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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ues (忘了有没有人祝福我), 信区: Marvel
标  题: 《鬼怪大厦》10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at Jul  9 12:07:08 2005) , 站内信件

沉默者      作者:hshs1



      房间里的垃圾有半个月都没有倒了,厨房那万年不用一次的煤气炉旁歪七扭八
地扔着三四个塑料袋,其中一个塑料袋破了一个洞,许多细小的飞虫哼哼哼哼地在上面盘桓
,随手一抓就是一把。
      温乐源蹲在那堆垃圾旁,托着腮唉声叹气。
      就在十分钟前,温家兄弟刚刚结束了一场猜拳。温家大哥十胜九败,可说是败
得惊天动地,坦坦荡荡,连一点转屁股的余地都没有。
      久不见他出来的温乐沣往厨房伸进了一个脑袋。
      “你在干什么?难道又想赖帐不去扔?再这么下去咱们可要被垃圾埋住了。”

      “可是我不想出去……”温乐源愁眉苦脸地说,“我讨厌蚊子……”
      秋天的大花脚蚊子是在这一年中最强悍的匪徒,即使是皮糙肉厚的温乐源也只
能惹不起躲着走,要是一不小心再从窗户放进来一个两个,那他和温乐沣的日子就没得过了

      现在是傍晚,最强悍的匪徒一天中最猖獗的时候。更何况垃圾桶附近就是蚊子
苍蝇的繁殖场所,温乐源不想出门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
      “要不然明天扔……”
      “明天就真的要臭了!”
      “或者从窗户扔……”垃圾桶就在窗户外,就是稍微远点儿,以他的扔法能不
能扔准有待商榷。
      “之前我不是提议咱们一人扔一次,是你自己说猜拳定输赢的!”
      “我哪儿知道我能输这么惨哪……”
      温乐源唉声叹气地找出一个大塑料袋,将小垃圾袋都丢进去,一边嘟囔抱怨兄
弟心狠,一边慢吞吞地走到门边找鞋子。
      这么多年下来,绿荫公寓门前的那个垃圾桶从来没有过什么改善,早上环卫工
人将垃圾都清走,晚上就又被两家小饭馆扔得一塌糊涂。垃圾能一直延伸出桶,把巷子口都
堵住大半。
      造成这样的景况,最高兴的当然不会是住客,也不是和垃圾为伍的两间饭馆,
而是城市中层出不穷的野猫。
      温乐源拎着大垃圾袋飞速地从公寓窜了出来。他打算狂奔到目的地,趁蚊子还
没赶上他的速度之前把东西扔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窜回公寓里面。
      ——如意算盘打得很好,问题是老天爷这次没支持他。
      由于巷子并不宽,巷外的路灯灯光只能照到一部分,温乐源为了避免花脚蚊子
的攻击便寻着那没有光的地方跑。就在他即将跑到垃圾桶附近的时候,忽然眼前好像有什么
东西闪过,脚尖踩到了某种软绵绵的东西。随即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喵——呜!”
      温乐源紧急刹车。
      还好,应该不是踩到了猫身。根据刚才那声中气十足的惨叫来看,大概是踩到
了猫爪子或者尾巴什么的……
      一只黑猫从黑暗中窜到亮处,三只脚跳上恶臭的垃圾桶,很生气地张开上下颚
,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对他发出“哈——”的威胁。
      应该是……爪子……温乐源十分歉疚地想。
      “实在对不起,我刚才没看见……”
      黑猫毫不领情地继续哈他。
      “喂!我可是在向你道歉!”
      黑猫大嘴张得连鲜红的颚和舌头都露了出来,灼灼黑瞳中闪着“杀死你”的光
芒。
      温乐源大怒:“我告诉你!我向你道歉是看得起你!这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小
心我把你抓回家去做红烧猫肉!”
      黑猫继续哈他,没有退缩的迹象,相反,它似乎更愤怒了。
      “想打架吗!来呀!有爪子很了不起吗!我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温乐源!…
…”
      从刚才开始就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十几岁男孩站在巷子口看他精神奕奕地演这独
角戏,见温乐源这会儿连拳脚都开始跃跃欲试,终于开了口。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和一只猫过不去。不嫌丢人吗?”
      温乐源僵住。
      男孩背着他足有二十斤的书包慢慢走进来,由于他背着光,温乐源看不清他的
脸,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轮廓。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男孩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温乐源却忍不住了。当男
孩走向他身后的时候,他猛地转过身来,指着他的背影叫道。
      男孩回头看了他一眼,路灯的光照在那张清秀的脸上,隐隐带了一丝不屑。但
是他依然没有说话,又沉默地转身离去。
      温乐源气得浑身发抖。然而他正想大骂的时候,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
      又为什么那男孩是往这公寓里走的呢?
      他想了想,站在那里就僵硬了。
      他身后的黑猫站在垃圾堆上舔着那只受伤的爪子,杏仁似的猫眼中流露出无言
的讥笑。
  温乐沣打开门,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回事!?”
      温乐源身上除了有衣服遮盖的部分之外,几乎没了半块好皮肤,红色的疙瘩层
层叠叠,连眼皮都让咬肿了,一只眼皮子肿胀地耷拉着,就好像让谁打了一样。
      温乐源不声不响地推开他,换鞋,走到床板边,一头倒了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温乐沣困惑地问。能让温乐源这样的人可不多,难道
又被阴老太太欺负了?
      “我幼小的心灵……受伤害了……”温乐源闷闷地说。
      如果温乐沣现在在喝水的话,那口水大概能一口气喷到大街上去。
      “你!?幼小的心灵?!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温乐沣大笑,“是不是姨婆
又对你干了什么?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你经常受她欺负,又不多这一次的。”
      “谁说是她了!”温乐源悲愤地说。
      “咦?”
      “是她我就不这么伤心了!是那个……”
      垃圾堆上舔爪子的黑猫忽然抬起头,一对圆圆的耳朵前后转来转去,好像听到
了什么。
      但最终它什么也没有发现,跳下垃圾箱,准备去找一只耗子来犒劳一下总吃垃
圾的肚子。
      就在它落地的一瞬间,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扣下来,将它收了进去。黑猫拼命
挣扎,如同小儿厉哭的声音令人毛发直立。
      男孩走到公寓的102房间,刚刚掏出钥匙便听到外面的声音,他一惊,钥匙哗
啦掉到地上。他来不及捡,扔下书包便向公寓外飞奔而去。
    黑猫被毫不留情地拖扯向巷口,它的爪子在地面上死命抠抓,试图阻止自己被拖走
的速度。然而猫爪子的力量又能对人产生多少影响?即使在地面上拖拉出深深的痕迹也不能
改变它被拖走的事实,拖拉的速度越来越快,它只能无助地嘶叫着,愈加凄厉的声音仿佛在
向谁求救。
    男孩飞速地从公寓中跑出来,矫健的身姿就如同一只猫科动物。
    “放开它!”他怒吼。
    用网拎着黑猫的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在巷口上了一辆摩托车,他虽慌张,却不忘
了带上手里的黑猫,那张网在他的前后晃荡中越收越紧,被束缚的黑猫叫得更加凄惨了。
    “我叫你放开它!”
    男孩的速度骤然加快--那已经不是人类的速度了,几乎是一眨眼,他就跳到了那个
人面前,一拳挥上。
    那人大叫一声,捂着鼻子连摩托车一起倒在地上,旁人发出一阵惊呼。那人手里的
网掉了下来。黑猫想趁机逃脱,但它却找不到出口,在里面挣扎了半天,四只爪子在网中东
勾西挂,更加难以逃脱。
    “喵--呜!喵--呜!”
    男孩喘着气蹲下来,把被它自己纠结的网从它身上解开,黑猫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
来,唰地窜上了男孩的肩头,四只爪子紧紧扒着他的T恤,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男孩摸摸它的头,它毛茸茸的脑袋在男孩的脖子上磨蹭,喉
咙里发出“哈-哈-”的喘息声,看来真是被吓得够戗。
    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上来,被男孩打倒的人狼狈地爬起来,一边擦鼻血一边扶起摩托
车。
    男孩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今天的事情我不追究,如果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对它们
怎么样,我就宰了你。听到没有?”
    那人没有答话,骑上摩托车拼命地打火,摩托车好不容易轰隆隆地响了起来,人群
让开了一条路,眼看着摩托车带着一屁股的烟尘轰隆隆地走了。
    温乐沣站在窗口看着摩托车手狼狈逃走的背影,微微带了点幸灾乐祸地道:“哥,
你真该看看那人的模样。沉默者对你够好的了,至少还没一拳头打上来。”
    “你还说!”躺在床上做死尸状的温乐源更加悲愤了,“我被猫欺负本来就一肚子
火了,他居然还对我冷嘲热讽就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可他居然还是沉默者……我连脾气都
不能对他发!你觉得我心里能好受吗!”
    温乐沣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实在很想安慰安慰他,不过他心里清楚,这种时候是不
能安慰这家伙的,否则他一兴奋起来没准就会去找沉默者单挑……从刚才沉默者那一拳就可
以看得出来,如果刚才他没有隐藏大部分力量的话,那个人岂止是鼻子出血而已,连颅骨可
能都会被打出裂缝来。
    当然更重要的不是这一点,而是--沉默者并不是他们可以招惹的人,除非他们想死

