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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bcdelover (我该怎样惩罚自己), 信区: Marvel
标  题: 香血3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Jul 29 14:44:06 2005) , 站内信件

正文  3、又死了一个


  原来貂儿就住在我家附近的那片小区里,我暗暗欣喜——近水楼台,以后要找她就更方
便了。

  貂儿就象孩子一样单纯,比现在很多中学生都要单纯,她仍旧遵循着很久以前那种古老
的道德,仿佛没有被这个世界污染过,一路走来,所有的乞丐都被她施舍了硬币。

  “他们也许是骗子。”我说。

  她笑了笑:“也许不是。”

  她仍旧继续在施舍她的钱财,我没有阻止她。我想起她所说的貂的故事,到底是她太傻
、还是别人都太冷漠?

  我喜欢这样的貂儿。

  在她施舍硬币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个不寻常的现象。

  我们走的这条路,靠近城市中心,属于繁华地带,平常都有很多乞丐在这一带行乞,他
们身体各部位有着残疾,肮脏不堪,有时候人们会为了结束他们的纠缠而扔给他们一两枚小
钱。那些乞丐,残疾程度都非常严重,基本上都是坐在地上,仰视着来往的众人。

  但是现在,我和貂儿走了这么久,却只见五六个健康的乞丐出现,那些残疾的,仿佛都
罢工了一般,消失在他们平常的地盘。

  “怎么了?”貂儿注意到了我的疑惑。我说了出来,她笑了笑:“那不是很好吗?也许
他们的病都好了。”

  我苦笑一下,没有再说。她太单纯,总是希望事情能够有美好的结局,可是我知道,那
样严重的残疾,一个乞丐,是绝没有钱来治疗的。

  我叹了一口气。

  手机铃声响起,是江阔天打来的。

  “什么事。”

  “发现了一点线索,你能来吗?”他在那边报了一个地址名,那是在我住的小区附近的
一条巷子。

  “好。”

  挂了电话,我歉意地正要对貂儿说什么,她已经顽皮地笑了笑:“你要工作去了?我自
己回去好了。”

  说完她对我摇摇手表示告别,迈着她特有的弹性步伐,朝前走去。

  我看了她一小会,便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没有堵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在那条小巷门口,我才一下车,便嗅到了那种芳香。香味很淡,一丝丝漂浮在空气中。
巷子口停着几辆警车,一些警察正在紧张的忙碌着,几只雄壮的狼犬兴奋地跳跃着,不时发
出雄壮的叫声。江阔天远远看见我,朝我招了招手。

  “发现了什么?”我走过去,一只警犬在我身边擦身而过。

  “暂时没有,”他摇摇头,“指纹库里没有凶手的指纹,我们先调几头警犬来试试。”


  用警犬是个好主意,这起案子最重要的线索就是这种独特的芬芳,这种芳香,连我这么
嗅觉不灵敏的人,闻过一次也无法忘记,何况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犬?这几只警犬毛色油亮
,身材高大威猛,据说是经验丰富的功勋犬。它们在附近走来走去,鼻子不断朝空气中翕动
,时不时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阵阵的呜咽,同时猛然朝上一窜,似乎要捕捉高空中的什么东
西。它们的脖子上套着结实的皮项圈,每当它们朝上窜动,项圈便自动收紧,将它们勒了回
来,这让它们愈发烦躁不安。

  “它们的表现很奇怪。”训导员一边使劲拉着它们,一边告诉我们。

  功勋犬都是警犬中的精英分子,身经百战,早就锻炼了一副钢铁神经,遇事冷静沉着,
从来不会因为任何情况而惊慌失措。而这几只功勋犬的表现,十分反常,让训导员感到很奇
怪。

  我注意地看了看警犬们,不知道它们这样反常的举止,是不是和空气中的香味有关?

