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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ues (忘了有没有人祝福我), 信区: Marvel
标  题: 都市妖奇谈-为君歌一曲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at Aug 13 23:16:26 2005) , 站内信件

  都市妖奇谈-为君歌一曲
  转自启明中文网

  嘹亮的歌声随着晨雾在林间荡漾开来,在林间出没的野兽和妖怪们纷纷停下匆忙的脚
步,侧耳倾听。

  灌灌[注一]坐在最高的树枝上,微闭着双眼,忘情地歌唱着,似乎还沉醉在自己的歌
声之中。当他唱完歌睁开眼睛的时候,树下已经聚集了几十个妖怪和数不清的动物,它们
都安静地俯在地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灌灌气愤地看着这些妖怪和野兽,忽然从树上跳下来,抬脚把离他最近的一个妖
怪踢倒,又抓起另一个妖怪当头就是一拳,大吼道:“滚,你们这群不懂得欣赏的家伙,
全都给我滚!滚!”

    随着他的拳打脚踢、大吼大叫,那些本来看上去慒慒懂懂的妖怪和野兽一下子清
醒了过来,野兽们嚎叫着各自夹着尾巴逃走了,妖怪们则怒视着灌灌,想找他“报仇雪恨
”,可是看见灌灌那副比他们还生气的样子,反而谁也不敢开口,更别说冲上去报仇了。
仔细想想,妖怪们觉得今天也是捡了一条命,于是各自抹着汗散了。

    “可恶,没有一个懂艺术的生灵!”灌灌自己还在那里叫嚷。

    灌灌的歌声可以迷惑生灵,使生灵们自己闻声而来俯首受吃,但是这个灌灌显然
对歌声招来的这些“食物”十分不满,一直气呼呼的。他飞回树上,又生了半天气,自言
自语地说:“真的没有谁会欣赏我拉歌吗?真的没有吗?”

    于是他清清嗓子,又开始歌唱。这次他没有加入法力,只是低声吟唱,所以声音
也没有传出多远。

  不一会儿,四周就有了动静,树动草响,附近觅食、居住的动物们纷纷跑了出来,不
过它们这次不是向灌灌围过来,而是惨叫着四散奔逃,一时间森林里鬼哭狼嚎,好不热闹


    一个妇人从山洞中冲出来,怀里的婴儿正在哇哇大哭,她叉着腰站在树下,向灌
灌大吼道:“死鸭子,你嚎什么嚎!老老实实地捕食我不怪你,反正你那一套我们胡家也
不怕,可你这么鬼叫,吓坏了我的心肝宝贝,我绝不能饶你!”说着俯身拾起大石块向树
上丢来,一边丢一边还骂个不停,“让你鬼叫!让你鬼叫!”

    灌灌在树枝上左右闪躲,口中分辨道:“我唱歌而已,与你有什么相干,你不能
这么不讲道理吧!”

    “唱歌!你那也叫唱歌?你那是哭丧,看我不打死你个丧门星!打死你!”洞里
又跑出来几个半大孩子,也学着母亲的样向灌灌丢石头,灌灌见他们胡家人多势众,也不
敢和他们争论,张开翅膀匆匆飞走了。

    灌灌心情郁闷,懒洋洋漫无目的地飞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飞
到了山林的边缘,下面都可以看见人类的村庄了。

    灌灌从空中落下来,化作人形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桩上,心想在这里唱歌该不会有
谁出来反对了吧?他放声歌唱,沉醉其中,不一会儿就把周围的世界抛在了脑后,连身后
树丛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都没回头。

    “你唱得真好听……”

    听到这句话,灌灌惊喜交加地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类少女,脸上
带着喜悦的笑容……

        “罗天,我爱你!”

    “罗天,我永远爱你!”

    “罗天,你是我的一切……”

    “罗天……”

    四周嘈杂而混乱的声波一浪高过一浪。周影停下车,皱了争眉,他简直难以想象
,眼前这一群十几二十岁、平时看来挺的女孩子,聚在一起竟然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在眼前攒动的人头中,他根本看不见自己要找的目标,只得跳上了一个稍高一点儿的石阶
,刚想张望一下,却马上被几个女孩子毫不客气地推到了一边,那个位置也被她们理所当
然地占去。周影看看周围,不论台阶、栏杆、还是树上、水池边沿上,只要稍微高一点儿
的地方,全都站满了女孩子。

    就在他一回头的功夫,几个女孩儿便奋力想爬上他停在旁边的出租车。周影急忙
上前抢救爱车,也顾不上找人了。火儿硬着头皮,自己冲向了黑压压的人群。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人群忽然又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欢呼,花束、彩带什么的漫
天乱飞,火儿差点儿被一个抛上来的背包打中脑袋。

    “吵死了!烦死了!”火儿不满地嘟囔着,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上空转了几圈,这
才看见瑰儿的身影。

    瑰儿正和周围的人类女孩儿们一样又叫又跳,手里还举着一个大标语牌,双眼死
死盯着舞台,根本没看见飞来的火儿。

    “瑰儿,立刻回家给我做饭!”火儿气势汹汹地叫道。

    “罗天,不要走,罗天,我爱你……”舞台上的男子刚好唱完一曲,瑰儿和那群
女孩子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不知道谁手上的标语牌挥了过来,差点儿拍到火儿


    “瑰儿,瑰儿!”火儿又叫又跳,却没有办法叫住瑰儿,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其他
人一起潮水般地向舞台涌去。

    “罗天、罗天、罗天……”整个公园里全是这样的喊叫声,而且还有更多的女孩
儿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赶来,声势越来越惊人。看着那些声嘶力竭地叫着的女孩儿,就
连火儿都感到有些胆怯,竟然不敢照常例一翅膀全打倒在地。

    “瑰儿,回去做饭!瑰儿……”

    “罗天、罗天,笑一笑……”

    不管火儿怎么努力,他的声音还是大不过这群人类女子。终于,他放弃了寻找瑰
儿的努力,抬头想看看站在那个临时搭起的舞台上表演的是何方神圣,也幸亏他是飞在空
中,才能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子。

    这个名叫罗天的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身上穿着打扮和周影差不多,显得很是普
通。他随意地站在舞台上,拿着麦克风闭着眼睛正在唱歌,脸上一副冷冰冰的神情,根本
就不看台下正为他疯狂喊叫的女孩子们。

    火儿飞近过去,上瞅瞅,下瞅瞅,忽然一脚蹬在罗天头上,怒道:“死灌灌,敢
耽误瑰儿回家给我做饭,你活腻啦!”罗天一个跟头从舞台上滚了下去。火儿不依不饶,
还要追上去再打,却见那些女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排山倒海般地向地上还没
有爬起来的罗天扑了上去,转瞬间就把他淹没了。火儿缩缩脖子,吐吐舌头,心想看这阵
势,那家伙多半死定了吧……

    “火儿……”瑰儿阴森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终于回魂了,快回家给我做饭。”火儿大模大样地吩咐。

    “火儿!你胆敢打我们的罗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站在火儿背后的可不
止瑰儿一个人,而是十几个看起来和瑰儿差不多的女妖怪,其中有几个火儿也认识,现在
她们正磨拳擦掌,咬牙切齿地向火儿包围过来。

    火儿倒不怕她们,只是这种气势太古怪了,让他不由得后退几步:“你们想干
什么?”

    “我们绝不放过伤害罗天的人。”

    “对,我们和你拼了!”

    “火儿,从现在起一周内你都准备吃青菜吧!”

    看着这些平时躲他还来不及的妖怪们气势汹汹地围上来,火儿忽然有些害怕,竟
然没有生出全部吃掉的念头,口中叫着:“影,她们威胁我!”说着一挥翅膀,整个舞台
顿时垮了下去,连带着把那几个女妖怪也压在了下面。火儿一边用爪子勾住瑰儿的衣领,
带着她向周影飞去,一边十分委屈地叫着:“

  影,我被她们欺负了……她们竟敢吓唬我!”

    一看见周影,瑰儿马上就清醒了,她慌忙把写着“罗天,我最爱的人”的大牌子
正面向下往地上一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接着去哄火儿:“好火儿,好火儿,今天咱
们吃全套妖怪大餐好不好?吃了

  饭我就给你念故事书。”

    “真的?”火儿斜着眼看着她。

    “真的,真的!忘了做饭是我不好!我保证再也不会了!”瑰儿举着手发誓。

    火儿歪着头想了想,道:“算了,我一向心胸宽大,不过你得讲两本故事书。”


    “好,好,三本都行。”现在瑰儿认错态度好极了,简直是有求必应。
  罗天竣倒在沙发中,张着嘴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衣服全破了,纽扣被拽得一个不剩,项链、手表、皮带、皮鞋、袜子…
…都被洗动一空。他的脸上、手臂上、肩膀上、背上……全身看得见的地方都是青一块、
紫一块、红一块,除了被撞的、被碰的、被扯的、被抓的、被踩的痕迹之外,还附带了几
个鲜红的唇印,看起来一塌糊涂。

    罗天抓起一块手巾,气呼呼地开始擦脸上的一处唇印,几个助理围在他身边,手
忙脚乱地又是抹又是拭。

    罗天的经纪人许海洋的样子也挺狼狈,眼镜片少了一个,嘴角也青了一块,正背
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口中埋怨着:“罗天啊,你说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唱着唱着就从
台上滚下去了?而且你是在对口型,又不是真唱,至于那么投入吗?现在连舞台都垮了,
公园方面一直吵着让我们赔偿他们的损失,幸亏没有歌迷受伤,不然……你有没有在听我
说话?”

    罗天冷笑一声。他总不能跟许海洋说自己是被个什么妖怪一脚踢下去的吧?何况
当时他假唱“假”得自己都快睡着了,根本没看见是谁踢了他。

    “好好一张脸弄成这样,明天还有工作啊,这可怎么办?”许海洋看着罗天那张
脸叹气。

    “你能不能少提我的脸?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让我去拍什么偶像剧,做什么
产品代言啊?我是个歌手,你能不能让我踏踏实实地唱歌?我是为什么才和你签约的,我
是想发挥我在音乐上的才华,不是想做个小白脸儿偶像!”罗天一肚子火气,把那些照顾
他的人全赶开,自己用毛巾胡乱抹着脸,弄得脸上五颜六色的。

    “音乐上的才华?”许海洋怀疑地看着他,“你有这种东西吗?”