    男孩抚摸着肩头黑猫的脖子慢慢走回公寓,黑猫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
声音。但它四只爪子还是紧紧抓着男孩的T恤,似乎暂时没有放开的打算。
    男孩进了公寓大门,阴老太太正巧开门出来,看见他,一愣,立刻向他一躬腰。男
孩点了一下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温乐源再次输掉了和弟弟的猜拳,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挠着
前几天蚊子在身上留下的吻痕,愁眉苦脸地提着垃圾去倒。
    他刚刚打开公寓大门,眼前一花,两个纤细的身影就猛扑了上来。
    “亲爱的~~~~~~~”
    温乐源噔噔倒退两步,当发现扑到自己怀里的是两个娇小可爱的美少女时立马喜上
眉梢,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关于罗曼史的可能,但是下一刻,他的心就以兴奋起来时一样的
速度凉了半截。
    那的确是两个美少女没错,不过是十四五岁的那种……他温乐源还没有饥渴到连对
小孩子都动心的程度,就算想兴奋也兴奋不起来。
    “你们两个……干吗?”不过再小也是美少女,温乐源努力收起凶神恶煞的本来面
目,自认为亲切地问。
    两个女孩看了他一眼,杏仁似的眼睛霎时瞪大了一倍。
    “……他就长得这么凶狠吗?”棕色头发的女孩问。
    “才不是!他长得才没有这么强盗!”黑色头发的女孩轻蔑地回答。
    温乐源气得浑身发抖。他收回前言!这两个哪里是小美女!根本是两个没礼貌的小
恶女!
    102房间的门开了,男孩抱臂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个小姑娘冷冷地道:“你们又来
干什么?”
    两个小姑娘捂着嘴娇笑起来:“你好死相哦--装什么傻嘛!我们是来接您上学的啦
!”
    她们一边娇笑,一边向他猛扑过去。男孩的身体和门框之间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听
起来八成很痛。
    但男孩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手抱一个,有些不耐烦地看了温乐源一眼,费力地走回
房间去。
    温乐源很生气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忿忿不平。什么沉默者!分明就是个色狼……枉
费他们这么尊敬他!
    男孩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及时关门,一只只有温乐源巴掌大的灰色小猫从门内好奇地
伸出了它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大大脑袋,漂亮的圆眼睛看了温乐源好半天,圆滚滚的身体一扭
一扭地爬了出来。那小东西长得极心疼人,眼睛大大的,耳朵还没有竖起来--不知道是不是
有折耳猫的血统。小爪子也胖墩墩地,看来目贸把它喂得不错。小猫在距离温乐源一米开外
的地方停了下来,歪着头看着温乐源,好像在判断他是怪物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温乐源咧嘴
一笑,蹲下身体,用没有拿垃圾袋的那只手的食指做出一个“过来过来”的手势。猫仔立刻
放弃了晶体,兴高采烈地向他的手指爬去。到了即将碰到温乐源手指的地方,它又停了下来
,用它天真的戒备看着那只会动的奇怪生物。温乐源又动了动指头,它立马扑了上来,用还
无法自由缩进的尖利小爪抱住那个会动的东西,构不成半点威胁的小细牙在他的手指头上用
力啃。
    它啃的力道实在是太痒了,死在看看它那么努力攻击的模样,温乐源忍不住大笑起
来。
    然而乐极生悲,他只顾着欣赏猫崽子憨态可鞠的模样,却没有发现来自男孩房间门
口处的强烈杀气。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团白影向他飞窜过来的时候了。
    “喵--呜!”
    “啊呀我的娘喂!”
    “喵嗷呜呜--”
    “别再抓了!我又没对你小孩怎么样!救命啊!--”
    那只发动突然袭击的白色肥猫趴在温乐源的头顶上,照着他的脑门发疯地留下保护
孩子的爱的证据。
    几分钟后,温乐源倒地断气,看来暂时无法复活了,母猫才跳下他的身体,戒慎地
叼起仍然懵懂的小崽子,迅速跑回男孩的房间。
    男孩伸出头来看了温乐源一眼,回头。
    “……你实在是……出手太重了。”他说。
    房间里传出一片此起彼伏的喵嗷声,似乎在强烈声讨那个受害者。
    男孩叹了口气,关门回房,半个小时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刚才的两个女孩跟
在他的身后,一人提了他一只书包带子。
    公寓的门口丢着一只黑色的垃圾袋子,刚才那位可怜的受害者不见踪影。男孩想了
想,上前把垃圾袋捡了起来。
    “不要吧!”两个女孩齐声抗议,“那家伙不是好人!”
    男孩淡淡地笑了一下:“如果他不是好人,刚才她就死定了。”
    “哦……”女孩们应的声很齐,但是表情颇不以为然。
    楼上的202房间,受害者又躺在他的床上品尝伤痛去了。
    “……我说你又是怎么回事……”温乐沣看着他那可怜的样子,无奈地问。
    “我恨沉默者!”温乐源痛苦地大吼。
    “沉默者不会随便就攻击人,而且……”温乐沣点点他血红道子纵横交错的脑门,
“这种爪印怎么看也不像是他弄的……”
    如果是沉默者的话,岂止是小爪印而已,恐怕连脑浆都给你扒出来……不过这句话
不能说,说了的话温乐源就更难从打击中站起来了。
    “当然不是他!是他指使他手下干的!”温乐源叫。
    “好了好了,”温乐沣拍拍他,“说不定他的手下爱上你了呢。”
    “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温乐源跳起来叫。
    温乐沣摸摸他的脑袋,就像在摸一只发怒的狗:“其实你就是不想倒垃圾是吧?不
让你去了,以后我去,这总行了吧?”
    “我不是--”温乐源的表情显得怨怼万分,不知道是针对温乐沣的话还是他好像摸
狗的动作。
    “不过……”温乐沣根本没听他说,转身走到窗前,看着和两个女孩一起消失在视
线中的沉默者,“我很好奇,这一次的沉默者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都没关系,”温乐源兴趣缺缺地爬起来到浴室去照镜子,然后惨叫,“我
英俊又有男人味的脸啊!该死的母猫!我和你誓不两立!”
    “不是你抓了它的小孩吗?”
    “是它小孩一定粘在我身边的!”
    “你长得太像强盗了。”温乐沣平淡地指出事实。
    温乐源在浴室中暴跳如雷。
    温乐沣说话算话,后来几次倒垃圾的行动果然没有再让温乐源进行,不过他也没有
再遇见沉默者。
    就在他连倒五次都没有再碰见沉默者,准备考虑再恢复温乐源倒垃圾的义务时,却
忽然发生了一点小事,让他还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某个晚上,他正准备出门倒垃圾的时候,发现102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灯明
晃晃地亮着。这样实在是太招蚊子了,他在倒垃圾的时候就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自己应
该提醒一下那个房间的住客,即使他是沉默者,面对蚊子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更
何况现在这种季节的大花脚蚊子……
    他在犹豫中慢慢走上楼梯,刚上了三级又很快下来,走到了男孩的房间门口。
    刚站在门口,他就被里面的情景惊得呆了一下。
    他在犹豫中慢慢走上楼梯,刚上了三级又很快下来,走到了男孩的房间门口。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是当站在102门前的时候,他还是被里面的景象惊得呆了一下

    房间内,书桌上、电视机上、衣柜上、鞋架上、床上、椅子上--当然还有地板上,
到处都是各种颜色、各类品种、大小各异的猫!
    这些猫都长得很漂亮,毛色光亮,眼神锐利,当发现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它们全部
都竖起了耳朵,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几十双猫眼中透露出一种刻骨的敌视,令人后背发冷。