  正思索间,一头警犬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宛如狼嚎,穿越城市中浮满灰尘的黄昏,
传到很远的地方。其他几头警犬被它这么一叫,也跟着叫了起来。

  月亮已经出来了,夜色渐深,野性渐露的警犬们,将铁链拉得铮铮做响,仿佛随时要脱
缰而去。训导员们用两只手全力以赴,也无法控制这些狼的后代,被它们拖着,朝夜色苍茫
的小巷深处狂奔而去。我和江阔天互相看了看,也放腿追了上去。小巷十分狭窄,警车无法
进入,除了几名司机留守原地外,一起来的警员全都跑了起来。月色下,人和狗发出不同的
喊声,惊扰了这个黄昏的安宁。

  跑了不知多远,警犬们在一栋楼房前停了下来,原地跳跃着,向训导员们呜呜示意。

  我们跟在他们身后,远远的,还没有靠近这栋楼房,便感觉香味突然变得浓烈起来。越
靠近楼房,香味便越是浓烈。

  我心中忽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随着香味的愈演愈烈,这种预感也越发强烈,但是我
无法说出那是什么。

  我们默默上楼,停留在三楼的一户人家前,香味就是从这里发出。这户人家房门打开,
没有开灯,屋内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望见一些家具的影子。

  “有人吗?”江阔天叫了两声,无人应答。警犬门对着屋内狂吠,再也不肯移开半步。
江阔天和我疑惑地对望一眼,我想他一定和我产生了同样的预感,我们都模糊地感觉到恐惧
,却又无法捕捉,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江阔天的身份和我不同,我习惯于看清形势再决定
行动,而警察有时候是不能等待的,比如现在。他看了看我,没有犹豫多久,便走进屋内,
按了电灯开光,一线光华从屋顶照射下来,刹那间便驱走了所有的黑暗,整个房间暴露在我
们面前。

  一个人静静地俯卧在客厅的地板上,那种姿态,让我觉得十分熟悉。我默默回想这种熟
悉的感觉来自何方,而江阔天已经走上去,轻轻板着那人的肩膀,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让
他正面朝上——随着那人身体的翻动,空气中氤氲的香气微微荡漾,冰冷地粘到我们的身上


  仍旧是这种奇特的芬芳!

  郭德昌死的时候,沈浩受伤的时候,都曾经出现这种香味,在我与这香味相遇的每一次
过程,都是一场生命的浩劫。

  就算那两次是巧合,那么,同样的巧合,决不会出现第三次。

  这个人现在正面朝上,他的脸才一露出,便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我也忍不住惊呼出声——虽然这样的表情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是仍旧无法不感到震撼
。这个人的面孔,和郭德昌死时的面孔一样,充满无比惊恐的表情,满面的肌肉都扭曲成一
团,嘴张得大大的,仿佛在呼喊着什么。

  我终于知道他为何给我那样熟悉的感觉,因为他倒卧在地上的姿态,和郭德昌卧在地上
时一样,一样那么僵直,毫无活力。

  因为他和郭德昌一样,已经是个死人。

  警察们纷纷忙碌起来,警犬暂时被牵走,因为它们实在过于狂躁。满屋子都是黑色制服
的人影穿梭来去,将空气中的香味冲得支离破碎。专业的调查取证我插不上手,只好在屋内
走来走去观察。客厅里到处都是人,我走两步便会和一个警察撞到一起,再看看尸体周围,
除了江阔天,还围了四五个人,看来我就算过去也挤不进去。

  这套房子是三室两厅,尸体倒在外间的大厅里,人们也集中于这几处地方,我便信步朝
内走去。房子的结构很普通,大厅后面紧跟一个小厅,小厅左侧是厨房和卫生间,右侧有一
个小小的过道,过道两边是三间房间。整个房间里布置十分高雅时尚,看得出主人的品味不
俗,经济条件还算殷实。整个屋子虽然有人走来走去,显得眼花缭乱,其实仔细一看,就可
以看出,房内十分整洁,物件各归其位,没有一丝凌乱。从我站着的小客厅可以望见外间大
厅的情况,那里虽然除了那具尸体之外,也没有什么乱扔乱放的东西,只有门口的一个瓷花
瓶倒在地上,缺了一个口,除此之外,看不出打斗的痕迹。

  穿过小厅,经过那个过道,我走入其中一间房间。一个警察正在房内提取物证,见我进
来,点点头笑笑,继续工作。那种浓郁的芬芳流到这间房时,已经淡了许多,但是依旧刺激
着我的神经。

  这是一间小卧室,看起来是个年轻男人的睡房,床上和地上都扔满了脏衣服和杂志,靠
墙的一个小矮柜子上,烟灰缸里已经被无数的烟蒂装满。衣柜的门是打开的,走过去看,却
见衣柜中已经空了一小半,只剩空空的衣架留在里面,衣柜附近的地下散落着几件来不及收
拾的衣服,看来仿佛是有人匆匆从这里取走了衣服,且十分匆忙,来不及整理便离去了。