    “我怎么没有?”

    “我的罗大哥哎,您唱的那歌不经过处理我都听不了十分钟,您就别用它去毒害
那些祖国的花朵了行不行?你说说,你的长相明明比嗓子好一百倍,干吗不好好利用呢?
对了,下个月有部新电影开拍,

  导演想请你去客串个角色呢。如果观众反应好,我们下一步就可以向大银幕发展了,
唱歌的事就别去想了吧。”许海洋毫不客气地说。

    罗天叹口气,可怜兮兮地看着屋子里的工作人员:“我唱得真就那么差劲吗?”


    众人一致点头——那么不切实际的梦想早点儿丢掉才不会浪费宝贵生命,让他早
点儿清醒过来也是朋友的责任。

    罗天抓过外衣,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虽然知道他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许
海洋还是在后面嘱咐:“别忘了明天下午要拍广告,中午前一定要回来。”

    罗天连答应的力气都没有了,无精打采地推门走了出去。

    许海洋在后面苦笑着摇了摇头。罗天常常会自己跑出去,有时工作清闲,他甚至
会几天不见人影,公司里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和这个圈子里的许多人不同,从不
乱来,也不借自已的名气和长相干些龌龊的事。而且他好象有本事把自己化装得很好,还
从来没有发生过他被那些崇拜者们当街抓住或者被记者偷拍的事件,所以许海洋也乐得忙
别的事,不去管他。

    “唉,累啊,大明星就是麻烦多……”许海洋一边嘟囔着,一边干劲十足地去为
今天的事情善后,接着去安排明天的工作。对他而言,能够“挖掘”出罗天简直就像捡到
了宝贝一样,更何况罗天不仅是个可以使他成为一流经纪人的明星,还是一个很值得交往
的朋友。为了朋友,许海洋很乐意多干一些分内分外的事情。

    罗天相貌英俊,气质一流,特别是当他站在镜头前的时候,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
明星特有的气质。

  罗天很聪明,无论多难的剧本,他只看一遍就能记住。虽然目前他的演技还嫌稚嫩,
被人称为偶像派明星,但跟他合作过的演员和导演们都说,他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实力
派巨星。罗天多才多艺,能说三十多种语言,可以演奏七、八种古典、现代乐器,而且骑
马打球、攀岩潜水、南拳北腿样样精通,甚至连飞机都会开,出演武侠片时连替身都不用
。最重要的是,罗天脾气非常好,上至导演明星,下至一般工作人员,从严没人能对他提
出什么疑义,人缘好得一塌糊涂。而且他在金钱方面也很大方,从来不介意多分利润给许
海洋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和他一起工作都是件令人十分愉快的事。

    如果对音乐没有那样执着的追求的话,罗天几乎可以说是个完美的人了吧?

    许海洋在心里感叹,一个五音连一个半都找不全的人,却对唱歌这样痴迷,这算
不算命运在捉弄人呢?罗天弹奏的乐曲虽然说不上高明,却也相当不错,可是他唱的歌却
差不多可以让聋子捂着耳朵逃走。罗天的现场演出全是假唱,可是却很少受到这方面的指
责——谁会假唱还跑调呢?所以罗天受到的只是唱功不佳的指责,不过批评他的人却不知
道那已经是在录音室里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处理的声音了。许海洋在心里暗暗感慨,也许罗
天自己不愿承认,可是他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歌星了。
  刚走出公司大门,罗天还来不及找地方变个样子,就被守在门口的几个女孩儿发现了
。她们一起尖叫着向罗天冲过来,将他簇拥在中间。

    “又是你们?”罗天有些无可奈何。这几个女孩儿在罗天刚刚来到立新市开始演
艺时就老是出现在他面前,那时候他还没有经验,对她们太亲切了一点儿,有时候她们赶
去看罗天拍外景,罗天还把自己的盒饭分给她们吃(他是肉食性妖怪,对白米饭实在难以
下咽,倒是这些白白嫩嫩的女孩子让他直流口水,努力克制着才没有吃上一两个)。罗天
和蔼的态度给了这些女孩子鼓励和其他的幻想,于是她们开始疯狂地追逐罗天。

    也不知道她们哪里来的神通,不仅知道罗天的公司地址和住址,还清楚地知道罗
天每一天的行程,包括他几点工作,几点休息,在哪里吃饭,在哪里住宿……总之,只要
她们有空,就一定可以在罗天身边看见她们。

    罗天实在受不了这种纠缠,而且这些女孩子总在那里喊“罗天好帅”“罗天好酷
”“罗天演技一流”什么的,从来也没称赞过他的歌唱得好,这对他的打击更重。于是他
听众了许海洋的建议,有意对这些女孩子冷冰冰的,不理睬她们。他觉得如果一个人没有
出名时自己就追随他、捧着他,他对自己也十分和气,但是出名后却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话
,自己一定拂袖而去不再理他了,他也希望这几个女孩子也这么对待自己。谁知道她们的
想法和他完全不一样,反而追得更紧了,还一直安慰罗天:“我们知道你一直都对我们很
好,是公司逼你这么做的,放心,我们都理解,我们永远爱你!”

    “罗天,你果然受伤了!”(罗天:还不都是你们干的!)

    “天啊,手都被抓破了!”(罗天:你们抓的!)

    “来,这是治伤药和跌打酒,很有效的。”(罗天:猫哭耗子!)

    “还有天气变冷了,我们给你织了毛衣、围巾和手套。”(罗天:我早换了过冬
的羽毛了!)

    “我给你做了早点。”(罗天:我想吃你!)

    她们围着罗天一阵叽叽喳喳,大约半个多钟头才让他脱身,正当罗天长出了口气
时,其中一个女孩儿又转了回来,眼睛中含着泪水,良久地凝视着罗天。

    罗天依稀记得她的名字,不安地问:“许黛,还有什么事吗?”

    “罗天,我再也不能来见你了……”女孩子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罗天总算没当场就欢呼雀跃起来,他压抑着心里的快乐,淡
淡地问:“是吗?"

    “我妈逼我全力以赴准备高考,再也不许我追星了。罗天,呜呜呜……”

    “学习重要,学习重要……”罗天太喜欢人类的高考制度了。

    “罗天,我永远爱你,别忘了我!”许黛突然搂住罗天,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猛地转身,大哭着跑了。

    罗天看着她的背影,一边用衣袖使劲擦着脸,心想今天怎么总是碰上这种事!不
过想想今后也许就永远摆脱许黛这块膏药了,心情又稍稍好了点儿。
  “说是在人类中生活,原来是在勾引人类女孩子啊!我们的罗天什么时候对人类感兴
趣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罗天抬起头,看到的电线上正悠悠地坐着一个女子,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
,面容娇美可人,笑脸上有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穿着一身奇怪的服饰,肩膀和长腿都裸露
着,赤着脚,手臂和脚腕上戴了十几个各式各样的镯子,晃动间丁当轻响。她正低头看着
罗天,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身后一双彩色的翅膀悠闲地扇动着。

    罗天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脱口问道:“厘荔!你怎么到人间界来了?”

    “嘻嘻,我还送信啊。”厘荔拍了拍自己肩上背着的大口袋,十分自豪地说,“
我大伯前年受了点儿伤,不做这一行了,所以我接了他的班。这是我第一次来人间界,接
了好多生意呢!”

    罗天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地说道:“这种行当太危险了,你那点儿道行行不行?
小心让人吃了,别人的信也泡了汤。”

    “乌鸦嘴!”厘荔一甩头,“你该尽一尽地主之谊,请我吃点儿什么吧?”



    经过了一天的混乱后,能够展开翅膀飞到云层上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身边还有
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对罗天来说真是件惬意的事。

    厘荔翻出一大堆信件问罗天:“这个妖怪还在不在立新市?这个住哪里?这个呢
?死了没有?”罗天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她。

    妖怪、神民和修炼者们遍居各界,彼此间通信很不方便,给远方的亲戚朋友年五
百岁大寿的贺礼,对方五百零一岁才收到是常事。更何况有很多旅居的妖怪行踪不定,要
找他们更是困难,于是“信差"这个行业便应运而生。

    做这个行业的一般是那些喜欢东游西逛的妖怪,他们送信一般先收足酬劳,等于
是拿了别人的钱四处旅行,而且再残忍的妖怪对信差也会手下留情,因为信差身上说不定
就带着什么大有来头的信件——曾经有个妖怪吃了夸父族雇的信差,结果被几十个夸父巨
人每人一脚,踩得连一根毛都没剩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信差都是个舒服的职业,惟一
的要求就是信件必须及时、准确地到达,在规定的时间之内,不论上天入地都得把收件人
找出来,不然失去了信誉,可就接不到生意了。

    厘荔不是妖怪,她是一个苗民[注二]。苗民是颛顼帝的后裔,在妖怪、神民中地
位很高。大多数苗民自视甚高,不屑于和妖怪来往,更不屑于去干信差这种行当。厘荔与
她的伯父算是种族里的怪胎了。

    罗天第一次见到厘荔时,她还是个小姑娘,翅膀上只有细细的绒毛,根本不会飞
,只能坐在她伯父肩上。当时厘荔的伯父给罗天带来了一封家书,就在他看信的时候,小
厘荔突然一把从他身上拔了七根长翎毛,痛得他蹦了起来。后来罗天才知道,这个小丫头
因为自己不会飞(苗民虽然天生有翅膀,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翅膀飞行,其中有百分之
七十的人终其一生翅膀上只有绒毛,翅膀只不过是平衡身体的拐杖而已),所以对所有可
以用翅膀飞的神民或妖怪都很嫉妒,一见到就非要拔对方的毛不可。

    后来罗天一直在各界游荡,厘荔的伯父也总能找到他,为他传递家书,小厘荔也
总是和他一起出现。不管罗天怎么防范,每次总会被她拔去几根羽毛。

    罗天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厘荔已经长出了真正的羽毛,正在跌跌撞撞地学
飞行。那之后罗天来到了人间界,再也没见过这两个苗民。听别的信差说,厘荔的伯父在
一次送信时受了重伤,因而对这份工作心灰意冷,已经洗手不干了。罗天没想天今天会看
见厘荔,更没想到她又干上了这一行。

    “你已经飞得很好了。”罗天看着厘荔飞翔的半途而废,由衷地称赞。

    厘荔骄傲地噘着嘴:“为了当个好信差,我可是拼命地练习呢!倒是你,是不是
因为在凡人中住得太久了,怎么飞得这么慢?”