    被那种目光注视的感觉是很不好受的,即使对方是猫也一样。
    温乐沣很想后退,但是他并不了解猫科动物,不知道如果现在后退的话会不会引致
猫群的攻击,但他也不能就这样一直与猫群对视,否则会被视为挑衅,同样会受到攻击。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猫群并没有与他长久对视,几秒钟后就移开了视线,就像什么
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舔毛、洗脸、睡觉、打闹……
    温乐沣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看看房间里其他东西的情况。他四处巡看了一圈之
后,终于确定沉默者不在这里,但为什么房门会开着呢?
    不管这次的沉默者是“什么”,他都至少应该很了解“人类”的规则了。像这种不
管不顾就离开的行为,似乎不应该是他会做的事情。
    除非--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尝试着缓缓往内行进。这里不是他能管的范围,但是这间房屋的主人是沉默者,
对他来说,沉默者终究是很神秘的,他不想干涉沉默者的生活,但却忍不住好奇着沉默者看
似神秘的外衣。
    屋内的猫群在他踏入第一步的时候又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依然是那种警戒的目光。
但是并没有维持很久,等温乐沣眨了一下眼之后,那些猫又开始了自己的活动,似乎根本不
在意他的入侵。
    温乐沣试探着走出了第二步、第三步……猫群没有再向他发出敌意的信息,看来是
真的默许了。
    窗下的一只纸箱内发出嚓嚓嚓嚓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用指甲使劲地刮箱底儿。温
乐沣绕过三只混战的猫,又躲开一只打滚的猫的尾巴,走到纸箱处想看个究竟。
    原来纸箱中竟有六只花色各异的猫仔,以及一只正用舌头为其中一个小猫做清洁的
母猫。他没有见过那只行凶的母猫,不过以温乐源形容的模样来看,应该就是它了。而箱子
角落处正与另外一只小黄猫打架的灰色小猫,从它的颜色和活泼程度看来,应该就是导致温
乐源受伤的罪魁祸首……
    不过……很奇怪。这一窝六只小猫,只有那只灰色的是耳朵折下的,其他小猫的耳
朵都竖得直愣愣地,很是活泼。
    温乐沣试着缓缓伸出手去,并一边对母猫友善地微笑。母猫一直盯着他的手,但却
没有跳起来威胁他的意思,就是那么看着,似乎很好奇他想干什么。
    他终于将手触到了小猫,托着它的四只爪子把它托了起来,小猫温柔地喵呜了一声
。这只小猫由于耳朵是折下的缘故,小脑袋显得圆圆的,很可爱。但是它那对耳朵折得不太
自然,应该不是天生的折耳,而更像是……他动了动小家伙的其中一只“折耳”,那只耳朵
被他拨拉起来,又软软地耷拉下去,转个方向的话,可以看见它的耳背上有极为清晰的折断
痕迹。
    这只小猫……不是天生的折耳猫,而是被人强行折成这个样子的!
    小猫对这个高度好像有点害怕,在他观察它的时候小爪子一直紧紧扒住他的手指,
嗷呜嗷呜地叫。母猫看来有些不安,温乐沣立刻把小猫放回母猫身边,母猫用力地舔舔它,
好像在确认它没有什么问题。舐犊情深,果然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风景,温乐沣忍不住微笑。

    窗外传来哒哒哒哒的急促跑步声,随即公寓大门被什么人狠狠撞开,发出“哐当”
一声巨响。
    温乐沣慌忙跳起来,跑到门口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撞开门的人是沉默者,他浑身上下湿淋淋地滴着水,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血肉
模糊的东西,他白色的衣服和裤子上都是血,和他身上的水一起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板上。

    他没有看见温乐沣,撞门进来之后径直便冲向了阴老太太的房间,在他的房门上用
拳头用力地砸。
    “老太太!老太太!救命!救命啊!老太太!开门!老太太!救命啊!……”他一
边砸门一边哭,眼泪顺着面颊滴落到怀中那一团东西上,像是快要烧了起来。
    他敲门的力道极强,几拳下去门板就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声音,眼见就要裂开了。
    温乐沣上去拉住他,对他叫道:“别敲了!姨婆她今天有事没在家!发生了什么事
?能不能和我说?--喂!不要敲了!”
    温乐沣把他扳开,他又扑了上去,再扳开,又扑上去……如此循环了几次之后,他
骤然一挥手臂,温乐沣只觉得胸口一闷,强大的风压向他强推过来,他的身体倒飞出去,咚
地一声撞上了身后的什么东西。
    咦?不疼。难道--
    他爬起来回头一看,温乐源正被夹在他和墙壁之间,一边口吐白沫一边翻白眼。
    “哥!”
    “臭小子……”温乐源缓过一口气来,骂,“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变这么重的……”

