不到四分之一,咔嚓,链子又掉了!

大忠子这次没骂,也没出声,宁在座位上好半天才下来,操起扳子默默地收拾车链条。


没有风,于鹏却感到车子四周有东西在流动,缓缓地,有时发散,有时聚敛,他不敢想
,静静地等大忠子修车,等车子的再次启动。

这时,两个人都听到一声很清晰的呼唤,声音不大,似在很远,有如同在耳边:“于忠
~”

大忠子正专心修车,以为是于鹏叫他,想也没想,下意识哎了一声。  于鹏吓得头发
全竖起来,只觉得车子咯吱一声,大忠子撂下扳子,慢慢站起来。一点点地背过身去,
开步走。

“哎,你……”于鹏喊了半句,哆嗦得不行,眼见大忠子一步一步僵僵地离开车子,走
向四道岗的路边,走向远处的黑暗。于鹏想下车,推门,不动,使劲推,还是不动,手
心全是冷汗,抹抹额头才想起来,从榆树钱镇出发时大忠子在外面销了车门,于是从车
窗伸出胳膊,很别扭地够到门销,使劲一拔,门开了。

腿此刻已不太听使唤,下车差点卡一个狗抢屎。等他定定神,只见大忠子已在三十步开
外,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不敢喊,也不敢追,正左右为难,只听刚才的声音又
出现了:“于鹏~”

于鹏头皮发麻,生生悟了嘴不敢应,那声音又叫:“于鹏~~过来~~”前次仿佛十米左右
,这次已到了耳边!他也顾不得大忠子,连滚带爬跑回车上,紧紧拉上门,又从窗口伸
出胳膊去插铁销,猛地,一只手,异常冰冷的手从外面抓住他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出奇
,几乎一下把车门拉掉,把他的胳膊拽折。于鹏阿呀一声怪叫,死命去抽胳膊,怎奈那
胳膊仿佛被铁铸铜打,被那冰冷的“手”死死拉住。

电光火石间,只见于鹏怀中一道金光蓬地炸出来,在窗口一闪,那“手”顿失松开,也
不知是跑掉还是在一旁伺机,于鹏抽回胳膊,紧紧抱在胸口,好像被抢走又夺回的婴儿
。那金光兜了个圈子,回到怀里,灭了。于鹏只觉得胸口暖暖的,一摸,原来是印光和
尚送他的那一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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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天使之心降临
却让这片土地饱尝苦难
我想阳光普照大地,却不料竟成
                   赤地千里
我想送来甘露,却不料引来
                  洪水滔滔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2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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