    罗天耸耸肩。看着厘荔,他有种看到自己故乡妹妹已经长大成人的感觉。

    厘荔继续说道:“我这次没经过你的老家,所以没有你的信。如果你有信要带回
去的话,我可以算你半价。”

    “好啊。”罗天随口答应着,指着下面一座楼房说,“那里住着一个收信人,我
们下去吧。”
     “火儿,是不是很好吃?要不要再加一道菜?”瑰儿笑嘻嘻地端着锅子问。

    “要,要!”火儿的嘴几乎被食物塞满了,还在忙不迭地答应着。

    “火儿,你想喝什么饮料?”

    “火儿,要不要吃点心?”

    因为被周影看见了那个“罗天,我最爱的人”的牌子,瑰儿有些心虚,所以现在
认错态度好极了,对火儿简直是千依百顺。火儿的晚饭一直吃了三个小时,还有新菜不停
地端上来。火儿仔细想想,发现瑰儿跑出去追星也不错,自己还是赚到了。他开始心满意
足地计划着晚上要吃什么饭,叫瑰儿念哪本故事书。

    砰砰,砰砰砰!窗户上传来敲击声。

    瑰儿拉开窗帘,见外面飞着一个女孩子,正甜美地笑着问道:“我是信差,请问
您知道隔壁住的山鬼小姐去哪儿了吗?她什么时间会在家?”

    “啊,找我的。”瑰儿在周影家呆久了,用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隔壁的山鬼小
姐”就是指自己,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开窗户,说道,“快请进,进来喝杯水。”

    周影和火儿都没什么亲戚朋友,当然也不会有信件麻烦信差送来,但瑰儿在各界
还有几个远房亲戚,彼此之间偶尔有书信往来,所以她对信差还算熟悉。

    瑰儿接过信一看,是母亲的一位远房堂姐写来的,内容无非是问问瑰儿最近好不
好,在人类中住得惯不惯之类。瑰儿翻出纸笔,准备顺便写一封回信请信差带回去。

    “在人类中,大家聚在一起住会方便很多吧?这家的主人是哪位?有没有什么信
件寄出去?我保证,准确迅速地送达。”厘荔飞进来,一边好奇地张望,一边试图拓展业务


    火儿颇有兴趣地说:“信啊?说起来我还没写过信呢!我现在写一封,你帮我送
给楼下的狐狸。”

    “火儿,不许乱写,要花钱的!”瑰儿大声警告道。信差们叫收十界通用货币—
—黄金,而且那种法术变出来、三五十年就会恢复原样的“黄金”,见多识广的信差们是
不会收的。瑰儿可不愿意为了从六楼往五楼送封信而出钱。

    “哼,我自己送!”火儿愤愤不平。

    “你写吧,只是送到楼下的话,我不收你钱。不过如果以后有信要送的话,记得
找我啊。”厘荔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火儿。

    “那我写两封!”火儿奋笔疾书。

    瑰儿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的目光凝固在了跟着厘荔后面飞进来的那个人身上:
“罗、罗、罗天……”

    “你好。”听到有女子这么叫,罗天马天露出了职业笑容。接着想起来自己现在
是跟厘荔来送信的,不用这样表演啊,于是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

    “罗天,你、你怎么会来我家……你坐、坐,我给你倒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
做!”瑰儿激动得全身发抖,声音都发颤了。

    “不用,我们马上走。”罗天断然拒绝。

    “我可不可以和你握握手?”

    “可以。”罗天伸手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我买了所有报道你的杂志,你可不可以帮我签个名?”

    “可以。”罗天在一本杂志上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厘荔和罗天离开之后,瑰儿还处在离魂的状态,呆呆地看着窗外嘟囔着:“罗
天、罗天……”

    火儿跳到她肩上问道:“瑰儿,下一道菜呢?”

    瑰儿忽然把他紧紧抱进怀里:“火儿,你看见了吗?罗天刚才来我们家了!他还
给我签名,跟我握手!哦哦哦,我太激动了!罗天好帅啊,哦哦哦……”

    “你耍赖皮!瑰儿大骗子,骗子,骗子!”火儿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在屋子里来
回飞行,带着熊熊烈焰,不停地大叫着,想引起瑰儿的注意,但瑰儿还是把全部力放在电
视上,理都不理他。电视里正在演一部偶像剧,其中最出众的当然就是饰演男主角的罗天
。瑰儿盯着荧屏,双眼放光,不时跟着剧情大笑几声,感叹几句。

    “瑰儿,念故事!快念!不能不讲信用!”火儿把一大撂故事书扔到瑰儿怀里。


    见到罗天本人,瑰儿的头脑再次陷入了狂热,心里只剩下罗天、罗天、罗天了。
火儿一上来,她赶苍蝇一样挥着手:“去去去,你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字。”看来现在只有
周影可以让她醒过来了。

    “瑰儿,你自己答应的!”

    “走开,你挡着我了!”

    “瑰儿,你说话不算数!”

    “不算怎么样?你吃我啊!再叫明天没早饭!”

    “瑰儿,嘿嘿……”火儿真生气了,他要用最狠毒的方式报复。

    当瑰儿闻到东西烧焦的味道终于抬起头来时,只见火儿正抱一堆罗天的海报、CD
、签名照片什么的凑在自己的翅膀上烧。等瑰儿关叫着冲过去,那些东西早已在烈火中化
为灰烬了。

    “哼,这就是某人说话不算数的下场。”说着,火儿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火儿,你等着瞧……”瑰儿的惨叫声回荡在屋里……
  今天罗天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一大早,罗天就看到有一家报纸刊登了他和一个女孩子在街上拥吻的照片,还用
显眼的标题说明他是在和未成年少年交往。罗天认出那是许黛,她跟自己“告别”时让人
给拍下来了。年头那篇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着自己利用名气引诱少女欲行不轨的文章,他真
是哭笑不得,那些偷拍的记者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被人硬搂着吗?自己再怎么不成器,也
不至于对一个小女孩儿(对于已经四百岁的他来说,十几岁的人类少女就是个小孩子)怎
么样吧……

    一上午接了无数个要求就此事进行采访的电话,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又有媒体
爆出了一条猛料:有个女人跑出来声称自己是罗天的情人,和他同居过很久,罗天成名之
后却无情地抛弃\了她。

    人类真厉害,明明没影儿的事还能说得跟真的一样。厘荔在旁边不停地添油加醋
:“罗天,你的爱好很奇怪呀,这人类长得这么难看你也喜欢?记得你以前总收到好多情
书的,难道现在没有妖怪要你了吗?”

    罗天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好不容易把厘荔打发出去送信,一群歌迷又涌进了公司。她们都大声表示百分之
百相信他,不相信媒体编造的谎言。虽然被她们吵得头晕眼花,罗天也算得到了一点儿安
慰。可是接下来许海洋的攻击又到了。

    “罗天,你怎么给我搞出这种事来!你交女朋友,出去玩我都没意见,可你也不
能冲未成年人下手啊!就算你有这爱好,也别被记者拍到啊……”

    “我没有!是她自己扑过来抱我!”

    “那你也不该让她抱!”

    ……

    “现在怎么办?你最好开个记者会澄清一下,再不然……罗天?罗天人呢?”许
海洋正说得口沫横飞,一回头却发现罗天不见了,“快把他给我找回来!这种时候他还敢
乱跑!”

    罗天隐身走出公司大门,长吐了口气,仰天大叫:“我要吃了那个该死的记者!


    由于火儿烧毁了瑰儿的“偶像”,其中还包括她刚弄来的那个亲笔签名,所以瑰
儿开始与他冷战,不给他做饭,也不和他说话。火儿则认为是瑰儿不守信用,坚持要瑰儿
先道歉。于是火儿老是故意弄坏瑰儿的宝贝毛绒玩具,瑰儿则借口整理冰箱,把火儿储存
的妖怪肉全扔掉了。

    “所以,这个家就变成这样了?”刘地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里看周影煮肉和青菜
,他本来是跑来吃白食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落空了,“瑰儿因此离家出走,跟那个歌星
私奔了?”

    “不是,听说今天有见面会——和那个灌灌见面!”火儿气呼呼地说。

    “灌灌啊,他跑城里干什么来了?瑰儿被他的歌声迷惑了吧?”刘地抓着下巴,
思绪按照这样的路线前进着:灌灌的歌声能迷惑人——他跑到立新市来唱歌——引诱了立
新市的女人和女妖——立新市的女人和女妖本来是属于自己的。咔嚓!刘地手中的杯子被
捏碎了。他眯起眼睛看着报纸上罗天照片:“这个家伙也变得太帅了吧?他不知道这个城
里的妖怪不能比我帅吗?看来我得好好跟他谈谈才行。”

    “走,去揍他一顿。”火儿磨拳擦掌,他俩第一次意见相同。

    “小孩子别瞎掺和。”刘地眯着眼打坏语音,“我会让他知道,在这里自下而上
就不能和刘地抢女人。”

    “还不能打搅火儿吃饭!”火儿振翅高呼。
         罗天坐在立新市最高的建筑上,看着下面的灯火发呆。

    为了能在人类中做一名歌星,他曾经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准备,在好几个国家留过
学,学习人类的各种技能,拥有从经济、考古至航天力学的十几个学位,从管弦乐、交响
乐到非洲土著的鼓乐样样精通。

  他认为自己现在的知识丰富,外形英俊,举止得当,气质出尘……应该很符合人类对
明星的要求了,为什么自己却无法获得成功呢?

    罗天现在确实拥有不小的名气,可那不是他所争取的东西——他想听见有人说:
“罗天你唱得真好!”可是没有一个人那么说,即使是那些为他疯狂的女孩子们。为什么
大家不接受自己的歌声,难道真的是曲高和寡?

