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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hlia (走开,不走开就开枪了), 信区: Marvel
标  题: 香血47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7月29日20:35:53 星期五), 站内信件

香血47

  从档案科出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公安大楼里依然没有多少人,往常在宽阔走廊里穿
梭往来的警员们仿佛都消失了,敞开的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只有几间房内留着几名后勤人
员,也是行色匆匆。不过这与我无关,当前最紧要的,是到启德医院去解开我的疑惑。

  一路上交通堵塞十分严重,十几分钟的路,走了大半个小时还未到达,从窗口探出头去
一望,车前车后是不见首尾的浩荡车流,我乘坐的这辆的士,宛若汪洋中的一滴,牢牢地
被卡在原地,动弹不得。司机等得焦躁,打开收音机接听交通频道,想找一条捷径,然而
从交通频道传来的消息颇不乐观,几乎所有的道路都存在严重堵塞的情况,这并不奇怪,
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堵车是很正常的事情。

  “妈的!”司机骂了一声,大口大口吸着烟。

  我心中也有些焦躁,掏出手机想给江阔天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只得叹了口气


  收音机里的堵塞消息不断传来,司机吸完烟后,车流仍不见动静,他怒气大发,索性换
了另外一个台,听起来是新闻频道,正在播送着什么新闻。

  “听得人心烦,不如听新闻……”司机说道。

  “恩。”我心不在焉地应着。

  收音机里的新闻无非是凶杀、抢劫之类的东西,从来没有什么可听的,加上我心中着急
,那些新闻虽然在耳边嘈杂,却丝毫没引起我的注意。我眼睛只管望着窗外的人和车,心
里祈祷这场堵塞尽快结束。

  “下面播送一则紧急通知……”新闻播报忽然中断,一个高亢响亮的男声取代了女播音
员柔和悦耳的声音,将我和司机的注意力从窗外拉了回来。

  “什么通知这么重要?”司机嘀咕着,将声音调得大一点。

  通常午间新闻播报是雷打不动的铁桶节目,除非是发生大事,新闻播报年复一年地依照
原定计划进行着,一丝也不改变,在这个日益变化的世界里维持着几分冷静与执着,因此
在新闻播报里蓦然插进的通知,难免让人有些紧张,我们两人都注意地听着。

  “最近一批伪劣保健品流入本市,已导致近百名市民中毒死亡,卫生防疫部门提醒广大
市民高度警觉,在选用保健品时应当谨慎,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悲剧。该保健品为红色、带
芳香气味液体……”

  播音员还在侃侃而谈,我不必再听也知道下面的内容,心头一时五味杂陈。昨夜我向江
阔天建议公开这种红色液体的危害,当时我们都认为政府不会贸然同意进行公开,不料公
开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令人欣慰的同时,却也传递了一个信号,那就是——政府部门对这
种状况也暂时没有办法。

  “……请所有服用或者接触过这种红色液体的市民主动与防疫部门联系,对自己和他人
的生命负责,报警电话:*********……”新闻中不但详细描述了这种红色液体的识别方式
,甚至对死者的状态也做了小部分描述——这也在情理之中,倘若不是如此,只怕难以引
起人的警惕。整条通知大约用了7分钟时间,7分钟后,新闻联播继续进行。

  “怎么回事?莫非又是非典?”司机说着又叼上一根烟,显然刚才的通知并未影响他的
情绪,我朝窗外看看,人们依旧如常往来,似乎没有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透过路边店子
的橱窗,可以看见电视台也在插播这一段通知,然而人们在电视前来来去去,稍一驻足便
离开,那则在我看来十分严重的消息,只不过为他们增添了一条谈资——人们总是这样,
当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无论多大的事故都象是故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那一系
列事件,只怕我也是那些悠闲自在的人中的一个。

  看来江阔天他们的会议讨论还是颇有成效,也许在目前的情况下,将那种红色液体的危
害以这种方式表达出来,是一种最好的选择。除此之外,我也的确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说
法来避免更多的人死亡。

  新闻联播仍在继续,播报的仍旧是一些花边新闻,我所关心的关于狗的新闻,却一直没
有播放出来,我看看车上的时钟,从公安局出来到现在才一个多小时,想必江阔天所说的
会议还没有结束,关于这些事件的处理还没有出来。媒体表现很平静,新闻联播也没有报
道昨夜的事情,看来保密工作做得很不错。在没有想出好的应对策略之前,保密是很重要
的,否则如何控制惊慌的人群?只是那些目击者的嘴能封住吗?如果那些事情经过市井流
传,势必会越传越走形,只怕会比事情的真相更加夸张,反而会引起不良反应。我看着那
些自由快乐的人们,不知道他们这样平凡幸福的日子,还能保持多久。如果事情真的跟我
想象的一样,那就不仅仅是南城的灾难,更是整个人类的灾难了。