  床头的墙上有一块浅浅的白色,是原先挂过画或者照片的痕迹,现在那画或者照片不见
了,或许是被匆匆离去的人带走了。

  也许这个如此匆忙离开的人,就是凶手。

  另一间卧室则相当整洁,也是男性的卧室,不同的是房内的摆设和一切物件都表明,这
里住的是一个老年男人。靠窗那边的书桌上有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两个男人并肩而立,
一个大约50来岁,另外一个则只有20出头,虽然年岁悬殊,但是从那极其近似的眉眼,不难
看出这是两父子。

  这户人家好象没有女主人,找遍了房子,也没有发现女性生活的痕迹。

  等到我检查完屋子,江阔天也已经忙完了,正叫了几个邻居盘问。那些人都是普通的民
众,没有见过尸体,死活不肯在死过人的房间里呆着,江阔天只得带他们去楼下僻静处详细
询问。其他警察们依旧在忙碌,法医也来了,正跪在地上对尸体进行检查。我凑到尸体旁边
,看了看他,认出他来。

  刚进门时,虽然一眼看到了尸体的面孔,但是他的脸扭曲变形,急切间无从辨认,何况
那时候我并没有见过照片,因此对死者的脸只觉得陌生。现在再看,虽然那张脸已经改变了
许多,但是还是可以看出,他正是照片上那个年轻人。一样高高的眉骨,细长的眼睛虽然瞪
得快要爆出来,却还是可以看出原本的轮廓。

  我不由深感惋惜。

  惋惜之余,我也感到奇怪。

  从年轻主人房间里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为出走做了准备,有一部分衣服已经从衣柜里
取了出来,且行色十分匆忙。

  而一个行色匆忙整理衣物准备离开的人,为什么会穿着睡衣?

  这一点十分让我不解。

  如果说那衣柜里的衣服是被凶手取走,什么样的凶手居然会在杀人之后取走衣服呢?

  或者,是一个小偷?

  我设想小偷正在盗取年轻主人的衣物时,被他发现,小偷惊慌之下,从贼变成了凶手,
将其杀死,逃之夭夭。

  然而依旧解释不通。

  在年轻人的卧室床上,分明散落着一大叠人民币,看来总有几千元,如果是小偷,怎么
可能任由那些钱放在那里而不拿走?

  如果说小偷是因为杀了人而慌乱逃走,忘记了取走那些钱,那么,衣服呢?为什么衣服
又不见了?我找遍了房子,始终没找到那些本应在衣柜里的衣服。

  我这样胡思乱想一阵,又不觉好笑:现在情况未明,我这样瞎猜又有什么用?

  “他是怎么死的?”发现自己是在瞎猜后,我终止了神驰,转而向法医问一些实际的问
题。

  法医老王四十多岁,有过多年的现场经验,有好几次都当场提出极其有用的线索,让案
件顺利解决,是警界的一名专家,手底下徒子徒孙一大堆,寻常案件都不劳他出马,这次他
亲自出现,显然是因为现场弥漫的特异芳香,这种芳香关系到两条人命和一名伤者,而且案
情离奇,算得上大案了。郭德昌的尸体是他的得意门生解剖的,最后的结论还未出来,报告
已经交到了他手里,我正准备找时间问问他,不料这起案子倒让他自动出现了。以前与警察
几次合作中,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彼此颇谈得来,跟他说话也就不客气了。

  老王一边在尸体上弄来弄去,一边摇头:“不知道。”他用戴着白头套的手指指点着尸
体给我看:“全身找不到一处伤口,”他笑了笑,“和郭德昌的情况一样。”

  我全身一震。

  弥漫在空气中的芳香从我面前缓缓流过,仿佛一种诱惑。在闻到这种芳香时,我就应该
猜到,这个人的死,必然和郭德昌的死有某种联系,可是我为什么却还做了那样一通推测,
居然认为有可能是小偷无意中杀人?

  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可笑的推测?

  是不是因为,在我的心底,一直保留着那个冰冷的夜晚的印象?那印象里,有尸体,有
死亡,有芳香,而最深最深的,却是莫名的恐惧。

  我在害怕什么?