    和人类相处好难啊,这样那样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就会贴上来,就好象今天……罗
天又长长叹了口气。

    不想这些了,想也没什么用,反正人类就是那个样子……

    他只是想唱歌,想唱歌……

    罗天仰望着星空,享受着拂过脸颊的夜风,放声高歌起来,许海洋最近总逼他假
唱,所以他没有这样纵情歌唱了。他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张开双手在天空中旋转,让歌
声和心情一起随风飞扬。当他停下歌声,从空中落下时,才发现这里站着的不再是他一个
人了。

    一个人类外形的男子站在几步外,正静静地看着他,肩头站着一只正在捂着耳朵
打滚误哀嚎的必方。罗天紧张地看着对方,他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罗天?”对方迟疑地询问。

    “是的,你是……周影?”

    周影笑了一下,表示罗天猜对了,然后他拿出纸和笔,问:“可不可以请你签个
名?瑰儿很想要你的签名,为这个一直在和火儿闹别扭。”

    罗天松了口气。周影好象没什么恶意,不过听说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刘地:谁
这么没大脑,那叫表情麻木!),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总之小心为妙。

    火儿正捂着耳朵在叫:“太难听了,我快死了,救命啊!”

    罗天小心翼翼地避开火儿,接过纸笔,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一步步后
退,拉开一段距离后快速飞走了。

    “受不了了,太难听了,太难听了……”火儿还在那里闭着眼叫。

    “火儿,他已经走了。”

    “走了?”火儿睁开眼看了一下,这才把翅膀放下来,松了口气,“不愧是灌灌
啊,这歌声太有杀伤力了,连我都受不了,太可怕了。”

    周影回忆着以前听过的灌灌的歌声,不解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看看罗天那个签
名。这字还真是草得可以,如果周影不知道他叫“罗天”,说不定会念成“三了”,也不
知道他写的时候省略了多少笔画。不过瑰儿偏偏十分喜欢这样的东西。为了这个还和火儿
大打了一架,又花钱去买印着罗天签名的照片,自己把这个给她拿回去,她大概就可以与
火儿和好了吧?

    火儿把那个签名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在烧掉和留下这两个选择之间进行了激烈的
思想斗争,终于咂咂嘴:“我拿去给瑰儿。”

    周影拍了拍火儿的头表示称赞。
  “对了,瑰儿说今天晚上去听那个家伙唱歌的,那个家伙怎么在这里?不过听不到比
较幸运,他唱得太吓人了。”火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周影又摇摇头,现在他对自己的欣赏水平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刚才,他甚至认为
刘地那被大家誉为“鬼哭狼嚎”的歌声都比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星强,看来自己距离真正的
人类还差很远啊,以后要多习惯一下这样的歌声才行。
    罗天飞回家中,连灯也没开就一头栽在床上。

    “唉……”他叹着气,把脸埋进枕头里,接着,他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在自己
身上,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一个陌生男子坐在窗台上,冷冷地看着他。

    对于一个在弱肉强食环境中生活的妖怪来说,让别人无声无息地进入了自己的休
息地域,这绝对是个致命的失误。罗天戒备地看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刘地。”

    他们身高相仿,但刘地比罗天健壮得多。相形之下,罗天显得文弱而不安,紧张
地看着这个立新市出了名的大妖怪步步逼近。

    刘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罗天觉得他像是在挑肥拣瘦一样,暗中做好了战斗的
准备。

    刘地忽然弹了个响指,道:“我现在宣布,你违犯了立新市妖怪管理条例。”

    罗天莫名其妙:“什么?”

    “住在这座城里的妖怪不允许变得比我帅,你不知道吗?当然也不是说你现在就
比我帅,不过……”

    “我,我天生就这样,你要我怎么样?”罗天怀疑刘地正在罗织吃掉自己的理由



    “天生就跟我差不多帅?这更可恨了!”刘地像老朋友一样拍拍罗天的肩,“有
没有酒?”

    罗天摇摇头:“没有,我不喝酒。”难道他打定语音把自己当下酒菜了?

    “不懂享受生活……对了,火儿要揍你一顿。”刘地东拉西扯,也不知他到底在
想什么。

    “火儿?”

    “就是那只必方,你害得他和瑰儿吵了架,他正到处打听你住哪儿呢——我可没
告诉他啊,难得周影有情敌出现,我乐得看热闹。来,说说你和瑰儿是什么关系,发展到
什么程度了?"刘地凑上来,一脸的不怀好意,“如果你肯对瑰儿下手,让周影明白什么
叫恋爱的话,我可以考虑在火儿的魔爪下保护你。”

    “周影……他刚刚为瑰儿要了我的签名。”罗天连忙说道,他可不想再莫名其妙
地卷入一场纠纷中去。

    刘地瞪大了眼:“周影为瑰儿要签名?这家伙有进步了啊!这是你的功劳,我会
给你记一功的。”

    罗天一点儿也不想要这样的功绩。

    刘地毫不客气地坐在罗天床上,一边吃着女孩子们送来的糖果,一边招呼罗天:
“坐呀,咱们来商  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什么下一步?”罗天一脸的茫然。

    “你怎么勾引瑰儿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我们要进一步对周影施加压力,
让他明白自己随时有失去瑰儿的危险,然后,他就会明白爱情是不可能轻易获得的,一定
要付出自己的努力。当然,能逼得他和你大打出手,争风吃醋最好……”

    “我为什么要去和周影大打出手?”罗天尖叫起来——那跟把自己放在架上等必
方烤有什么区别,“而且我对那个叫瑰儿的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你如果敢对瑰儿有意思,不用周影做什么,火儿就先把你烤吃了。”刘地冲他
翻翻白眼,“我只是要你假装一下,引发周影的危机感就行了,骗周影很容易的,我跟你
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罗天双手捧着自己那好象已经胀大了无数倍的脑袋,一点儿也不想听。

    “如果你送给瑰儿鲜花,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周影根本不知道花这种东西天生
就是用来送女人的。一开始你最好一天送一束花给瑰儿,然后就在月夜中抱着琴去她窗前
唱歌,再然后……”刘地兴高采烈地说着他的计划,当然,要去执行这个计划的是罗天。

    “罗天,你有客人啊?我回来了,有没有东西吃?”又一个连窗户也不敲的“客
人”飞进屋内,“我只剩一封信就完成立新市的工作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色狗刘地’
的妖怪在哪里?大家都说他老在周影家,我去了却没找到。”厘荔嚷嚷着捧起杯子大口喝
水。

    罗天闭上了眼睛。

    “谁是色狗?”刘地凑过去,阴森森地问道。

    “一个叫刘地的妖怪,你认识吗?”厘荔大大方方地问。

    对方是美女,所以不能咬……刘地忍着气,道:“我就是刘地——谁说我是色狗
的?”

    “唔,你就是?”厘荔马上换上了职业化的笑容,掏出一封信说,“这里有你的
信,请签收。你看,信封上写的就是‘色狗刘地收’,我没认错吧!”

  看清楚寄信人后,刘地把指节捏得咔吧咔吧直响。

    “那个吉吊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仇人吧?”确定了刘地的种族,厘荔不由怀
疑起寄件人的身份来。

    “那个大王八(吉吊是种龙头龟身的妖怪——所以刘地并不是在骂人)!”刘地
愤愤地叫着,但还是把朋友的来信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就把心思转到了厘荔身上,“小
姐贵姓啊?”


    “我叫厘荔。”

    “厘小姐,嗯,苗民是吧?常来人间界吗?我怎么从来没见你。”

    “我第一次当信差啊,可是信全部送到了,我很厉害吧!”

    “当然,当然,才貌双全嘛。刚来人间界,有很多东西没见过吧?有什么不懂的
就问我,我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了。”

    “真的?那这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那可就多了……”

    刘地和厘荔马上就聊得火热。罗天缩在一边,连提醒一下厘荔刘地是个有名色狼
的力气都没有,等到他清醒了点儿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刘地和厘荔已经从自己家里消
失。罗天手脚并用地爬到柜子边,取出药膏在太阳穴上用力涂抹着。

    今天可真是倒霉到了极点,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谁知道药还没
抹完门铃就响了起来。罗天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一边,实在不想去开门。谁知道门外的
人十分执著,一遍遍地按着门铃,过了一会儿又开始砰砰拍门,弄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罗
天怕惊动了邻居,只好呻吟一声,爬起来去开门。

    从猫眼向外看了一眼,罗天发现门外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他害怕又是哪里的
记者上门来,于是隔门问:“谁呀?”

    “开门!”门外的人火气不小,口气比他还冲。

    罗天提高声音:“你到底是谁?哪个电视台、杂志社的?再纠缠不休的话,我可
报警了!”

    “检察院的!”门外的中年妇女拿出一个证件在猫眼上一晃。

    “天啊……就算要逮我也应该是警察啊……”罗天豁出去了,索性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这位妇女大概五十多岁,腰挺得笔直,带着不怒而威的庄严气质,虽
然比罗天矮上一个头,却用一种高翯在上的目光审视着罗天,看得他心里直发毛。看了足
有一刻钟,她才缓步走进屋内,四面扫了一下,问道:“你就是罗天?”

    “我就是罗天,您是?”罗天小心地问。

    “我是许黛的妈妈!”妇女重重地把一份报纸扔在桌子上,怒视着罗天。

    罗天低头一看,那报纸上赫然是自己和许黛“拥吻”的照片,急忙解释道:“等
一下,许黛的妈妈,女士,检察官大人,冷静一点儿,请听我解释,我和许黛之间绝对没
什么,那都是记者们捏造的。”

    “照片也是捏造出来的吗?”对方的目光越来越凌厉。

    “不、不,其实您仔细看看,这是许黛她突然扑过来抱着我,我是无辜的啊!”


    妇女又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罗天,目光更加冰冷:“你是说我女儿纠缠你?”

    罗天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道:“她说要考大学,专心学习,所以来和我告
别。其实那只是很平常的礼节,在欧美大家不都这样吗?您别信那些记者造谣。”

    “现在的年轻人,开口什么欧美,什么时尚,什么流行,学人家为什么不学点好
的,看看你们都学了些什么?下流、无耻、龌龊,完上个什么明星的名号,就逃税吸毒,
欺骗未成年少女……”她向罗天步步逼近,双手紧握成拳。

    “喂,你不要随便给别人扣罪名,我什么时候逃税吸毒了?”罗天退到桌子另一
边,继续抗议着。

    “那就是说诱骗未成年少女是真的,对吧!”她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好像正在
审问犯罪嫌疑人一样,“你竟敢对我女儿……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上法庭吧!”

