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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hlia (走开,不走开就开枪了), 信区: Marvel
标  题: 香血45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7月29日20:35:04 星期五), 站内信件

香血45
二十六、狗

  法医检验所一向冷清,今天早晨更是冷清到极点,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仿佛都
凭空消失了。我打电话给老王,电话关机,再打给江阔天,他叫我到公安局去。我只得又
再次跑到公安局,局里的人也仿佛少了很多,大部分办公室都空着。

  江阔天彻夜未眠,当我看见他时,他的眼圈周围笼罩着一团明显的青色,神态看起来极
度疲倦——自从发生这些案件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昨夜一夜没睡?”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去狠狠吸了两口,叹了口气,点点头。

  “发现什么没有?”我问。

  他摇摇头:“没有来得及发现什么。”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很快解释道:“昨夜就忙着收尸了。”

  “哦?”

  他递给我一张纸,什么也没说,只是自顾自地吸烟,烟雾笼罩中,那纸上的文字让我深
深震撼了。

  我原本以为昨夜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没想到那只不过是一个零头。媒体只是发现了张明
的死就已经如此兴奋,倘若眼前这张纸上是内容被曝光,那会是什么后果?我不敢想象—
—这样严重的事情,想不曝光恐怕很难。

  那是一张普通的办公用纸,却承载了如此重的分量,让我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纸上是一些简单的文字,我一边看,江阔天一边给我解释。

  文字的第一行是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2004年12月14日凌晨4点,韩华。

  2004年12月14日凌晨,这个时间是法医事后推断出来的,在这个时间,南街一条小巷里
,名叫韩华的普通市民正在走着。4点钟已经很晚,韩华是刚刚下了夜班朝家里赶,每次回
家总要经过这么一条小巷,两边都是高墙,并不住人,一路蜿蜒进去,高墙的尽头就是他
们厂区的居民小区。韩华如同往常一样走着,路灯也如同往常一样亮着,根据后来现场的
情况,韩华事先没有得到任何警告就被扑倒在地上,而他倒下去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起
来——他几乎就是以倒下去时的姿态而死去,地面上没有留下挣扎的痕迹。

  他们在韩华死去的现场发现了许多狗毛和狗的脚印,一阵浓烈的香气在附近氤氲飘荡。

  第二行也是一行数字:2004年12月14日凌晨4点10分,身份不详。

  也是在这早晨的4点10分,东街的人都已经入睡,只有一户窗户还亮着灯。那是一个挑灯
夜战的高三学生,他已经习惯在这样的深夜继续学习,当他学习累了的时候,就站起来伸
一伸懒腰,望一望窗外的风景。通常他在窗外只看见黑糊糊的一团,模糊的路灯只能照见
小片的路面,路面上在这个时候通常已经空无一人。然而这个夜晚毕竟和平常不同,当他
站起身来习惯性的伸着懒腰时,他看见一个人仓皇跑过来。从他住的七楼朝下看去,那个
人显得非常矮小,那人不断回头看,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东西的追捕,这学生困惑地朝那人
身后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笑了笑正要继续学习,忽然玻璃窗一震,虽然窗户是紧
闭的,他还是听到了一阵怒吼声。

  那是狗的怒吼声。

  事后询问的时候,附近的人们都承认,他们在睡梦中曾经听到过狗叫。但是谁也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以为只不过是野狗过路而已。

  只有那个学生看见了全部过程。

  他先是看见一大片黑色的影子从地面上延伸过来,将那一小片被路灯照亮的地面染得漆
黑,那些黑色的影子在地上蠕动着,仿佛千军万马。紧接着,影子的主人出现了。

  狗!

  一大群狗,据那学生的回忆,大约有二三十条狗,在路灯下呼啸穿行,朝那个仓皇逃窜
的人猛扑过去。学生从来不知道狗会这样的凶猛,在他的印象中,城市里的狗,无论是流
浪狗还是宠物狗,对人都有着天然的好感,在人面前通常都十分温顺,象这样愤怒的一群
骤然出现,令他当时昏昏欲睡的头脑蓦然清醒了。他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
是饶有兴味地继续观看着。

  接下来的一幕是他始料不及的,那些狗仿佛黑色的潮水朝那个人扑过去,在狗的躯体将
那人覆盖前的一个瞬间,他看见那人绝望地回眸,惨白的脸在一瞬间朝上仰起,正好对着
这学生,学生看见那人惊恐扭曲的面孔在惨淡的路灯下一闪,便被狗的身体所掩盖—狗们
将人压在了身体下,起初几秒钟,从楼上可以看见那人的四肢剧烈挣扎抖动,但是只过了
短暂的一个瞬间,那人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窗户的震动也停止了,再没有任何叫声,连狗也仿佛变得很安静。