    “……从我成年开始。”温乐沣用力把他拽起来,“你甭管那么多了,先看看沉默
者怎么回事!”
    沉默者左面的头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没有被遮住的另外一只发出了幽
暗的蓝光,瞳仁变得狭长,眼瞳的花纹就像是……
    温乐源和温乐沣忽地眼前一花,同时感觉到腹部骤然的压力痛楚,两人大叫一声,
轰然后退,先后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他是怎么出手的……兄弟二人同时痛苦地想。沉默者的左手一直抱着那个血肉模糊
的东西,只有一只右手可用的他,是用什么方法同时攻击他们两个的?!
  两人还没能想出其中的缘故,眼前便一花,沉默者的身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下一
刻,他已跃至他二人面前,右手置于温乐源额顶似欲前推。如果这一下被他推中,温乐源不
死也必然重伤!
    然而刚才沉默者的一击让兄弟二人全身的运动神经都麻痹了,歪斜靠坐在地上的他
们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更何况反抗?
    眼看温乐源就要被一击爆头,温乐沣心中大急。
    “哥!”
    没有办法了……只有……他勉强将力量往左手猛贯下推,魂魄乍然脱出,用尽全身
力气将沉默者的手臂一推,沉默者的能量轰地打到了墙上,墙壁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兄弟二
人的身体被劲风呼一声吹倒。温乐源总算能动了,一把抓住温乐沣的身体连滚带爬地逃到了
大门口,回身对沉默者怒喝。
    “你是沉默者!所以我们尊敬你!”他吼的声音很大,却没有底气——任何人在力
量如此之强的对手面前都会没底气的,“但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又没惹你!”
    沉默者没有回答,他身上的力量又再度聚集了起来,似乎想对他们再来一次。温乐
源暗暗叫苦,一边琢磨着哪个逃生路线才能躲过这位莫名其妙的催命鬼,一边努力想沉默者
是不是该有什么弱点……
    黑色光轮笼罩了沉默者的整个右臂,看来他不打死他们是绝对不会罢休的。无路可
逃的温乐源把温乐沣的身体推到了身后,自己闭上眼睛仰着脸等死。温乐沣的魂魄落在温乐
源的身前,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挡住沉默者这沉重的一击。
    然而就在此时,两条影子从门外嗖地越过温家兄弟二人的头顶窜入,隔在了他们与
沉默者之间。
    “喵——嗷!”
    “喵——呜!”
    那是两只不大的半成年猫,一只棕色,一只黑色,冲着沉默者凶相毕露地嘶叫。沉
默者全身的杀气在看到它们的时候立时消散了许多。
    “……你们来干什么?”
    棕色的猫开口道:“是婆婆让我们来的,她说你最近不够稳定,果然如此!”
    “用不着你们管我!”沉默者沉声道。
    “用不用我们,你自己知道。”黑色的猫转回头来看着温家兄弟道,“他伤到你们
真是不好意思,现在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回……回去?!把人打了一顿(差点打死),现在一句对不起就让他们乖乖滚回家
去!?温乐源的火又冒上来了。
    “这算什么事儿!我们又不是你们的撒气桶!用完就可以说声拜拜你们滚吧!我要
求你们把事情说清楚!”
    黑猫唰地直立起前爪,转眼间化作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指着温乐源大骂:“我给
你说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算什么东西!配跟我们追究这种事情吗!”
    她就是那天号称要“接沉默者上学”的两个女孩之一,其中一个是她的话,那么另
外一个……应该就是那只棕色的猫了。
    “原来是你!”温乐源挽袖子回骂:“不要以为你成精就怎么着了!我们尊敬沉默
者可不怕你!”
    “你活腻了!”
    “想杀我吗!来呀!老子在这儿等你杀!”
    那边厢吵得天昏地暗,温乐沣只作没听见,回到自己的身体后,稍微活动几下便向
仍抱着那东西坐在地上的沉默者走了过去。
    棕色的猫拦在他的面前,他笑一笑,向她伸出一只手。
    “不放心的话,上来。”
    它犹豫一下,跳上他的手,顺着胳膊爬上去,在他的肩头蹲据了下来。
    沉默者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他看看自己血迹斑斑的手,露出想哭又哭不出来的
哀恸神情,轻轻地、轻轻地将它覆盖在怀中血肉模糊的东西上,微张的嘴唇微微颤抖。
    温乐沣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左手缓缓地伸向他怀里的东西。沉默者猛然抬头,目光
凌厉而凶暴。
    温乐沣努力地向他露出“我决不伤害它”的表情,直到他目光中的杀意逐渐减退,
这才小心翼翼地触摸到了他想摸的东西。
    那是一只杂色的猫,全身湿漉漉地,小小的身躯非常冰冷,明显已经死了。但是它
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僵硬,看来死的时间还不长。
    他伸出双手想将猫尸从沉默者手中托起,沉默者蓦地张开嘴,露出一口细白的獠牙
恶狠狠地向他“哈——”了一声,那模样看来就和一只被激怒的猫没有两样。
    “放开它,”温乐沣尽量放柔声音,道,“难道你想把它的骨头也抱断吗?”
    沉默者狭长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凶狠的表情逐渐淡化,低下头,紧咬着牙,像在
极力忍耐着不要让眼泪掉下来。
    还是个小孩哪……温乐沣在心中叹了一声,从他缓缓松弛的手中托起了猫尸。
    它死得很惨,后退、尾巴和小半个下身已经被压成扁平,本应炯炯的眼神失去了光
彩而微微张着,舌头伸在外面,像要够什么却够不到的样子。
    虽然已经想到有可能是很重的伤害,否则沉默者不会如此愤怒,但他没有想到居然
会如此凄惨!他愣愣地托着那具小小的尸体,不禁心中一酸。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攻击我们的,对不对?”
    如果是他的话,也同样会如此发狂的。
    沉默者抱住了脑袋,低低地啜泣起来。
    “不要装得好像……都知道一样……”他压抑着低泣,狠狠地道,“你们懂什么!
知道他受了多大的罪吗!知道他怎么死的吗!别在那儿假慈悲了!别在那儿……别在那儿…
…”
  在人类眼中,那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事件。护城河的桥上,一只猫被压断了小半个下身
,趴在路中央奄奄一息地哀叫着。围观者有很多,汽车司机也下来了,气哼哼地猛踢了已然
重伤的它一脚。
    “妈的!真晦气!”
    旁人七嘴八舌地谴责他:“你怎么能踢它!”
    “就是呀!看这儿本来就都是血了!还踢!”
    “看把公共场所弄这么脏!”
    “太不文明了!”
    “还不快把它拿到垃圾堆扔掉!”
    大家都很干净,都很爱护市容,可是没有人听见,巨人脚下那小小生命的哀鸣。
    司机终究是无赖,没有以文明的标准把猫扔进垃圾堆便开着车扬长而去,人们一边
用语言严正地鞭挞着他,一边慢慢散去,留下那一滩血和半只猫,等待环卫工人的处理。
    它微微张开眼睛,发出嘶哑的喵呜声,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痛,不明白自己为
什么想睡,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越来越渴。它想喝水,护城河的水声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是
它触不到,它只能听着水的声音,人群繁忙穿梭的步伐,等待自己最后的生命慢慢逝去。
    “你们不是总说自己是万物之灵吗?你们不是总标榜着万物平等吗?为什么一个人
受伤有千百人来救,一只猫受伤就该这么活活等死!”
    他双手有聚起了强劲的气,棕色的猫跳下温乐沣的肩头化作棕色头发的女孩,和黑
色头发的女孩同时扑来,一边一个扣住他的双手,轰地一声,沉默者的双手手腕俱皆没入墙
壁中,在墙上留下了两个大洞。
    “冷静点!那不是这两个人的错!”
    “不是他们的错!”沉默者嘶吼,“那我们又有什么错!他又有什么错!为什么没
有人救他!为什么连一个愿意帮帮他的人都没有!”他拼力挣了挣,却挣不开那两个看来十
分柔弱的女孩,“你们可以为了一只猫身上‘可能’带有的病毒,就把我们全市的同类统统
打死!我们又犯了什么错?不是我们爱接近你们!不是我们喜欢在城市生活!是你们把我们
带到城市里!消去我们的野性!拔掉我们的指甲!除掉我们的戒心!让我们失去独自生活的
能力!然后一句‘你们太影响市容与文明的世界不符’就‘人道’地把我们都杀光!这也都
是我们的错吗!啊?你们倒是说句话来反驳我啊!”
    双手被制,他一脚踢了上去,正中温乐沣的胸口。温乐沣的身体被踢得倏然滑退几
步,仰面倒在地上。也许是沉默者已经发泄了大部分怒气的缘故,这一脚踢得并不重,但他
却觉得胸口有些隐痛,就像想吐血却吐不出来的那种痛苦的疼痛。
    温乐源赶来扶起他,一张粗旷的脸上满是愤怒的神情,但却没有向沉默者发难,只
是按在弟弟胸口道:“没事吧?有没有断?”
    温乐沣摇了摇头。
    “你恨我们全体……我无话可说……但是……”他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地道,“希
望你明白,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混蛋,总有好人的……”
    沉默者嘲讽地冷哼了一声,甩开两个女孩,一只手掀开落在左眼上的头发,冷笑:
“好人,好人哪!”
    温乐源和温乐沣忍不住震了一下。
    沉默者的左眼已经没有了,原本该是左眼的地方有一个深黑色的大洞,他的额头有
一个小小的血洞,丝丝血迹小心地往外攀爬。
    “也有人,曾经很宠爱我,”他咬牙道,“可是那是因为他高兴,只要他高兴他就
能把我宠上天去!可是后来呢?……当他对我没有兴趣的时候,我就是这种下场!”
    你们对自己以外的生物的爱总是有条件的限制,而天生的不平等却让我们对这一切
无法抗争而只有承受,无论是爱也好,是伤害也好。当你爱的时候我们就是天使,等你不爱
的时候我们就是恶魔,被你们虐待,被你们随意丢弃,我们在你们关闭的门外哀哀呼号,却
只能得到你们冷冷的白眼。
    那是我们的错吗?
    是我们自己不思进取吗?
    让我们失去进取的能力的是谁?
    是谁又把我们丢入了我们无以生存的世界去?
    你们要负责!
    你们所有的“人”都要负责!
    温乐沣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这千万之众的小小生命所发出的质问,如
果可以,他不想再接触沉默者那可怕的眼神。
    他觉得很心虚,很羞愧,无言以对。
    沉默者哼了一声站起来,道:“知道你们为什么必须尊敬所有的沉默者吗?”
    温乐沣和温乐源默然。原因不是不知道,但是……
    “因为我们放弃了自己的族群而成为人类,那是对你们来说……无法想象的屈辱!

    他走到温乐沣面前,弯腰夺过那具小小的尸体,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两个
女孩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温乐沣捂着胸口,那里的隐痛似乎愈加明显了。
    “没事吧?”温乐源见他这个样子,不由紧张地问。
    “……没事。”
    沉默者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变得更加恶劣,当然也没有变好,只是比以
前更冷漠了些。
    那天晚上他额头和眼睛上的伤,等第二天温乐沣他们再遇见他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原本是伤口的地方完整无缺,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
    --那是它“死”之前的伤痕吧,所以在他“依然做为沉默者”的时候,伤痕便消失
了。
    阴老太太最近每天都出去,温家兄弟想找她问个事也很难,连吃饭都找不到人影,
他们二人不得不又开始强咽温乐沣那奇臭无比的手艺。
    前一次连吃了几天的面条,温乐源现在是看到面条就头疼,一筷子面咽下去,那表
情就好像吃到了毒药一样。
    “我现在看到长条的东西就恶心……”温乐源愁眉不展地看着自己碗里白森森的面
说。
    说实话温乐沣也不想吃了,但是除了这个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而且他们的
工作是有则有,无则几个月都没一个客户,要现在就奢侈一下的话,到时候连面都吃不起了
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样?”饭难吃,心情就不好,温乐沣很不高兴地反问他。
    “其实咱们的存款还够咱们吃一个月的火锅……”
    “那是战略储备,别妄想了。”
    “可是……”
    两人正说话时,内套间传来喵喵嗷嗷的声音,就像有一只猫跳进来了一样。
    “啊!厨房还有肉!不会让猫吃了吧!”温乐源跳起来三两步跑到厨房,奇怪的是
,一目了然的小小厨房中什么也没有。
    温乐沣也进了厨房,同样没有找到什么东西,不过他并没有局限于房间内部,而是
拉开了其中一个毛玻璃的小窗户,指着窗外道:“别找了,它在这儿呢。”
    温乐源一扭头,吓了一跳。
    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肥胖黑猫立着前爪扒在他们的纱窗上,正瞪着溜圆的眼睛往里
看呢。
    “喵嗷呜~”
    另外一边的小窗没有关,它的声音从双层玻璃的缝隙中子小窗而入,当然会被听成
是在这房间里叫的……
    温乐沣拉开纱窗,黑猫前爪落地弓起身体,冲他又是喵喵嗷嗷地叫了一通,不过很
可惜,他一句没听懂。
    “哥,它好像想和我们说什么。”
    温乐源看着黑猫那肥硕的身体,神情严肃地托着下巴,好像在想什么重要的问题。