    “我什么也没做,难道还怕你不成!”罗天也火了。

    “说的倒是好听,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妇女用那种吓人的目光打量了罗天
一番,然后摔门而去。

    “我怎么这么倒霉……”罗天发出一声呻吟,瘫倒在沙发上。

    “罗天,糟了糟了。”第二天,罗天一进事务所的门,许海洋和公司的律师便向
他围了过来。罗天现在对坏消息已经麻木了,冷静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等他们说。

    许海洋把那张印有罗天和许黛照片的报纸平摊在桌子上:“这个女孩儿的母亲打
来电话,威胁说要控告你引诱未成年少女。”

    “那个女人……”罗天呻吟一声,“她还跑到我家去了呢……反正我没做亏心事
不怕鬼叫门,随她便吧。”

    “罗天……”许海洋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没有那样吧?”

    “我没有!”罗天咆哮起来。

    “没有就好,你别生气,我不是信不过你的为人,只是那个女人的来头实在不小
,惹上她的话麻烦得很。我特意把孙律师请过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我没有做亏心事,没有对她女儿怎么样,她要找麻烦,就让她去找那些胡说八
道的报纸吧!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罗天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要是真把他惹火了,大
不了把那些讨厌的人类整个吃掉,从肉体上消灭他们。

    许海洋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见过好脾气的罗天生这么大的气,其实
以前也遇见过更气人的事:敌对公司捏造罗天有过犯罪前科;想出名的女艺人宣称有了罗
天的孩子;某家报纸透露罗天之所以快速走红是和某著名女导演有不正当关系……每次罗
天都是一笑置之,而且因为他的镇定,所有事件都顺利地解决了。现在他对这件相对较小
的事这么在意,难道……大家看罗天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怀疑。

    罗天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生气不是为了这件事,而
是昨天所有不顺的事情积压在一起,刚才一下子爆发出来了。但是那些事当然不能对这些
人类说,于是他叹了口气:“我看这件事由她去闹,用不了多久连记者都会失去兴趣的。


    “罗天,这个女人不简单呢。”许海洋担忧地说,“她是咱们立新市的检察长。



    “检察长?”罗天对于人类的官职总是弄不很清楚。

    许海洋以为他的意思是听过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点头道:“就是她!记得咱们
的前任市长吧?就是因为受贿栽在她手里的。那个女人厉害得很,不管有什么背景,只要
被她抓住马脚,就没有她办不了的案子,有多少大人物都被她送进牢房里了啊……”他一
边叹息一边看着罗天摇头,一副“何况是你”的神情。
  听起来真的很可怕,罗天心里想着,这样的人类就算吃下去估计都不好消化吧?

    “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真的起诉。孙律师,干脆我们先起诉那家报社怎么样
?”大家聚在一起开始商量事情的解决办法,罗天插不上嘴,也出不了什么语音,只能独
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发呆,心里盘算着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落幕。

    闹剧在某些人的推动下,顺利地演变成了风暴。

    这几天立新市的电视、电台和报刊全部都在讨论青年人的偶像崇拜的问题,而且
对于某些偶像的品行提出了质疑(这个“某些偶像”指谁就不用说了,反正大家都知道)
。品行不端,又出令人发指的行为(罗天:我做什么了?不就是吃过几个记者吗!),这
样的人有没有资格被称为偶像?现在的年轻人疯狂地崇拜、追捧他们,会学到些什么?我
们的社会应该怎样去引导年轻人建立正确的爱好?对这一类问题的争论热火朝天。还有一
些小报不失时机地把罗天以前那些真的、假的、半真不假的绯闻轶闻全翻出来回了一遍锅


    罗天近来的日子可以说是一团糟,他常常想,如果自己不是个妖怪而是个真正的
人类,说不定已经精神错乱了。

    他那君热情疯狂的崇拜者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坚决相信那些报道不是真的。
她们在各大网站发帖子,给电台报刊写抗议信,天天聚在公司门口喊“罗天!我们支持你
!”以表示对自己偶像的支持。

    虽然知道即使自己真的做了那些事,这群头脑发热的女孩子还是会坚信那不是自
己干的,但罗天心里对她们这样的行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感激的。

    在人类当中的生活一团混乱不说,最近罗天和妖怪们也是磨擦不断。

    正常的妖怪们总是隐藏在人类当中,不显山不露水地过日子,不过有些妖怪也许
是在人类中住得久了,学了一身人类的毛病。有几个女妖怪以比人类女孩儿犹有过之的气
势,天天追着罗天跑。于是立新市的妖怪们之间开始风传罗天有多少多少情人啦;他追女
性的手段一点儿也不输给刘地啦;想讨女性喜欢,变得帅一点儿到人类中当歌星啦……

    为了自己的情人、女儿、姐妹……上门来要求决斗的妖怪每天都有好几个,还有
些妖怪变成罗天的样子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勾引人类女子。

    刘地最近三天两头出现在罗天身边,脸上总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听说变成罗
天样子的妖怪被他吃了好几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一劳永逸,干脆把罗天这个“样板”
吃掉算了。

    厘荔明明已经送完了信,却偏偏不肯走。她好象对罗天现在的职业很感兴趣,和
跟着罗天的那帮女妖怪一起聚在罗天家里。厘荔不但摆出主人的样子热情地招呼她们,还
用“大家都不是人类,你怎么这么小气”的理由来应付罗天。

    她们乱翻罗天的东西,毫不客气地拿走他的杯子、坐垫什么的当纪念品,还拍着
胸脯表示会帮他把那些乱说话的记者统统吃掉。

    罗天真想扑过去,把她们都咬死算了。

    不过他可不敢这么干,因为瑰儿也在里面。

    “喂,瑰儿虽然是我们当中最漂亮的一个,但你可造成别打她的主意哦。她是周
影的女朋友——你不想被必方吃了吧?”一进门,其中一个女妖怪就这么警告过他。

    即使没有这个警告,罗天也依旧记得在影魅和必方的监视下写的那个“给瑰儿”
的签名,他可不愿意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了。

    在罗天的屋子里折腾了半天,那些女妖怪们丢下了一句“我们明天再来玩”的可
怕预言,这才纷纷离去。厘荔似乎和瑰儿十分要好,也跟着她走了,似乎是要去她家里吃
饭。屋里总算清静下来,罗天摸过杯子喝了几口凉水,仰面躺在了地板上。

    “起来!”一只脚踢在他的肚子上,“没见过你这么没礼貌的主人,客人来了自
己还睡觉。”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晃了进来,自己动手在桌上柜里翻了起来,一边还在咕哝
着,“你还不如周影,家里连瓶酒也没有。小荔呢?”他和厘荔之间的关系发展神速,已
经开始彼此称呼“小荔”和“刘哥”了。

    “她跟那一群女妖怪走了。”罗天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在家啊。”刘地马上失去了留下来的兴致,把一大堆零食塞进自己口袋,走
到窗口时才又回头问道,“你和小荔是什么关系?”脸上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神情。

    “朋友……”看着刘地的神色,罗天马上改口,“我和她伯父是朋友。”他虽然
担心厘荔落入魔掌,可是也不敢明目张胆和刘地作对。在立新市,谁都知道和刘地抢女人
会有什么下场,罗天最多改从侧面提醒一下厘荔而已。

    “是吗?”刘地将信将疑,上上下下看了罗天风眼,忽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上次说的计划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约瑰儿出去玩?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

    罗天呻吟一声,无力地坐倒在地。
  罗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唱歌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坐在
树枝上对着故乡莽莽的山林歌唱,并且因此不知道和家人吵了多少次。灌灌的歌声是与生
俱来的法术,是一种生存手段。对这种法术没有抵抗力的动物、人类和妖怪会在灌灌的歌
声中迷失心神,聚集到灌灌面前任由他挑着吃——这就是灌灌们的捕食方式。

    可是罗天却不想吃那些“食物”,反而希望对方能认真地听完他的歌,并且为他
鼓掌叫好。这种怪癖使他成了家族里的怪胎,也引来了种种非议,可不管父母苦心相劝也
好,兄弟姐妹冷嘲热讽也罢,总不能叫他改变。

    罗天曾经试过不加入任何法力,用自己真实的声音唱歌,结果却是以一场混乱结
束。在一次他的歌唱扰乱了哥哥的捕食,两兄弟大打出手之后,他赌气离家出走,离开了
故乡。

    之后的很多年,罗天一直在各界中游荡,却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安心居住下来的地
方,直到有一天,他在无意中来到了人间界。

    对于在各界中过惯了自由自在生活的妖怪而言,人间界并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
方,这里有太多为了保护人类而为妖怪们制定的规则,而且罗天对于住在人间界的凡人从
来都不屑一顾,所以他只打算在人间界稍作停留,然后就去有百鸟国之称的少昊之国,可
是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人类孩儿。

    “你唱得真好听。”

    就是这句话把罗天一直留在了人间界。
  出现在罗天身后的少女身上脏兮兮的,脸上带着疲倦的神情。她显然把变成了人的罗
天当成了自己的同类,径直走到了罗天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并且用手肘捅了罗天一下:“
你的胆子真大啊,改唱这些歌,不怕被拖出去批斗?”

    罗天耸耸肩,不太明白这个人类的意思,不过现在他的心情好得很,所以很想和
身边这个长相平凡、举止粗俗的女孩子聊聊天。

    “他们不许我们读书,不许我们说真话,甚至不许我们唱自己喜欢的歌、看自己
喜欢的书,可是我们不会认输的!”少女脸上带着坚决的神情,好象大义凛然的战士一样
,“我不会让他们打败的,你也不会,对吗?”