  学生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预感到发生了极其可怕的事情,头脑顿时一片空白,不知
该如何应付,只是呆立在窗户前,睁大眼睛望着那一群狗。

  大约过了三分钟,狗们从聚集的地方散开,一个个仿佛喝醉了酒一般,踉跄着离开,而
那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莫非他是死了?这个想法让学生很害怕,也骤然让他清醒过来,他赶紧打开窗户,寒风
在一瞬间涌了进来,他嗅到一阵浓烈地几乎让他窒息的香气。

  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家人发现他时,他倒在开着的窗前,昏迷了过去,身体没有什么大碍。而街上的
那个人,早已经成为一具尸体,被送到了公安局。

  看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昨夜那条精神恍惚的狗,我们都把它忘了。

  “那只狗怎么样了?”我问。

  江阔天一脸茫然,直到我提示了他,他才记起那只狗的事,连忙叫人打电话问火锅店老
板,却被告知,今天早晨时,那只狗已经不见了。
我们又丢失了一条线索。

  我低头继续看资料,眼光移到第三行:2004年12月14日凌晨4点15分,李想。

  在这个时候,西街一户人家忽然听到敲门声。开门的是女主人,她睡眼朦胧地朝猫眼里
看了看,门外什么人也没有。她问了句是谁,没有人回答,只有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
敲门声传来,当她叫来丈夫——也就是李想——两人一道打开门之后,数十条庞然大狗疯
狂地冲进房间,她在一瞬间被一种奇特的香气所淹没……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是第
二天早晨,狗不见了,丈夫的尸体躺在她身边的地板上,满屋子的芳香久久不散……

  第四行、第五行、第六行乃至第三十七行,这样简单的数字和名字仿佛蚂蚁般整齐排列
着,冰冷无情,而每当我看到一行,江阔天便在一旁告诉我一个惨烈的故事,故事中的主
人公无一例外是死于狗嘴中,这样的故事在2004年12月14日的凌晨到处上演,整个城市的
狗仿佛都疯狂了,它们趁人们熟睡,一个个追寻着那些落单的人们,甚至敲开人们的房门
,人们来不及做任何防备,便在狗的牙齿下成为亡魂。当人们在清晨发现那些尸体时,狗
的牙痕已经消失了,只留下飘散不开的浓香,仿佛一种恐惧的警告,笼罩在南城上空。在
那些死者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的身份不详——夜晚太短,江阔天他们几乎倾巢出动,也只
来得及在天亮之前收拾好现场,关于死者的其他情况,都来不及作更多的调查。

  37行文字,37名死者,加上昨夜我们已经知道的那些死者,一共64名死者。

  一个夜晚就死了64人,这是一个足以让整个南城沸腾的数字!

  看完这些东西,用了一个多小时,看完以后,我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滴了满地,抬头看看
江阔天,他神色严峻地看着我。我们一起朝墙外看去,法医检验所的青色高墙之外,是一
片瓦蓝的天空,空中横斜着几枝黑色的树枝,在这瓦蓝的天空之外,是我们的南城。

  “现在,媒体大概已经知道了。”我喃喃道。

  “是的,”他的笑容非常疲倦,“媒体不用担心,你也知道,媒体一向是很容易控制的
,尤其是如此重大的事件,没有谁敢承担责任——但是人的嘴是封不住的。”

  “是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件事情还没有完,”他说着又递给我另一张纸,“这是那几个已经知道身份的死者
的调查。”不等我细看,他又道:“不用看了,经过初步调查,有十名死者是属于南城天
海娱乐城的员工。”

  海天娱乐城?

  这个名字让我暗暗心惊。

  每个城市都会有一些那样的地方,表面上看是做正当生意,实际上却白道黑道通吃,在
南城,每个人都知道海天娱乐城的黑色背景,只是因为其势力庞大,加上在政府部门内有
着盘根错节的厉害关系,谁也奈何不了他们。所谓海天娱乐城的员工,实际上也就是黑社
会的成员。这件事牵涉到海天娱乐城,仿佛是更加复杂了。我感到一个黑色的旋涡,正在
南城上空盘旋,窗外风起,山雨欲来了吗?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他摇摇头:“头头们都开会去了,专家们也开会去了,所有的调查和研究都暂时停顿,
一切都要听从下一步指示。”

  “我们什么也不能做了?”我心头一片茫然。这件事情发展得如此迅猛,是我始料不及
的,案件太过庞大,就不仅仅是公安部门的问题,而成为整个政府部门、乃至整个社会问
题。无论如何,南城,一场动荡是在所难免了。

  “我什么也不能做了,也不能叫你做什么了。”江阔天低着头道。

  我心中一动,立即抬头看他,他却不看我。

  “我知道了。”我说。江阔天公职在身,当然要服从命令,而我则是社会闲人,只要在
法律允许范围内,想做什么都可以做。

  我能做什么呢?