    “怎么了?你听懂了?”不是吧,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温乐源还有这门本事?
    温乐源想了好几分钟,忽然一拍大腿:“啊!我想起来了!它就是那天晚上和我吵
架的猫!”
    温乐沣倒地不起。黑猫大怒,连背上的毛也竖了起来,对着他嗷嗷嗷嗷地猛叫。
    “你叫也没用!”温乐源神气地说,“谁也不会接受你的申诉的!回家去吧!”
    “喵嗷嗷嗷嗷嗷——”
    “……我认为,它绝对不是来申诉你踩它的那一脚的。”
    “那是为什么?”温乐源惊讶地反问。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睚眦必报吗……
    黑猫显得很烦躁,在窗台上踱来踱去,不断嗷呜嗷呜叫,奈何温乐源兄弟根本不懂
猫语,只能傻傻地看着它在那儿转,就是不明白它想干什么。
    “你干吗不去找沉默者?”
    黑猫厉叫两声算是回答。
    “也许它找不到沉默者。”
    见怎样也无法与他们沟通,黑猫更凌厉地叫了几声,竖起尾巴,转身,无声无息地
跳到公寓外法国梧桐的枝干上,回头“喵呜”叫了一声。
    “它什么意思?”
    “也许它的意思是,让我们跟着它走。”
    黑猫展开身体,又腾地跳到了一楼窗户上方的狭窄平台上,随即跳下窗户,往巷外
跑去。
    温乐沣一条腿踏上了窗台,温乐源拽住了他的领子:“你干什么!”
    “快点追它!否则来不及了!”
    “可这是……二楼!”
    “才二楼!”
    话未说完,温乐沣已经跳出窗口,轻盈地落在了地面上。温乐源手上,温乐沣的身
体瘫软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连身体一起跳下去嘞。”
    温家兄弟一前一后地跟着黑猫接连跑过几道街口,黑猫就在他们前方不远的地方狂
奔。街上的车太多了,它的身体几次与飞驰而过的车轮惊险擦过,就是差了几公分就有可能
被压成那天晚上的猫一样。兄弟二人几次都忍不住替它心惊胆颤,觉得再这么来几次他们的
心脏肯定就要出问题了。
    “它是想死是不是!”温乐源气愤地说,“怎么能这么乱跑!”
    “也许它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温乐沣边跑边回答。
    “它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温乐源很不爽。温乐沣没带身体,可是他带了!跑了这
么远,他简直喘得要命,前面那两个(猫+魂魄)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真让人愤慨!
    又穿过一个繁忙的街口,黑猫钻入了一条步行街中,温家兄弟也紧跟了过去。
    步行街的人太多,他们几次都失去了黑猫的小身影,不过每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
猫又会从不知何处钻出来,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之内。
    黑猫跑了很久,终于在一家首饰店前的台阶上停了下来,一边呼哧呼哧地喘气,一
边不时地舔舔自己的后爪。
    “它……不会是想让我们给它买首饰吧?”温乐源和黑猫一样呼哧呼哧地喘气,瞪
着眼睛说。
    温乐沣没理他,左右看看,在台阶的另外一边蹲了下来。
    “哥,你看这里。”
    温乐源过去,伸头一看,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在台阶下的一个小小凹巢中,挤挤挨挨地藏着三只肮脏的狸花幼猫,它们加起来还
没有温乐源的手掌大,眼睛也没有睁开,看来刚出生还没有几天。
    “这么小……母猫?母猫呢?”
    正常情况下,母猫决不会离开这么小的幼猫太远,难道是……温乐沣的目光划过继
续舔着自己后爪的黑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么肥的猫,只有可能是被人做过绝育的太监
,而且看来它与小猫并不太亲,应该不会是小猫的母亲。
    他伸出手,将那三只已经叫声微弱的幼猫掏出来捧在手心里。
    “你打算养它们?”温乐源问。
    “你反对?”温乐沣用“你是禽兽”的目光鄙视地看他。
    “……我哪儿敢……”
    见他们已经救起幼猫,黑猫嗷嗷呜呜地咕噜了几声,只用三条腿一蹦一蹦地准备离
开。
    温乐源这才发现它左边的后爪翘得高高地,爪垫裂开了一道血口子,刚才带领他们
之前这只爪子应该还没有什么问题,这么说应该是刚才在街上狂奔时被什么东西划破的。
    “喂!你不去我们家吗?再这么下去,你后腿可就不能用了。”
    黑猫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跳。被刻意蔑视的温乐源愤怒了,一步跨上去拎
着它的顶花皮给提溜了起来。
    “好了,跟我上医院去。”
    “喵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被激怒的黑猫死命挥舞着爪子--不过它也就只能空挥而已,根本够不到温乐源的手
,硬是被他这么一路拎走了。
    兄弟二人先将小猫和那只黑猫弄进了附近的兽医院。检查结果表明,小猫们的营养
还不算太差,表明它们母亲离开的时间不是很长,不过最近天比较凉,没有母猫,它们有些
受凉,所以才会显得比较衰弱,只要进行适当的保暖就没有问题。
    小猫是没问题了,问题是那只黑猫。它精力太过旺盛了,从一看到医生就开始又惨
叫又抓挠,在兽医院里上窜下跳宁死不上药。兽医加助手再加温乐源三个男人在诊室内和它
一起上窜下跳、团结协作、围追堵截才好不容易按住它,给它的爪子做了处理,又打了一针
。在他们料理它的期间,它那尖利的叫声又刺耳又恐怖,如果不知情的从外面听来,八成还
以为他们是专程来杀猫的……
    听从医生的劝告,二人在宠物商店买了一些幼猫们的必须用品才回家,一路上,小
猫们的情况不算很差,不过后腿被包得层层叠叠,脖子上又套了个伊丽莎白圈的黑猫显得非
常非常不爽,前爪挂在温乐源的衣服上,一脸受害者的悲愤表情。
    不过温乐源显得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报仇了。
    二人四猫慢慢地走回绿荫公寓去,街上人来人往地很热闹,黑猫不爽归不爽,倒是
没太闹,就是爪子紧紧勾着温乐源的衣服不松。
    一辆被遮雨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卡车从他们身边轰然穿过,黑猫扭头看了一眼,忽然
开始大力挣扎起来,温乐源要用很大的力气才制得住它。
    “喵呜!喵嗷嗷呜!嗷呜呜呜!……”它的声音就好像在说什么,可惜温乐源他们
无论如何也听不懂。
    “这是怎么回事?”温乐源一边抵抗它的爪子一边问,“它就好像发疯了一样……
喂!不要再抓了!”
    黑猫持续尖叫着,温乐沣的目光追随着那辆消失在视野中的卡车,疑惑地皱紧了眉
头。
    正如兽医所说,这几个小家伙算是体质很不错。当他们给那三只喂完奶粉,安置在
箱子里之后,三个小东西就开始闭着眼睛在垫子里爬了。
    “很健康。”
    “的确是,很健康。”
    “喵,喵呜呜--”
    伸着头往箱子里看的两个人,同时向扒着箱子也往里探头的黑猫看过去。那个防止
它舔舐后腿的伊丽莎白圈很妨碍行动,再加上只有一只脚可以支撑,所以它扒在箱子边缘没
多久,就直挺挺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你现在可是残疾‘人’,”温乐源幸灾乐祸地按它的脑袋,“一时半会儿别想好
!嘿嘿……”
    黑猫一口咬住了他的指头,温乐源高声惨叫。
    “……活该。”温乐沣摇头。
    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温乐沣一边应,一边爬起来去开门。
    来访者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看着对方棕黄色的眼睛,他一时间竟有些傻了。
    “沉……沉……沉……?”还从没见过沉默者愿意主动和人类打交道的……
    “真对不起,冒昧打扰。”沉默者的声音很柔和,比起那天晚上的狠厉简直判若两
人。
    “啊……啊,哦,没关系没关系,不打扰!”温乐沣慌忙错开身体让他进来。
    沉默者脱掉鞋,赤脚往屋内的那只箱子走去。温乐源仍然在与黑猫进行殊死搏斗,
没功夫和他打招呼。
    箱子里的幼猫无忧无虑地四处爬着,忽然一座山一样的手隔挡在了其中一个的面前
,它嗅一嗅,伸展短腿颤巍巍地爬了上去。
    沉默者托起它,让它的小身体与自己的嘴唇相贴,幼猫发出吱唔唔唔的声音,不安
地动来动去。
    “我们还没给它们除跳蚤呢,今晚他八成得被跳蚤咬死……”温乐源小声说。
    “喵呜呜呜呜……”黑猫好像很明白似地回应他。
    “你明白我在说啥?”温乐源讶然。
    黑猫的回应是五道血红的爪印。
    一人一猫再次开战。
    “你们是在哪里发现它们的?“他问。
    “步行街那里。”温乐沣回答。
    幼猫肉又被放回垫子上,团儿似的身体又开始伸着脖子到处爬。
    “最近,我们的同类都有很多都在这一带失踪了。”
    黑猫正给温乐源毁容的爪子忽然停了下来。
    “累计大概有好几百个,现在投诉说他们亲属和邻居不见的同胞每天都会有十几个
。可是我对他们可能所在的地方都完全没有感应,最近派出两名使者去查探,结果也没有回
来。”
    使者……温乐沣和温乐源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两个小姑娘的面容。
    “这几个小孩的母亲应该也是由于同样的原因而失踪的,但是他们实在太小了,说
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知道吗?”
    温家兄弟摇摇头--不过很快又点点头,温乐源把黑猫举到他面前道:“是它给我们
通风报信我们才知道那三个小东西的事儿。你问它说不定能有点线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沉默者看了它一会儿,抬头道:“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温乐源忘了所谓“尊敬”的碴儿,叫道,“这是你的同类啊!猫啊
!认不出来吗?”
    沉默者皱起了眉头:“不要胡说。它才不是我的同类。”
    温乐源左瞅瞅,右瞅瞅,忙把猫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拿下来,推到他面前:“你看
!的确是你的同类吧?”
    “不要开玩笑了!”沉默者生气地按着黑猫的鼻子把它推开,“它说的话我根本听
不懂!怎么可能是我的同类!”
    温乐源和温乐沣都呆了一下。
    “那……那你不是因为它的关系才到我们房间来的吗?”
    “我是感觉这里有幼猫才上来的。”
    “……”
    沉默者是猫又不是猫,他判定自己同类的方法当然和人类不同,既然他说这只黑猫
不是猫,那么它就必定不是猫。
    可是……如果它不是猫,那又是什么东西?会爬树的狗吗?
    “可是那天晚上--”温乐源指手画脚地道,“你不是还说我和‘猫’吵架怎么着了
?现在又忽然不认了是怎么回事!”
    “是吗?”沉默者看了看那个坐在地板上,抬起头用圆圆的猫眼与他对视的“非猫
”,道,“那就肯定不是‘同一个’了。”
    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沉默者很快告辞离去。
    温乐源给撕扯自己后腿绷带的黑猫又戴上伊丽莎白圈,把它举到眼前。
    “不是猫?那你是啥?连沉默者都听不懂你的话,难道你还会是个外国猫?”
    “不是吧,”温乐沣又拿着眼药水瓶子给小猫喂奶,说道,“沉默者的语言只有种
族界限,不该有地域界限才对。”
    “我们不是也听不懂意大利语?”
    “你又不是沉默者!”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现在争论这个没有什么意义。既然沉默者听不懂它的话,那么他们也就无从了解它
“似乎知道的某些情报”了。到底小猫们的母亲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附近会有这么多猫
失踪?他们当然也和沉默者一样,没有丝毫的线索。
    黑猫的后爪包得很厚,不过伤得不是太严重,几天后,它脖子上的项圈和后腿的绷
带就可以去掉了。小猫们也长得不错,才过了几天的时间而已,温乐沣就把它们喂成了球状