  “现在的日子没法过了,”司机一边走走停停地开车,一边跟我唠叨,“去年是非典,
今年是有毒的保健品,还让不让人活?哎,你听说没有,昨天晚上好多人被狗咬死了。”

  “什么?”我猛然坐直了身子,暗暗心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恩哪,”司机眼睛密切注视着路面,见缝插针地寻找着前进的机会,没有发现我的异
样,自顾自朝下说去,“听说死了很多人,死得很惨,血都让狗吸光了,啧啧啧。”他轻
飘飘地叹息着,显然并不相信这样的传闻。也许很多人都听说了这样的事情,但是通常很
少有人会立即相信。让我动容的是他的那句话——“血都让狗吸光了。”这句话和我的想
法不谋而合,我害怕的正是这个。

  我希望那些尸体的血液消失,是真的因为那种红色液体的缘故,而不是被什么东西吸光
了,否则实在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我偷偷打了一个寒颤,车子缓慢地爬行着,过了几十分钟,终于爬到了启德医院门口。

  我应该先去看貂儿,还是直接去查病人的档案呢?略一犹豫,对貂儿的思念毕竟站了上
风,我直奔十四楼,护士办公室里白衣如云,貂儿却不在,其他护士对我发出一阵哄笑,
让我很不好意思,慌忙退了出来。我想起刚才给貂儿打电话时她手机里传来的汽车声音,
分明是在外面,是我见她心切,忘记了这点。

  档案室的管理员是个面相冷峻的老护士,这个人恰好是我父亲的一位故友,虽然对我依
旧板起了脸,但是经我低声哀求加上一通谎话,甚至拿出了记者证来证明自己的来意,她
终于同意让我查看病人的档案。档案室被封锁在一扇沉重的铁门后面,看来平常很少有人
来,门上的铁锈随着开门时的震动,扑簌扑簌朝下掉落。一进门,一股发霉的纸张味迎面
扑来,老护士给我打开灯,便走了出去,留下我独自在内。

  档案依照时间和科室存放在一个个大书柜内,我只捡近两个月的匆匆浏览,尤其是肿瘤
科,因为是绝症患者,我格外留心。档案记录得并不详细,有些专业术语让我极为头疼,
只能匆匆翻过。翻了几十本档案之后,发现大部分肿瘤患者,在刚进院时便被判定时日无
多,但多数只过了两周左右,便痊愈出院,甚至连那些全身扩散的危重患者,经过检查也
发现癌细胞已经完全消失,原本受到重大损害的生理功能也都恢复正常。这实在是让人感
到不可思议。我着重搜索医生的治疗方案,在那些密码符号般的医生字体中搜寻着,没有
发现任何病人用了那种红色液体,甚至连什么特殊的治疗方案也没有提及。

  然而若不是用了那种红色液体,怎么会有这么多生命的奇迹发生?

  看到厚厚的病人档案,我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这里的病人如此之多,倘若他们都喝
下了那种红色的液体,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让我翻看病历也有点心不在焉,纸张流水般在我手底
下滑过,接下来的的那些档案我无心细看,只匆匆扫一眼便作罢。很快便将两个月来的肿
瘤科患者档案看完,正要将那厚厚一堆放回架子上去,不料动作太大,将旁边一叠档案也
弄了下来。那时三个月前的档案,有几个纸袋被这一撞,破损开来,内中的文件也漏了出
来,我正要收拾,却被其中一张纸上的照片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极其清秀可爱的小女孩,大约8、9岁的模样,温婉的神情仿佛在哪里见过,一
头绵长的黑发伏在肩上,手指翘成兰花状放在耳边,让人看着又是好笑,又是不由自主地
心疼。那张档案纸是从某个袋中掉下来的,三个月前的档案原本不在我的调查范围之内,
只是这女孩的某些地方触动了我——这副温和秀丽的眉眼,怎么会让我感到如此熟悉?我
捡起那张纸,那上面照例密密麻麻地用医生的字体写着一长串的话,我勉强辨认出“白细
胞增多”几个字,总算知道这女孩原来患的是血癌,心中不由一阵惋惜。由于是要调查关
于红色液体的事情,病人的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在翻看档案的过程中,一直没有注
意病人的姓名,现在这个女孩,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我竟然想知道她的名字。这张纸显然
只是档案中的一部分,我搜遍全纸,也没有发现这女孩的姓名,于是便从地下破损的几个
文件袋着手。也算是巧,那几个文件袋,患者全都是男性,女性患者只有一名,想来应当
就是这个女孩了。袋中厚厚一叠的病历,抽出来一对照,果然和这女孩的资料对得上好,
看来是没错了。我正要看她的名字,档案室的门被打开了,老护士走了进来,看到满地散
落的文件,不由皱起了眉头:“已经四点了,我要下班了。”我连连答应着,顾不得再多
看,赶紧收拾好,随她一起走了出去。