  我心头感到十分茫然,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所可以控制的范围,我真的还能做什么吗?

  见我神色犹疑不定,江阔天推了推我:“你不想知道那些专家如何解释昨天的事吗?”

  一句话点醒了我——的确,那些专家昨天的怪异表现,不知他们会做如何解释?

  江阔天笑了笑,将事情简略告诉我。

  那些专家和法医们早已从前夜的昏迷状态中苏醒过来,他们完全不清楚当时在那几个密
封的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江阔天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时,他们明显地吃了一惊
。也许是长年的法医生涯形成的习惯,他们在吃惊之后,立即迅速地回复了冷静,很快投
入了调查和研究中——那时候上级还没有下达停止调查的命令,当我赶到那里时,他们的
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研究的结果和以前一样,尸体发生了基因突变,死亡原因仍旧不清楚。但是在这次对尸
体的解剖中,有一个新的情况。每一具尸体的解剖表明,死者生前曾经食用少量的动物血
液,由于消化液的作用,那种血液究竟属于什么动物,已经无从分辨。与此对照的是,这1
8名死者,与他们的七名先一步死去的亲人,腹内都有这种血液的痕迹。这个情况令他们感
到很奇怪,同时也产生一种预感——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偶然的巧合,或许正是整件事情的
关键。

  与此同时,另外一部分专家对北街实验室那些红色液体的化验结果也已经出来了,结果
显示,那些红色液体是一种动物的血液,看起来很象人血,但是成分略有变化,或者说,
更象是某种灵长类动物的腺体分泌物。

  将尸体解剖的结果与对红色液体的化验结合起来,正好验证了我们先前的设想:所有的
死者都曾经服食那种红色液体,而那看起来正好是致命的根源。

  而我们在实验室发现的那种以为是蜗牛的小东西,经过仔细检查,发现是从死者手腕上
剔下的一小块肉,是专家们为了测试而剔下来的,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它会发生那样大的
变化,竟然让人无法辨认出来。

  “死亡的原因弄清楚了吗?”我问。

  江阔天摇摇头:“他们也感到十分奇怪,尤其不明白死者的衣服为何会发生那样大程度
的破损。”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所有的专家们在醒来后不久,全部都出现了腹泻的症状,大便呈
黑色稀溏状,竟然仿佛是便血。

  “他们怎么看这些狗咬人的事件?”我问。

  江阔天苦笑一声:“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发表任何看法,就被塞上车去开会了,不过,”
他略一沉吟,“俞教授的表情非常古怪,尤其是在知道狗的事情之后,他的表情更加古怪
了,仿佛在害怕什么,甚至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哦?”我陷入了沉思。

  俞华之想到了什么?是什么让他突然如此害怕?莫非,他所想的和我想的是一回事?但
是怎么可能呢?我依旧无法接受那种想法,那种想法,实在太过怪力乱神。

  “你想到了什么?”江阔天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验证我的想法,还需要一点时间


  “死者的资料还有吗?”我问他,要验证我的想法是否正确,资料能给予很大帮助。

  “没有了,所有与案件有关的资料,都被带到会议室去了,”江阔天道,“这几张纸是
我偷偷给你留下来的,你自己想办法吧。”说完他便起身,我这才发现他的脚步有些蹒跚
,右腿似乎受了伤。

  “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要不是受了这点伤,我现在也在开会。”他挽起裤腿给我看脚上的一圈绷
带,“被狗咬的。”也算他倒霉,早晨出收尸时,正好看到一只狗在追咬一个少年,他跑
过去帮忙,却不料被那狗狠咬了一口。

  “打了疫苗没有?”

  “没空。”他说着戴好帽子,将外衣扣好,“我去开会去了,去迟了领导要骂了,你再
想想办法,我们保持联系。”

  “等等,”我叫住他,“那个被狗追咬的少年是谁?”

  “不知道。”他已经走了出去。

  我在他的办公室里呆坐了一会,被我自己刚才的想法弄地心烦意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
好。一时之间,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千头万绪,无从查起,想了想,既然已经在公安局内
,便仍旧依照前一夜的计划,去调查死亡记录。也许那里真的会告诉我一些事情。

  档案科的人我都认识,我借口写文章需要死亡资料,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便调出了近几
个月的死亡记录给我看。记录在电脑里一条条地晃过,我惊讶地发现,原来就在我所生活
的这座城市里,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死亡。

  当死亡与自己无关时,谁也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这么多张陌生的面孔一张张在眼前闪
过,也许我们曾经在路边擦肩而过,只是当时我们互不认识。

  现在呢?现在我依旧不认识这些死者,重点不是他们是谁,而是他们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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