    沉默者偶尔会到他们的房间,与其说是做客,不如说审查小猫的情况,而且看来对
于结果是基本满意的。不过他依然不认为那只黑猫是他的同类,每当黑猫想要接近他的时候
,他就按着它的鼻子把它推到一边去。
    根据沉默者的说法,他的两名使者依然没有下落,而这附近的猫也依然在继续失踪
,失踪的投诉以每天几起甚至几十起不等,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只猫知道那些失踪的同胞
都到哪儿去了,这对于在这城市之中拥有百万之众的猫来说,确是一件太不寻常的事情。
    沉默者似乎是越来越无法忍受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有几次
他在温乐源他们房间里的时候,刚听到一点些微的动静就猛地从窗户跳了出去,也不管街上
人类的尖叫和惊讶的眼神,一口气跑出很远,很久很久以后才慢慢地走回来,身上的衣服和
鞋子都破得不成样子。
    “我总觉得,沉默者知道一部分的事情。”温乐源躺倒在地板上,黑猫端正地坐在
他的胸口,盯着窗外唧唧喳喳的鸟流口水。
    “什么叫知道一部分的事情?”幼猫早已睁开了眼睛,不过身子当然还是圆滚滚地
,从这边滚到那边,从那边滚到这边,温乐沣弹它们的大脑袋一下,它们喵咦咦咦地显得很
不高兴。
  “你难道没发现?”
    “发现什么?”
    “他每次跳出去……都是因为外面有卡车的声音。”
    “卡车……”温乐沣皱眉,“卡车怎么了?”
    “一次是因为卡车,无所谓;两次是因为卡车,算巧合;可是三次四次十次八次都
是因为卡车,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要这么说来,事情的确有些蹊跷。卡车和失踪的猫能有什么关系?总不可能所有的
猫都在……
    温乐沣忽然坐直了身体,温乐源也呼地坐了起来,他胸口上的黑猫喵呜一声跳到了
一边。
    卡车里——是猫!
    温乐源一把揪过了黑猫的顶花皮,把它拎到自己眼前:“你那天不是还对着一辆卡
车叫吗!是不是因为你发现了什么!喂!说话!”
    他拎着黑猫死命晃,黑猫的小身体在他的手中悠来荡去,大约是很不舒服,伸爪气
愤地给了他一下,温乐源抱着手腕惨叫。
    “……你就不能不要干这种傻事……”
    “我跟你誓不两立!”温乐源叫嚣。
    黑猫悠闲地踱到温乐沣面前,温乐沣摸了摸它的脑袋,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呼
噜呼噜的声音。
    “既然沉默者说你不是猫,你就一定不是猫。”温乐沣挠挠它的脖子,发现它竟睁
开了一只眼睛,瞳孔中发出晶亮的光,“而且,我总觉得你能听懂我们的话,对不对?”
    黑猫呼噜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只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黑猫的两只眼睛都睁开了,然而那种愈加晶亮的光芒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会儿便又
变得好像一只普通的猫一样。
    “第一,那天你对着那辆卡车叫,是不是因为那上面有猫?”
    “喵——呜。”黑猫回答。
    “有多少?”
    黑猫沉默了。
    温乐源爬过来揪它的耳朵:“快回答!否则严刑伺候!”
    黑猫转头在他的手掌上咬了一口,温乐源大叫。
    “哥你能不能到一边去!别在这儿打扰我们!”温乐沣恼火地说。
    温乐源做出晴天霹雳的表情,伤心地躺到了角落里:“原来你嫌弃我了……它已经
代替我的位置了……这里已经不是我可以呆的地方了……我被伤透心了……”
    “……”温乐沣真想在他的脊梁骨上踩两下……
    把温乐源当成隐形人,他继续问道:“刚才的问题你不回答,是不是因为上面的猫
很多?”
    “喵呜。”
    “你知不知道那辆卡车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喵呜,喵呜,喵呜。”黑猫摆摆头,又摆摆尾巴,在原地转圈,然后将尾巴盘坐
下来。
    “你也没有找到,是吗?”
    “喵呜……”黑猫的模样显得有些沮丧。
    “最后一个问题……你接近我们,就是为了那些被抓走的猫,对不对?”
    黑猫这次没有特别的回应,只是歪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奇怪?”这算什么反应?到底是还是不是?
    黑猫没有再回答他的问话,竖起尾巴一摇三晃地向温乐源扭过去。
    温乐沣看着它的背影,心中的疑团愈来愈深。
  深夜,202房间。
    温乐沣在自己的床上裹紧毛毯缩成一团,温乐源四仰八叉地躺着打呼噜,一条腿压
在旁边床上的温乐沣腰部,看来睡得很舒服。黑猫偎在温乐源的脖子和枕头形成的小窝里,
睡得和温乐源他们一样香。
    突然,黑猫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一双猫眼闪烁着闪亮的光芒。
    它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睡得舒服的小巢,看看仍然睡得雷声大震的温家兄弟,走到窗
户下面,无声无息地爬旁边的矮桌,然后轻巧地跳上窗台。
    温乐源忽然大声咕哝了一句什么,黑猫身体一缩,好像被吓了一跳。不过温乐源并
没有要醒的样子,一转身又睡了过去。
    黑猫等了一会儿,才又调转了屁股,开始悄悄抠抓纱窗。这栋绿荫公寓所有房间的
纱窗都是是非固定,可以左右推拉的那种,它的爪子在纱窗的边缘抓了半天,终于抓到了空
隙,一点一点地将它拉开了一条可容它的身体自由出入的空间。
    它从空隙中钻了出去,砰地跳上了窗外的树,跳上一楼窗户的狭窄平台,又跳到了
地上,往巷外跑去。
    温乐沣和温乐源站在窗口看着它离去,温乐源挠了挠一头乱发的后脑勺。
    “你怎么知道它每天晚上都出去的?”
    “每天晚上窗台上都有泥爪印,想一想就该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
    “那就追吧。”
    “追!?你不是说真的吧!它已经跑那么远——”
    “那就快点!”
    温乐沣的魂魄呼地便飞了出去,他所行进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线,不远不近地
飘浮在努力奔跑的黑猫身后。
    温乐源抱住温乐沣倒下的身体,气得破口大骂:“你倒是好啊!每次把身体一丢就
跑了!下次看没我帮你处理怎么办!还不让冤魂把你躯壳占了!”他边骂边翻箱倒柜地找符
咒,“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弟弟!自己飞得快就算了!知道我用控制物体漂浮的能力让自己
飞行有多累吗!我又不像你能随便离开身体……他妈的!符咒哪儿去了!厨房的……对了,
上次……”
    黑猫肥胖的身体在街道上飞奔,速度非常惊人……惊人是惊人,可惜它实在太胖了
,跑了几个街口就趴在地上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气,尾巴和耳朵都垂了下来,看得出真的被累
得够戗。
    一辆夜行的出租车携带着废气的臭味向黑猫驰来,它忽地竖起了耳朵,趁汽车从它
身边经过的时候紧跑几步,猛地挂在了汽车的后面。
    “它还真是会想办法……”
    汽车一路前进,黑猫卷着尾巴死死扒住唯一能让它落爪的后牌照,时不时地轻轻喵
呜一声,大约在抱怨那里不好落脚。汽车行进到城东郊,它轻盈地跳了下来,窜过几条街道
,往一条小巷子里钻去。
    温乐沣一路紧跟,目光不曾稍离它奔跑中摇晃的粗大尾巴。一条影子从视野中一闪
而逝,温乐沣惊觉,四处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黑猫停在了一个油漆掉得斑斑驳驳的铁门栏前,从花雕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那个铁门大概勉强能同时进两辆普通的三轮车的样子,里面的院子倒是挺大,有几
个普通的平房,院子里有两堆正方形的什么东西,用雨布盖着,像是怕被雨淋湿了。而院子
的东南角有一堆黑糊糊的东西堆放在那里,天色太暗,他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后方骤然撞来,毫无防备的温乐沣几乎被撞散了魂魄。待他收拾
形神之后,发现已经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站在了院子中央,在黑猫的身后静静地看着那两
堆正方形的东西。
    那身影是——
    沉默者!
    温乐沣一阵眩晕,几乎掉下去。身后有人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可不能掉下去。”温乐源在他耳边低声说。
    黑猫的耳朵前后转了转,猛然回头,发现了自己身后的不速之客,居然嗖地一下跳
了几乎有半米高,看来是被吓到了。它退了几步,露出一副凶相毕露的表情,四爪放低,胸
腹部几乎贴在地面上,背上和尾巴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尾巴僵直地竖了老高。
    “咦嗷呜——咦嗷——呜——”
    它那种腔调就像是在说“快走开,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似的,高亢的声音直刺人
耳膜。
    沉默者往前走了一步。黑猫紧张地四爪紧紧扒着地面,像要怕得后退,又不得不与
沉默者对峙。
    那个正方形的物体,是由几百只小笼子组合而成的。而几百只小笼子里,每一个都
满满地装着好几只猫!
    它们都是活的。
    都是活的。
    但为什么这么安静?
    它们都躺在笼子里,极少有哪一个能动一下。离沉默者最近的笼中,一只很老的猫
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睛里没有光华,只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当然也无法向他控诉。它只是张开眼睛看这
个亏欠了它的世界一眼——最后一眼,之后,溘然逝去。
    老猫身边的另一只猫舔了舔自己身边的难友,发现它已经逐渐冰冷,再也不可能回
应自己,喉咙中发出了痛苦的低声呜咽。
    沉默者的手指伸入了笼子,抚摸着死去的老猫,它身边的猫看了看那根手指,用舌
头舔了一下。
    电光火石的无数影像在沉默者脑海一闪而过,他愣了一下,抽回手指,转头看向东
南角的那堆废弃物。他又迈开步伐,缓缓地向那里走过去。
    温乐源拉了温乐沣一下,两人迅速地降落了下来,挡在他面前。
    “你已经看到最重要的内容了,别再刺激你自己,快回去!”
    “你们滚开。”他冷冷地说。
    “听我们的,别再过去了,你最近本来就不稳定……”
    “滚开……”沉默者的眼睛睁大,睁大,再睁大……那双棕黄色的眼睛几乎占了他
的脸的三分之一,“听到没有……”
    温乐源和温乐沣同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手心中蓄力待发。他们的力量不如他,没
错,但是要阻挡他还是有可能的。
    可惜……他们猜错了。
    几乎是下一瞬间,他们面前的人就消失了,随即后腰部仿佛被人用大锤猛击,两人
大叫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沉默者的步伐依然是缓慢的,他终于走到了那堆东西旁边,低着头看着它们。
    那一堆如同小山一样的东西,是猫的尸体。
    大的、小的、老的、幼的,猫的尸体。
    有的没了头,有的破了肚子,有的眼睛被挖出来,有的没有爪子,有的……什么都
没有,那是四分五裂的、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尸体。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被剥了皮,光裸裸地堆在那里。那情景看起来有点可笑,就
像一堆没有穿衣服的……人的尸体!
    “在我知道……他们失踪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凶多吉少……可是我还是抱着一
点幻想,也许这些人是捉了他们去卖……不过看来我猜对了,他们的确被捉来卖,可惜不是
完整地卖,而是拆开来……”
    他转身,指着那一排平房:“他们,就在这儿。不给他们喂食,因为很麻烦;不给
他们喝水,因为怕他们叫;把他们都挤在那种小小的笼子里,一个一个叠放在那儿,因为这
样节省空间……”
    第一层的笼子无声地碎成了灰,许多还能动的猫都歪歪倒倒地站了起来,跳下笼子
,从各种渠道开始了它们的逃亡。可是还有很多猫,和那只老猫一样,永远也没有了自由生
存的机会。
    温乐源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温乐沣更是伏在地上困难地喘息,魂魄的轮廓有些
模糊,这是他正在衰弱的证明。
    “我们吃肉,你们也吃肉,这很正常,因为这是神给我们定的规则,不这么做我们
活不下去。”
    黑猫仍然漂浮在空中,却不再叫,一双猫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沉默者。
    “可是你们为什么这么爱折磨别的生命呢?猫也罢,狗也罢,甚至人也罢……你们
对生命的残害甚至不是为了生存,为了自己高兴,你们就能随意抹煞更弱小的东西。理由是
,我们没有思维,我们不懂得痛苦。”
    他的左眼流出了脓水,额头有一个针眼似的小洞在逐渐扩大,血液悄悄爬了出来。