  老护士将那扇厚重的铁门关上之际,我下意识地回过头,透过班驳的锈迹,我仿佛看见
那个含笑的小姑娘,独自呆在一堆档案之中。无来由的,我叹了一口气,忽然感叹起来:
照片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啊,那个患血癌的小女孩,也许早已不在人世,可是在照片上,她
却一直这么微笑着,翘着小小的兰花指,在散发着霉味的纸张间,她的笑容将渐渐泛黄,
而容颜却永远不老。我抬头再次看了看这间房间,在这里,聚集着多少人类的悲欢离合,
疾病的痛楚也许早已被病人自己忘记,却被这些纸张永远地固化下来。

  “你还不走?”老护士朽木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冥想,我慌忙走了出去,一边穿越长长
的走廊,一边感到奇怪:今天我怎么如此多愁善感?
一些人影从走廊尽头走过,打破了光的旋律,形成一些奇怪的影子——我今天的感慨,大
概是缘于那个小姑娘吧,虽然只见过她的照片,却仿佛与她血脉相连,甚至另我产生了一
种父亲般怜爱的感情。这真是奇怪。

  时间过得真快,我在里面似乎只呆了一小会,出来却已经是下午四点,天色十分沉重,
仿佛随时要塌下来。貂儿依旧不在,医院里的气氛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人们在低声谈论
着什么,一些病人的家属聚集在过道里,露出诡秘的神情。我原本无意偷听他们的谈话,
但是话语声还是借着风送到了我耳朵里。

  “……杀死了四条狗……”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传到我耳边时,我正要迈出住院部大楼,
一听这话,便顿住了,凝神细听起来。

  然而他们不再讨论狗的事情,转而讨论起亲人的病情来。我正要上前直接询问,身边走
过一对母女的谈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们似乎是在低声讨论如何处置家里那只小狗,女
孩看来很喜欢那狗,低声央求母亲将狗留下,而母亲的声音则十分坚决:“不行,你没看
见新闻上报道的?已经有几十个人被狗咬死了,现在到处都在打狗,说不定我们家的丁丁
哪天也突然发了疯……”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两人在女儿的哀求和母亲的拒绝中渐渐去
远了。我站在原地,琢磨她们说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关于狗的问题已经曝光了。不知道
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在档案室里与世隔绝的几个小时,情况又发生了什么变化?我
飞快地走出医院,想要找个地方打电话给江阔天。

  然而又何必打电话呢?医院外的情景已经说明了一切。市容监管车、警车在路面上随处
可见,一些身着制服或便服的人们不时从车中走出,拿着警棍或者其他的武器,追上前面
独自行走的一条流浪狗,当头就是一闷棍,那些孤单的动物,只来得及发出一小声哀号,
便倒了下去。我远远地看着,可以看见那狗在地上不断抽搐,并且持续地小声哀号着,而
人们又补上几棍,于是哀号停止了,而抽搐依然继续……这样的画面往常很少看见,现在
却到处发生着,不时有人打开自家的房门,强行将自己家里养的狗赶出门外,那些眼泪汪
汪的宠物狗们,在门外流浪不过几分钟,便被闻讯赶来的执刑人员敲一把,随之世界上又
少一条狗。天冷,路面上人来人往,在寒冷的天气中显出萧条的意味,而狗的红色血液涂
在地面上,让这个单调的冬天有了几分艳丽的色彩。

  我看了许久。

  那些棍棒在狗的身上敲出的沉重的闷响,总是象打雷般让我心脏猛地一缩,许久许久都
无法恢复平静。

  真的必须这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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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王主题曲
 魔王,魔王   为什么要叫魔王?
 我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呢?
 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牛
 我只是一只爱出风头的牛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4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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