  我心里阵阵发热,身上却一阵又一阵的冷,冰凉的汗水沿着背心湿透了内衣,让我打了
个寒噤。我为这种没来由的恐惧而感到慌乱——这样的恐惧,仿佛随着那芳香的漂浮而从每
个毛孔渗入,是以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情景。我虽然不是胆大之人,但也并不胆小,与尸体
和死亡遭遇也并不是第一次,这次却格外不同。

  我害怕旁边的人看出我的恐惧,悄悄用衣袖揩干了额头上的汗珠,同时竭力将注意力转
到老王身上,借此忘记自己心里那种不可言状的感觉。

  一望之下,却让我吃了一惊。

  老王正用白大褂的袖子在抹着额头,那饱满而白皙的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
闪闪发光。

  天气是如此寒冷,室内门窗大开,不时有冷风灌进来,老王,他出汗不可能是因为热。


  注意到我在看他,他抬头望我一眼,眼睛后的眼睛里,竟然有一些惶惑。他看了看我,
又看看周围——其他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我们,他略微犹豫一下,凑近我耳边,低声道:
“奶奶的,不晓得为什么,忽然觉得心慌。”他一向是个斯文人,只有在特别高兴或者害怕
时,才偶尔说一句粗话,因此他这话一出口,我便听出,他心里已经慌乱到了极点。

  我用汗湿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想要安慰他。他却通过肩膀感觉到了我手的颤抖,敏
感地看我一眼,和我交换了一个苦笑的眼神。

  是什么让我们如此害怕?

  我注意观察四周的人们,那些警察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工作,仔细地看,可以看出,他们
每个人额头上都有汗珠渗出。

  难道每个人都害怕?

  这种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啪!”一只手拍上我的肩膀,我浑身一哆嗦,回头一看,原来是江阔天,他已经问完
话回来了。

  “怎么这么紧张?”他跟我开玩笑,我牵了牵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老王神情严肃
地看着我们,看得江阔天不自在,低头审视自己一番,愕然道:“有什么事吗?”

  我摇摇头,问他询问的结果如何。他将笔记本递到我面前,要我自己看,自己和老王交
流尸检心得去了。

  江阔天问话的那几个人,都是这栋楼里住了十几年的人,和死者家里相当熟悉,提供了
一些关于死者身份的情况。

  我现在所在的这套房子,是属于一名退休老医生的,老医生名叫梁纳言,原来是启德医
院的胸外科医生——启德医院这几个字让我心里微微一动,貂儿就在这家医院里工作——梁
老医生医术精湛,是启德医院外科著名的一把刀,两年前因风湿从医院退了下来,却又被返
聘回去,每周在医院进行两次专家门诊,收入不菲。老医生平时为人和蔼,没什么野心,也
没有太多嗜好,只喜欢看看书,散散步。他老伴去世多年,现在只剩下儿子梁波和他住在一
起。梁波大约二十四、五岁,现在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总监,是个热情的小伙子。他们父
子两和邻居关系相当融洽,喜欢帮忙,大家都对他们印象很好。父子两生活很有规律,梁波
虽然是年轻人,却不喜欢夜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社会关系仿佛也很简单,平时不见
有多少亲友往来——如果说有什么奇怪,这大概是他们唯一奇怪的地方,象他们这种性格和
社会背景的人,认识的人应该很多,但是却很少看见有人登门拜访,他们自己也从来不出去
拜访别人,每个夜晚,这间屋的灯光一定是亮的,如果有人去敲门,一定是两个人都在家。


  正因为他们的生活很有规律,稍微反常的一点地方就很容易被人注意到。据住在他们对
对面的邻居说,今天下午的时候,梁波和他爸爸两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平常这个时
候他们应当正在上班的。邻居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却理也不理,仿佛没有听见,径自开了自
己的门,一进门便将门关上了,让邻居好一阵尴尬。

  就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刹那,邻居注意到,梁波的袖口被血染得通红。

  邻居吃了一惊。

  在这同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就是现在正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的这种味道,只是很
淡很淡,风一吹,就消失了。

  据另一个邻居介绍,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大约两个小时左右,他曾看见一个人影从梁家门
口窜出去,因为已经是黄昏,那人又戴着帽子,将领口竖起,那邻居没有看清是梁波还是梁
纳言——他们父子两的身材惊人的相似,从背后看简直就是一个人。那人影手里似乎提着一
个很大的包裹,慌慌张张地冲出门去,很快就不见了。

  而就在那个时候,他闻到一股浓得令人窒息的香味从楼上传来。他出于好奇上了楼,走
到梁家门口,发现房门打开着,便在门口叫了两声,没人答应,他想了想,觉得不便打扰,
就离开了。

  于是这个冬夜里黑暗的黄昏,梁家第一次没有亮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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