    “你们知道我出生的地方吗?那儿是个挺热闹的地方,有很多人,很多双鞋子在我
的面前走来走去。妈妈在生下我们之后几天就出去找食物,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我的一个
小妹妹后腿残疾,但她很喜欢坐在路中央,因为总会有人摸一摸她,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一
个老女人踩破了她的肚子,我还记得那个老女人说过的话,‘小猫的肚子真软,一踩就破’
。”
    想象到那种情景,温乐沣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像是这样一来就可以不用再听。
    “我的三个哥哥姐姐被几个小男孩带走了,后来只有一个哥哥逃回来,可是他喉咙
里被塞了东西,他不能吃饭,不能和我说话,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活活饿死。直到现在我
才知道,他的喉咙里塞的东西,叫做口香糖。”
    平房的其中一个房间亮起了一盏灯, 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谁呀!大半夜的谁在院子里叨叨咕咕的烦死了!”
    当他看到院子里的陌生人和漂浮在空中的那只猫时,傻傻地张大了嘴巴。
    “来——”
    沉默者的手虚空中一抹,那个人的脑袋无声无息地被削掉了一半,那一半的脑袋滴
溜溜地滚落在地上,像一只红色的碗。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们也杀戮,因为我们也要生存。可是我们不会为了乐趣而伤害其他的种群,因
为我们唯一要的只是生存,我们想要生存,不是以其他种群的灾难而换取,我们只索取我们
需要的,而不是像你们一样漫无目的地大肆残杀。”
    温乐源勉强站了起来,身躯有些摇摇晃晃地。
    “你这……也是残杀啊!”
    “残杀?”今晚的沉默者非常冷静,冷静得可怕,甚至还对他笑了一笑,“你知道
什么叫残杀?把他们关在这里,不给他们吃不给他们喝不给他们自由让他们自生自灭发现有
快死的就拉出来活生生剥皮反抗的就砍掉爪子砍掉头割掉舌头割掉尾巴直接掐死……你觉得
那不是残杀?……哦,也对啊,那时候他们还活着呢。”
    温乐沣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抓紧头发。
    “你哭什么?”沉默者的表情很是惊讶,“我还没哭呢,你哭的倒是比我还伤心。