    罗天觉得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无畏,更像是在寻求支持和肯定,所以就
向她点点头,他把这个少女当成了受到同类的孩子。罗天知道,人类是特别善于欺压同类
的。

    “再唱一首歌吧。现在这个时候,这里大概没人来。我好久没有好好听过一首值
得听的歌了。”

    这是罗天平生第一次有人请他再唱一首,这令他心花怒放。在他眼中,这个人类
女孩儿的形象立刻变得光彩夺目起来。他马上引吭高歌,准备把自己会的曲子全唱上一遍


    少女侧着头听着。

    她倒不是听不出罗天的嗓子有问题,但是对于像她这样的人而言,敢于开口唱这
样的歌曲就代表着一种勇气。她在罗天的歌声中感受着那股力量,心中怀着拥有战友的喜
悦。

    对罗天来说,认识那个女孩儿是最幸运的事,他天天变成人类到那个地方去等着
,就是为了尽情地唱歌给她听。

    女孩儿不像罗天那样无所事事,有时候她甚至十几天才会出现一次。大部分时候
,她都是单独出现,偶尔会和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人类男子一起来。那个人类男子对罗天
的歌声不太欣赏,在罗天唱歌的时候老是皱着眉头。他们两人有时也给罗天唱几首歌,当
然他们唱的歌曲和罗天平时唱的大不相同,就像他们不理解罗天为什么总唱些晦涩的古曲
词一样,罗天也觉得这些直白的歌曲很古怪,不过罗天学习得很快,不久就把这些曲子记
得滚瓜烂熟,公平能模仿着编几首新歌出来。

    那个男子脸上总是带着担忧的神情,很少露出笑容。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他
们偷偷聚在一起唱歌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如果被其他人类发现了,很可能要受到惩
罚。

    罗天对这些人类的习俗不屑一顾。他现在对人类总算有了些好感,虽然他们做的
食物不怎么可口,可是却能欣赏罗天的歌声,而且人间界居住起来也没有想像中那么糟。
渐渐的,罗天已经满足于这种可以唱歌给别人听的生活了,他正计划着要进一步扩大自己
的听众队伍——到人类的村子中去唱。

    罗天知道人间界的人类是很怕妖怪的。见到妖怪的真面目不是吓得四散奔逃,就
是被吓得昏死过去。这样的情形肯定会破坏自己的演唱气氛,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变得更像
人类,不能露任何破绽。

    于是女孩儿他们不来听歌的时候,罗天就飞到人类的村子里四处乱看,努力观察
人类的举止。

    附近几座人类的村子中都来了许多年轻人。这些据说是“城里”来的青年在村子
里过着他们并不习惯的生活,每天进行着他们并不熟练的劳动,并且把这种生活方式称之
为“锻炼”。



    罗天虽然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儿住在哪里,却能感觉到在那些青年人中,很多人都
有着像她那样的情绪。

    “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喊口号,这样的日子一定很无聊,他们劳动之余一定需要点
娱乐吧?我可以去唱歌给他们听。”罗天对自己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你听说了吗?四队有一个女孩儿跳井自杀了。”女孩儿今天来了之后一直在沉
默着,好半天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罗天摇摇头,人类总是在死,这对他来说没什么稀奇,而且他也不喜欢吃死透了
的食物。

    “她那么美,那么有才华……她才十九岁……”说着说着,她便落下泪来,“也
许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们了吧?这个世道总要毁了我们才甘心!”

    “别哭了。”罗天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我唱歌给你听。”

    女孩儿看看手中绣工精巧的手帕,却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抹,随手用衣袖擦擦脸
,然后将手帕还给罗天,嘴里说:“你这个人真奇怪,不但敢尽情唱这些歌,还敢用这样
的手帕,也不怕人家看见给你扣个什么帽子。”

    “这个我有很多啊,你喜欢就送你。”凭罗天的相貌和性情,在他不开口唱歌的
时候,还是可以轻易地获得女妖怪们青睐的,她们赠给他的小饰物、小针线多得数不清。
东西多了,罗天也就不去珍惜,

  随用随丢,半点儿也没把别人的心意放在心上,听女孩儿这么一说,立刻掏出好几条
手帕递给她,有点儿讨好地问:“我们唱歌吧?”

    女孩儿怔怔地看看手上的东西,又看着罗天,忽然发现这个男子脸上、手上一丝
劳动过的痕迹都没有,虽然身上穿的和大家一样,衣领中却有什么闪着光,显然有不是金
的就是银的链子挂在脖子上。她忍不住问道:“你这个人太怪了,真的是下乡的学生吗?


    罗天摸着头撒谎:“是啊,是啊。”

    “你到底是哪个队的?平时就没见你身上沾过土(罗天:避尘诀,小法术),又
整天这样……小心下次斗的就是你。”

    “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哪里?”罗天有点儿紧张地问,他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很
好了,正准备去村子里演唱呢,听她这么说,好象还有什么破绽,便慌忙追问。

    “你怎么看都像个没干过活儿的。”女孩儿心里也认为劳动者是最光荣的。

    “我不喜欢干活,我就喜欢唱歌。”罗天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觉得自己这
样有什么不对。

    “你……太怪了。”女孩实在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只好一个劲地说他怪。

    “怪?那倒是,大家都这么说我。不过怪也有怪的好处,我怪你才能在这里听我
唱歌(而不是被我吃掉)啊。”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罗天正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再把话题转到唱歌上
去,却看见那男子远远跑过来,挥着手臂好像在吆喝什么。女孩儿神色郑重,一下子站了
起来。他们两个在那里急切地交谈着,说的全是一些罗天听不懂的话,罗天侧头看着他们
惊惶不定的神色,虽然不明白原委,可也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果然轮到我们头上了。”

    “总之你不要承认,有什么都往我身上推,我一个人承担就行了。”男子喘着
气,神色坚定地说。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承担。”女孩儿苦笑了一下,反而镇定下来,挥手道,“
走,去看看他们要怎么摆布咱们,反正不论怎么样,咱们总在一起。”

    男子听了她的话也是一笑,下定决心之后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他大着胆子
挽起女孩儿的手,准备一起离去。

    “你……不听我唱歌了?”罗天轻轻地问。

    女孩儿这才想起罗天还在旁边,回头看着他,苦笑一下:“谢谢你一直唱歌给我
听,我真的希望还有机会来听……你要保重……”

    看着他们手牵手走远,罗天摸摸头苦笑一下,人类真奇怪,听她说的,好象再也
来不了似的。

    这天罗天变成人类,自己对着河水照了半天,觉得完美极了,便摇摇晃晃地走进
了人类的村子。村子里静悄悄的,到处都看不见人影,直到村里挂的大喇叭响起来,他才
发现村里人和那些来“锻炼”的青年们全聚集在村子的大场院里。罗天见所有的人都凑在
一起,前面还有一个舞台,马上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

    场院蹭搭了一座台子,台上有个青年正在用力挥着手,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神
情亢奋,唾沫乱飞。罗天虽然很眼红那个位置,可也不好上去把人家拖下来,便坐在一个
磨盘上等他说完。

    那个人一点儿也不体谅罗天的心情,长篇大论地说着,不时还振臂高呼,大喊口
号,全场人也都随他喊起来。为了不露出破绽,罗天也跟着他们举举胳膊动动嘴唇,心里
却十二分的不耐烦。

    “把他们带上来!”那个人好象终于说到了最后,拍着桌子大吼。

    “完了吗?”罗天开心地穿过人群向台上挤过去,先清清嗓子,准备开唱。

    当罗天正要登上台上的时候,却看见五六个青年推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上台来
,那两个人不但被绑得牢牢的,背上还插了一面白幡似的东西,上面好像还写着什么字。
后面押送他们的人一直按着他们,要他们低下头,他们却倔强地摇着头,一定要把头昂起
来。

    “咦?是你!”罗天认出是那个女孩儿,高兴地迎了上去,“好久没见你,还在
猜你干什么去了呢。你怎么弄得这么奇怪?这是什么呀?”他边说边顺手拔下那面幡丢到
一边,“你今天会听我唱歌吧?”

    “你……”

    不仅女孩儿愣住了,全场人也都呆住了,傻乎乎地看着这家伙的“可怕”举动。


    还是那个主持大会的青年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握住罗天的胳膊厉声喝:“你干什
么!”

    “你啰嗦了半天了,也该换换人了!”罗天早就觉得他很烦,手臂一挥把他扔下
台去,另外几个青年想阻止罗天,但是普通人类再强壮也不可能是妖怪的对手,转眼间就
被他一个个推倒在地上。

    “现在我来为大家唱歌。”罗天扯断了女孩儿他们身上的绳子,然后站在台子正
中央宣布。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不由有些紧张,清清喉咙,松松衣领,
抓过那个青年丢在一边的喇叭,高声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罗天从陶醉中睁开眼睛,发现台下的听众全呆滞地看着他,虽然没有
预想中的掌声,但也没出现山林中那样的奔逃景象。见大家听得这么认真,罗天反而有些
不好意思,搔着头说:“大家想听什么歌尽管说,我都会唱。我再给大家演唱一首《四季
歌》。”想起这首歌还是女孩儿教给他的,罗天冲她微笑一下,这才开口歌唱。

    这时台下的人总算醒过神来,顿时议论纷纷,几个头头跺着脚吩咐:“快,快把
这个疯子拖下来!”几个年轻人抡着胳膊向罗天扑了上来。

    歌没唱完便被打断,罗天当然十分恼火,按住那些冲上来的人就是一顿好打。

    “你疯了?还不快逃!”女孩儿好不容易弄明白眼前的情形,颤着声音叫道。

    “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逃?”罗天一边对那群人拳打脚踢,一边对那个女孩
儿说道,“我只是想给大家唱歌而已,谁叫他们打断我!”