    “那不是……他的眼泪,”温乐源脚下不稳地退了两步,道,“而是你的。”
    沉默者的表情动了一下。
    “你哭不出来,所以他才会哭。”
    沉默者笑了。
    温乐沣的眼泪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是嘛。”沉默者说。
    第一个出来的人久久没有回去,又有两个人披着衣服一边骂一边摇摇晃晃地走了出
来。
    “老三你他妈的干吊呢!和谁说话说这么高兴……”
    沉默者的身躯就如同一只灵动的黑猫,转眼间已经悬浮在那二人之间。
    “住——住手!”温乐源挪动了一步,脚下一软,扑通倒在地上,“住手……”
    沉默者手中冰冷的寒芒一闪,那两人颈动脉的血扑地一下喷出来,喷了他一身一脸
。他轻盈地落在地上,转身,被血沾染的白净脸庞与白净的衣裳,在月下显得异常森然。
    所有房间的灯都亮了,传来走来走去和大叫的杂乱声音。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沉默者说,“你们想说,他们该交给警察,而不是我个
人对他们动私刑,是不是?”
    一个拿着铁锹的人率先冲了出来,沉默者的手圆圆地画了一圈,那人生生被截成了
两段。他身后的人喧哗起来。
   “可是我很想问问你们,为什么杀了人的歹徒必须偿命,而对其他种族的杀戮却只得
到你们一句‘没有相关的法律,无法定罪’?我们不是濒危保护动物,所以死了白死,被虐
杀也是活该?我们也是命,和你们一样的生命,只是不如你们强大,不会说话,不会控诉,
所以我们没就不可能有思想?我们就不会痛苦?”
    温乐源张口结舌:“那只是……那只是……”
    “我跟你说啊,”沉默者露出了一口白牙,尖尖地,“我受够了。”
    他的身体旋风一般冲入了举着各种武器向他攻来的人,撕心裂肺的呼叫声中,血花
四溅。
    你们强大,所以可以对弱小的我们为所欲为
    他的身体旋风一般冲入了举着各种武器向他攻来的人,撕心裂肺的呼叫声中,血花
四溅。
    你们强大,所以可以对弱小的我们为所欲为。
    那么,如果我们强大呢?
    是否可以……对你们为所欲为?
    黑猫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一双猫眼悲哀地看着在人群中恣意杀戮的沉默者,忽然
开了口。
    “他……死得很惨。”
    那是很沉稳的男性的声音,由于从猫的口中发出来而显得无比怪异。
    温乐源正准备扶起弟弟,仿佛被雷击中似的愣住了。
    “你……你会说人话!?”
    黑猫没有回头,继续说道:“他没有告诉你们,其实他也是被一个小男孩捡回家去
的。不过他也许曾认为那是他的幸运,因为那个小男孩对他很好,从来没有虐待过他,也没
有往他嘴里塞过口香糖。”
    已经没有人想要攻击了,他们丢下自己充当武器的东西四散奔逃。
    “可是有一天,小男孩对他不感兴趣了,就把他带到公园里,绑在一棵树上就走了
。后来来了几个人,用烟头烫他,用小剪刀剪他的肚子,用树枝捅瞎他的眼睛,用铁钉把他
的头钉在树上,一边说笑,一边看着他慢慢断气……”
    一个人跑到门口,大叫着想要开门,沉默者的影子在他身后一闪,他张着嘴,贴着
栏杆缓缓倒下去,血液从他的胸口哗哗地喷涌了出来。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沉默者的事情?”看样子……不会是妖猫。
    黑猫转头看了他一眼,猫没有笑的表情,但是温乐源却觉得它在笑。
    “是啊,为什么我会知道呢?”
    见无法逃离,一个人捡起地上的木棍向沉默者的头顶砸去,沉默者的手在他面前一
晃,他的脸立时碎成了肉酱。
    “你到底是谁!你来干啥!我们没惹到谁呀……”一个人被逼到角落里绝望地哭喊

    “说得不错噢,”沉默者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我们也没惹到谁呀。”
    那个人带着眼泪倒在地上,从头顶至腰,被整个劈成了两半。
    身后一个人举着一把尖刀向他猛刺过来,沉默者回头,看着那柄刀的刀身,似乎愣
了一下,眼看这微微的一愣就要让他被这尖刀一击穿心……
    黑猫凄厉地叫了一声,瞬间窜了出去。刀身穿过猫的腹部,扎在了沉默者的肩头上

    “喵嗷——呜——!”
    由于有了黑猫这个盾牌,那人的刀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浅浅地扎出了一点
血而已。
    沉默者惊愕地看着那只莫名冲出的黑猫,顿时暴怒。他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那个人
的胸口,那人整个身体当即软在了地上,那个样子就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蛇,应该是全身的
骨头都全断了。
    黑猫掉落在地,刀还插在它的肚子上。
    沉默者来不及看看它的伤势,又是两个人举着木棒打来,他又陷入了混战之中。
    黑猫的身体蠕动了一下,一股灰白色的气体从它的口中慢慢飘散出来,凝集成一个
男人的上半身模样,向发愣的温家兄弟挥挥手,悄然往铁栏外飘去。而被利刃扎入腹部的黑
猫却站了起来,抖一抖身上的毛,疑惑地看着四周,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腹部的那根利刃已经不见了。
    一个人砰一声被砸到它身边,它吓得嗷呜一声跳起来,转眼间跑得不见了影子。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温乐沣总算不再流泪了,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疲
惫地问。
    “我哪儿知道……”
    沉默者终究杀光了所有的人,当他杀掉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最后一层的笼子也碎裂
了,所有还活着的猫都跑了出来,或快或慢地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剩下无数猫尸,和人类的尸体排放在一起,沉默地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一身红衣的沉默者站在尸体中间,表情木然。
    “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事……”温乐源叹息,“我们回去吧,这里很快就要热闹起
来了。”
    “他在哪里?”
    “谁?”
    “刚才为我挡了一刀的那只猫。”
    “你说了它不是猫。”
    “它不是猫!”沉默者怒吼,“但对你们来说它是猫!不管它是不是!告诉我它在
哪儿!”
    “走了。”温乐源老实回答。
    一瞬间,沉默者的脸上露出了仿佛被遗弃的表情。他左右看看,忽地向刚才那个灰
白色的影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要去看看吗?”温乐源问。
    “你想看……我们就过去好了……”
  灰白色的影子飘移的速度并不快,沉默者几乎是立刻就追上了他。
    “等一下!”
    那喊声在巷壁上发出弹性的回音,震得人心脏也发出了同样的颤动。
    灰白色的影子停了下来。
    “你干吗要救我!”
    灰白色的影子低下头,又抬起头。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等你的解释等了这么多年,你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

    沉默者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像一个被别人欺负的孩子。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表达我的歉意……”
    “歉意!”沉默者冷笑,“你真有歉意?有歉意为什么扔掉我?为什么绑住我!为
什么把我扔在那里不闻不问?为什么眼睁睁地看我受他们的折磨却连头都不敢露!”
    温乐沣和温乐源惊了一下。原来……他就是沉默者的那个主人吗!?
    灰白色影子的肩头抖动起来,声音中掺杂了痛苦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扔掉你……可是那时候我实在太小,如果我有反抗
我父母的权利,一定不会那么做的……一定不会……”
    “你现在对不起有个屁用!”沉默者大叫。
    灰白色的影子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步入不惑之年的男子的脸,脸上带着泪痕。他的
腹部插着一把刀,就是刚才那个人攻击沉默者所用的那把。
    “人类的小孩是没有权威的,家长下了命令,他就必须照做。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
把你扔到那里去的,可是我不想永远把你放在那里,只要几天,说不定我爸爸就会改变主意
让我把你带进家门,在那之前,我不想让你逃走,所以才把你绑在那儿……”
    “所以……”沉默者流泪了,他一边流泪一边冷笑,“所以你就那么对我?好,你
把我扔在那儿,我不怪你;你把我绑在那儿,我也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对我见死不救!我
看见你在那里!我拼命地叫!你为什么要逃走!啊!为什么!”
    男子仿佛无法接受这种拷问,颤抖着飘退了一步。
    “因为我的懦弱……对不起……”
    “那你现在还来干什么!求我原谅吗!”
    “不是……”
    “那是干什么!”
    “我是……为了……”男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看看你,那时候的伤,是
不是还在疼……是的话……如果可以……我想……替你……承受……”
    有东西碎了。
    一直包裹的硬壳从内而外一层层剥裂,露出了最柔软的里层所隐藏的东西。
    沉默者坐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阴魂急急飘至他的身边,却不知道
该如何安慰,束手无策地在原地发呆。
    温乐沣和温乐源从他们身边走过,身影逐渐融入了夜色中去。
    哭泣的声音传得很远,一直穿透了黑暗,回荡在这个微凉的城市上方。




    几天后,阴老太太终于不忙了,温乐源兄弟也终于吃到了人类可以享受的美味饭菜

    “姨婆,这次多谢你帮忙了。”温乐源埋头在海碗里,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
    阴老太太愣了一下:“啥?”
    “就是这次沉默者的事啊。”温乐沣说。
    “沉默者的事?啥事?”
    温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难道这次您没插手……”
   “干莫啥事我都插手哈!”阴老太太生气地说。
    “那这两天您跑得不见影子是……”
    “喔,那个,”一说起这个,阴老太太立刻来了精神,坐在他们面前口沫横飞地比
划起来,“我参加咱们这一片的老年合唱团哈!你姨婆我年纪最大!哈哈哈哈!他们还都要
听姨婆的!可惜姨婆不懂五线谱……”
    “你不是连简谱都不懂?”
    “你这孩子——!”
    “妈呀!姨婆杀人啦!”
    “叫!你叫你奶奶我也不怕哈!”



    一只黑猫在垃圾桶上打了个呵欠,发现有一黑一棕两只猫灰头土脸地从外面跑了回
来。
    “喵呜——喵呜喵呜……”(你们咋这样啊?干吗去了?)
    “咪——呜呜……”(别提了,在外边儿迷路了好几天……)


--
                        我从没有把握
            一天用来出生 一天用来死亡
            我只有两天
            我从没有把握
            一天用来希望 一天用来绝望
            我只有两天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http://bbs.szu.edu.cn [FROM: 218.18.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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