    “这个世道还能说谁对谁错吗?不是你疯了,是这个社会疯了!你快跑啊,他们
拿枪来了!跑啊……”

    随着女孩儿凄厉的喊叫,砰的一声巨响,一颗子弹打在离罗天不远的地面上。台
下一个男人端着枪,正在瞄准罗天。

    “枪!”人类用猎枪打鸟的情形立刻出现在罗天脑海中。作为飞禽类的妖怪,他
最恨的就是这种火器。他眯起眼,瞳孔的颜色逐渐变成金色,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当他
张开翅膀飞到半空中时,口中响起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声音,现在他的歌声是如此动听,
在场所有的人从听到第一个音符时起目光就变得痴迷,缓缓地向他脚下围了过去。随着歌
声的流转,人们的神色也开始迷乱,目光中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等罗天停止歌唱,人们
全跪在他脚下,等待他从中挑选最可口的来吃。

    “真想干脆吃了你!”罗天一脚把那个拿枪的人踢翻,接着几脚把枪踩成了碎片



    他看看周围的人,叹了口气,好好的演唱机会就这么失去了,现在这些人醒过来
再看到自己多半会吓死吧。他施展了一个法术,把在场的人的记忆修改掉,最后在女孩儿
面前呆了好久,不管么说,看来人类是可以接受自己的歌声的,以后就留在人间界唱歌给
人类听吧。不过自己会的人类歌曲太少,看来要去多学一些才行。他低声向自己的第一个
听众说了再见,满怀信心地离开了这个小村庄,向人类的城市飞去。
  “是吗,他以前是那样的啊……他现在真的变了好多啊!”瑰儿感叹着。

    “改变?有吗?我觉得他和原来一样啊。”厘荔一边往嘴里扔瑰儿做的点心,一
边说。她正在向好奇的瑰儿讲述罗天过去的事,当她说到罗天原来是个内向、阴沉、喜怒
无常,除了唱歌什么也不管的妖怪时,瑰儿连连说罗天现在不一样了,可厘荔想来想去,
也没想出罗天有什么地方变了。

    “他是变了,你看他现在多么和蔼、大方,对人多亲切,还热心公益事业,而且
多才多艺……”瑰儿眼中闪烁着光芒,掰着手指数罗天的优点。

    厘荔手托着腮想了想,摇摇头:“看不出来,罗天才不会去关心、帮助别人呢,
他从半死的人身上踩过去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才不对,罗天怎么可能那么冷血!”

    “他是很冷血啊!”牌价看过罗天当着快饿死的人大吃大喝后,厘荔就认定了这
一点了。

    “罗天明明是个善良、忠厚、可靠、上进的妖怪!不许诬蔑他!”

    “我听你怎么像在说你们家周影啊,罗天善良可靠?哈哈哈哈哈,不可能的……
”厘荔笑起来,“

  我认识他一百年了,相信我吧。”

    “谁都会变的,而且说不定你一开始就误会他了。”瑰儿奋力为罗天争辩。

    她们两个说得高兴,火儿肚子里的火气却越来越大。上次和瑰儿的冷战因为周影
为瑰儿要来的那张签名而宣告结束,这几天瑰儿一直表现不错,而火儿也难得地表示了让
步。只是好景不长,瑰儿认识了厘荔以后,对罗天的喜爱和对火儿的冷淡都有反弹的趋势


    火儿实在不想继续听那没完没了的“罗天、罗天……”向瑰儿扔了个苹果过去:
“喂,做饭!”

    “别吵……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对了,罗天为了慈善事业,向来是不遗余力的
。”瑰儿头都没回,继续和厘荔聊着。

    “做饭!”

    “吵死了,吃饼干!”

    “为什么我要吃饼干?凭什么我要吃饼干?”

    “那就等会儿!”

    “不等!现在就要吃!”

    “那就自己去做!”

    “瑰儿!”火儿生气了,一下子扑了过来。

    “你别费心找了,这次我把东西藏得好好的,你找不到的!”瑰儿洋洋得意地说



    火儿又蹦又跳,却无计可施,身上的火焰越烧越旺:“你就知道那个灌灌!到底
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瑰儿白了他一眼:“当然是罗天重要。乖乖等着,过一会儿就给你做饭。”

    “气死我了!我要告诉影,我要让你们聊不成!呱呱呱,吱吱吱……”火儿在瑰
儿和厘荔上空大喊大叫,一个劲地使性子。

    “火儿乖,来,看这外。”厘荔露出甜美的笑容,向火儿伸出手来,“看,这个
是视肉脯,很好吃哦,人间界是吃不到的。”

    火儿的目光被厘荔手中那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物吸引了过去,停止了吵闹。

    “好孩子,这个给你吃。”厘荔把肉脯向外一扔,火儿连忙扑上去接去,却没发
现自己已经身在窗外。厘荔冲过去猛地把窗户都关上,取出一张符重重贴上去,拍拍手得
意地说:“赶出去了!”

    火儿回过神来,生气地拍着窗子:“竟敢骗我!看我不吃了你!”但是窗子纹丝
不动,以他的法力,竟然闯不过那张符。

    厘荔得意洋洋地说:“哼哼,这可是我那个修成正果的老爹给我符,别说是你,
就算成年必方一时三刻也进不来。”

    “瑰儿,给我开门!”火儿气急败坏地撞着玻璃。

    瑰儿伸手去揭那张符咒,却被厘荔拦住了:“你不能这么娇惯小孩子啊,小时候
不好好管教的话,长大了就更麻烦了。”

    “可是也不能把他关在外面啊。”

    “让他反省反省。”

    “可是……”瑰儿正在犹豫,一回头却发现的火儿不见了,她脸色大变,慌忙抓
过电话来拨通了周影的手机,“周影,不好了,火儿他……”
  罗天头疼欲裂,抱着脑袋坐在地上,连在那里絮叨了半天的刘地最后怎么走的都不知
道。

    “找到了!”随着一声暴喝,窗户哗啦一下子被撞碎,接着一连串冷笑声响起,
“罗天,嘿嘿嘿嘿嘿……”

    罗天发现是那只名叫“火儿”的可怕必方冲了进来,大惊之下一个劲地向后退缩
:“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火儿摩擦着翅膀,火星四溅,“你是想烘烤呢,还是想干炸?”

    “我们无冤无仇……”

    “你勾引瑰儿,让她不给我做饭!色狼、骗子、小白脸!”火儿一口气把他从电
视上听来的词全给罗天扣上了,边说边扑了上去,按住罗天一阵狂琢猛打。罗天奋力反抗
,可他怎么可能是火儿的对手,不几招就被打倒在地,双手捂着头在地上翻滚。难道自己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必方打死了?他实在是死不瞑目。

    “死灌灌,敢和我做对!看我怎么收拾你!”火儿把一腔怒火全倾泻在了罗天头
上,边打边嚷着,大有把对方置于死地,先杀后烤的架势。罗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成
为宵夜。

    就在这时,周影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命。

    “火儿,住手,你快打死他了,快住手!瑰儿会很生气,火儿……”周影把还要
扑上去的火儿死死地抱在怀里,一边不停地哄着他。

    “周影……”罗天刚刚松了口气,接着却想起刚才刘地的计划,又想起那个叫瑰
儿的女妖怪是周影的女朋友,而且现在她整天跟着自己……他不会也是来找自己算帐的吧


    周影好不容易安抚了火儿,转头问鼻青脸肿的罗天:“你还好吧?”

    罗天胡乱点点头。

    周影一笑:“瑰儿打电话说火儿气冲冲地来找你了,要我快来救你,幸亏赶得及
。火儿太任性了。

  (火儿:谁任性!谁任性!放开我!)”

    “没关系,我没事。”罗天抹着嘴角的血,“一点儿事也没有。”

    周影向他点点头,拽着不情愿的火儿走了。(火儿:让我烤他!让我烤他!)

    罗天自己取药抹了几下,忽然苦笑起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何苦跑到人间界来
?他不由怀念起在故乡时,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兄弟姐妹众多,大家天天打架
吵闹,但是一旦有谁心情不好或者受伤生病,大家总是围在一起互相照顾。现在罗天真想
回到那种生活中去,而且父母年纪也大了,几次捎信来,总是说希望自己这个独生子早点
安顿下来,成家立室好让他们安心。可是在人类中唱歌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罗天又不甘
心就这么放弃。为了这个梦想,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拼命学习人类的知识,百般适
应人类那种并不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甚至收起翅膀不再随意飞翔……他已经做了这么多
,为什么就得不到回报呢?

    “罗天,罗天!你没事吧?”厘荔大呼小叫着,和瑰儿一前一后地冲进来,“天
啊,你受伤了!怎么样?痛不痛?”

    她们两个围着罗天叽叽喳喳个没完。厘荔越起越生气,卷起袖子说:“都怪那只
死必方,我去为罗天报仇!”

    “怎么可以怪火儿?是你把他关在窗外,他才生气的!”在这种时刻,瑰儿倒是
站在火儿一边。

    “是我关的他,他干吗打罗天?这根本是两回事。”

    “你和罗天住在一起,当然就是一回事。”

    “瑰儿,你究竟帮谁?”

    “我是讲道理!”

    在她们的争吵声中,罗天双手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走向了窗口。厘荔忙叫:“罗
天,你干什么?”

    “我出去吹吹风……”罗天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们陪你!”

    “不用……求求你们谁也别来陪我……求你们了……”罗天咕哝着,从窗口用倒
栽葱这个一点儿也不潇洒的动作翻了出去。

    “罗天好可怜,看起来伤得挺重的。”瑰儿喃喃地说。

    “还不都是你们家的火儿害的。”

    “怎么可以全怪火儿?你明明也有错!”

    “你还怪我?”

    “本来就是!”

    ……
  罗天不会卜算,不过他猜也猜得到,自己最近几天一定是大凶的运数,那些人类和妖
怪好象串通好了一样,连一分钟的日子也不让他过。

    一路胡思乱想着,他慢慢地顺着路灯都没有的漆黑小路溜达着。他现在真想不出
自己可以到哪里去,回家的话总有一群记者堵在门口,不把百叶窗关得密不透风就会有人
偷拍。到处飞一飞散散心吧,又怕遇见其他妖怪——他已经厌倦了莫名其妙就和人打上一
架了。

    罗天习惯性地坐在高楼上,张口轻轻唱歌,一首接一首,不停地唱着自己会的歌
。要开始唱歌,

  他就可以忘了痛,忘了难过,忘了烦恼,对他来说在什么世界生存都无所谓,只要可
以唱歌就行了。随关歌声,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从高处看去,整个城市灯火流转,异常的美丽。不管在人类中住了多少年,罗天
依旧保有喜欢从高处鸟瞰大地的习惯。有时候他也想回到那种在山林间自由飞翔的生活,
但来到人类当中是他自己的选择,虽然一切并不能尽如人意,但他还是没有打退堂鼓的念
头。不管现在的生活有多少烦恼,与在山林中一个妖怪都不愿意听他唱的时候相比,已经
好太多了。罗天还有要举行个人演唱会的梦想,还想去全世界巡回演唱,他是个一向努力
惯了的人,不会轻易放弃。

    他深呼吸几次,站了起来,明天还要拍电视,今天去找个猎物,吃了早点休息吧



    手机响起,罗天看是许海洋的号码,便随手接通。

    “罗天你在哪里?”对方焦急地叫。

    “吹风。”罗天踩着摩天大楼的护栏走来走去,迎着夜风信口说道。

    “出事了!你快回来!”

    “什么?”罗天现在真怕听见“出事”这个词。

    “总之,你快回来,回来我们再商量。”

    “好,我马上回去。”罗天挂上电话,叹口气,看来自己真是流年不利,不但又
挨打又挨骂,到现在还得空着肚子去接受新的问题。他落到了地面后东张西望,如果飞着
回去虽然节省时间,但是到时候走着进去太不合理,也许会被怀疑,今天诸事不顺,还是
小心些好,既然出来的时候没开车,干脆叫出租车吧。

    罗天向着远远驶来的出租车扬起了手。

    拉开车门的一瞬间,罗天、周影和正在往嘴里塞着什么的火儿全愣住了。

    “请问你去哪里?”周影只是停了一下,马上一如既往地问道。

    周影都这么问了,罗天也没法不上车,他害怕自己拦车不坐会被当成戏弄他们,
那样下场可就惨了。他小心地斜着身体坐进车里,报出了要去的地方。

    周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跟不熟的人更是难得开口,罗天心提得老高,想的全是
万一他们要对自己动手该如何抵抗,怎么逃走。火儿躺在后座上不知正在吃什么,扑鼻的
香味钻进罗天空空的胃里,让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灌灌,你饿了啊?”火
儿忽然过来,用翅膀拍着他的头问。

    罗天心想,现在自己不被吃就很庆幸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喏,我把这个给你。”火儿递过一条不知是什么妖怪的腿来,打着饱嗝说,“
记住,我可好心分东西给你吃了,如果你再敢把我刚才打过你的事告诉瑰儿,哼、哼……
”他从不和别人分享食物,可是刚才打了罗天,又怕瑰儿为此拒绝给他做饭。吃了灌灌灭
口吧,又怕瑰儿一下子就猜到是自己干的,于是想来想去,他决定采用林睿惯用的“胡萝
卜加大棒”战术。

    罗天捧着那条腿,不知怎么好象看到了自己的下场,手直发抖。

    “你不吃?是不是不想跟我和好啊?”火儿瞪起眼睛问道。

    “不,不,我吃。”罗天马上拿起来,使劲咬了一口。瑰儿的烹调手段确实高明
得没话说,罗天虽然心里害怕,但吃了一口还是忍不住三口并作两口地大嚼起来。

    “嗯。”火儿满意地点着头,“仔细想想你也挺不错的,可以哄瑰儿给我弄吃的
,也可以用来气刘地……嗯,下一步你就去帮我把刘地骗的女人全骗过来,气死他!想想
你比那个只会养猪的鹿九有用多了,我怎么才想到……”他冷静下来之后,经过一番盘算
,确定了对罗天全新的看法,心中已经把他和鹿九一样,列为自己的日常欺负对象了。

    听了他的话,罗天反而放心了。看来这只必方孩子气十足,对自己倒没有动杀机
。他实在是饿坏了,大口大口地吃着。看他吃得香甜,周影随手把瑰儿准备的茶水递给他
。罗天开怀大嚼,狼吞虎咽地连吃带喝,不一会儿就把火儿给的食物和一壶茶水全解决掉
了,这才意犹未尽地出了口气。火儿立刻跳到后座剩下的零食上,警告道:“别看了,我
不会再给你的!”

    罗天怎么敢再向他要,慌忙把手里的水壶还给周影并道了谢。

    “瑰儿总是准备茶水,火儿不喜欢,我也从来不喝,你喜欢就多喝点。”周影客
气地说。

    “已经喝光了,已经喝光了。”罗天不好意思地解释,“整天唱歌,就特别爱喝
水。”

    火儿热情地用翅膀拍着罗天的肩:“你唱歌竟然不是为了弄食物,倒真是有点儿
意思。我以前吃过的灌灌全是靠唱歌吃饭的。不过,他们唱得比你好听。”

    “我不想吃他们,只想让他们认真听我唱。”

    “认真听你唱?那要好高的道行才行吧?”火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明白了
,你这样唱出来的歌比普通灌灌来厉害,一次可以打到更多食物,你现在正在修炼这种本事
!”

    罗天又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到了,车费十一元,谢谢。”周影打断了罗天的沮丧,当罗天垂着头付钱下车
之后,周影又冲他点点头,“加油。”

    罗天一下车,火儿就急着讨论起来:“我还以为那些大明星都很有钱呢,原来连
饭都吃不上,挺可怜的……唉,还不如去学鹿九养猪呢,至少能吃饱。”

    周影想了想,觉得那种整天被别人包围着又唱又跳,还要被着迷的女人(瑰儿等
)纠缠,被生气的男人(刘地等)打,却连饭都吃不饱的生活也确实可怜。罗天身为一个
妖怪,却要在人类中过这种生活,一定是因为他很喜欢“唱歌”的缘故。想到这里,周影
心里对罗天倒多了几分佩服。

  “出了什么事?”

    罗天走进公司,迎面先看见几名警察坐在最显眼的地方,不由愣了一下。

    许海洋一脸慌张地凑过来说:“出了点儿事,这几位警官想问问你。”

    “什么事?”罗天对人类的警察并不害怕,可是想到“出事=麻烦”这个公式,脑
袋里又开始“嗡嗡”作响。他按着太阳穴在警察对面坐下,等着他们开始讯问。

    “罗先生,按照程序本来我们是该请你回去问话的,可是考虑到你的特殊身份,
为了不给你添更多麻烦,我们才到这里来的,你能明白吧?所以,希望你能好好与我们合
作。”

    罗天苦笑着。他才不信这套,要是真有证据,他们早把自己抓起来了,还管给不
给自己添麻烦?不过许海洋在旁边拼命向他们使眼色,罗天知道为了不让自己进警局,许
海洋一定花了不少的心思,他不忍心让朋友的好心白费,胡乱点着头道:“我知道了。”

    “好,你看看认不认识这几个人?”其中一个警察将一叠照片扔在桌上。

    罗天用手指拨动着那些照片,上面是几个男性人类,个个都似乎见过,又似乎没
见过。看了一阵子,他指着其中一张说:“这个似乎是个记者,其他的没印象了。”

    “他们全是记者,你再仔细想想,最近几天有没有看见过他们?”

    罗天这几天都快烦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注意那些整天黏在自己后面的记者,听
他这么问马上摇了摇头。

    “这几个记者最近一直在关注你的事……”警察婉转地说(罗天暗暗在心里加上
一句:是在‘制造'我的事吧!)“但是他们失踪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警察紧紧地
盯着罗天的
眼睛。

    “失踪?”

    “对。从疽开始,首先是他,然后是他,然后……”警员逐一指着桌上的照片,
“他们全都失踪了。”

    失踪几个人类还不是正常的事。罗天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问:“那又怎么样?”



    “他们的和家人说,和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时,他们都说正在跟踪访问你或者准备
去跟踪访问你。”

    “跟踪访问?不用加那个‘访问’,直接说跟踪就行了。”罗天愤愤地说道。

    “但是他们在‘跟踪访问’你的过程中都失踪了。”警员强调重点。

    “和我有什么关系?少了这些记者,我的窗户外面也清静不了多少,值得高兴。



    “高兴?你是说,他们失踪了你很高兴?”警察想抓他话柄。

    罗天大大方方地承认:“对,我是很高兴。如果有人天天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还
偷窥你的私生活,他消失了你高不高兴?”

    “他们不只是从你面前消失了,而是彻底失去了音讯。我们接到报案后已经多方
寻找,可是一个都没找到。我们在离你住所不远的巷子里找到了一个手机,是其中一个失
踪者的,上面沾满了鲜血。”

    “哦……”罗天明白那个倒霉的家伙哪去了,这几天进出自己家的妖怪不少,大
概不知谁饿了,或者谁不小心被记者看到了、拍到了,一气之下就吃人灭口也是正常的。

    警察盯着罗天问道:“听了这些,你好象一点儿也不吃惊!”

    “事不关己,我为什么要吃惊?”

    “罗先生,你这几天真的没有看见过这几个人?”

    “没有,其实我早习惯当他们不存在了,不然早被气死了。”罗天感叹着自己的
忍耐力,要吃应该自己吃才对,怎么叫别人先吃了?

    “罗先生,你这几天一般在做什么?”

    “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里,最多出去吹吹风。”罗天如实说道。

    “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在公司证人很多,在家里的话就没‘人’能证明了。”罗天终于明白了,这些
警察怀疑是他吃了,不对,是杀了那些记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反正没吃过,
所以一点儿也不在意的回答。

    “罗先生,这几个人是在你的住所附近失踪的,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尽量提供
线索。”

    罗天连连摇头:“那不只是我的住所,那大楼里住了几百上千人呢。”

    “可他们失踪前在观察你。”

    “对啊,是他们在跟踪我,又不是我在跟踪他们,你叫我怎么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罗天开始失去耐心了。

    警察们又问了几句,终于告辞离去,不过从他们临走时的神情来看,罗天可以肯
定今后自己的门外不但会有跟踪的记者,而且又要多几个跟踪的警察了。

    “唉……倒霉的事全凑一块儿了。”罗天长吁一声,抬头却看见许海洋正直直地
看着他,“干吗?你看我干吗?”

    “罗天,不是你被跟烦了,一气之下杀了他们吧?”许海洋半开玩笑地问。

    罗天抓了个杯子丢向他:“你也来给我搅和!喂,赶快帮忙给我找套房子,我要
搬家,再这样下去我要发疯了。”

    “没问题,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早帮你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收拾好了东西,
我找人帮你搬。”

    “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明天下午吧,我真在这里住够了。”

    许海洋拍拍他的肩:“别太钻牛角尖了,你不是一向都很冷静的吗?事情总会过
去的,这也是出名的代价。”

    罗天点点头:“我知道。”

    许海洋笑道:“别只是嘴上说知道,看看你那张苦瓜脸。”

    罗天苦笑。现在他忽然发现,呆在这些熟悉的人类中比呆在妖怪中间更让他舒服
。不管许海洋算不算一个朋友,他至少是在真心地关心自己。

    “罗天,你说那些记者怎么会不见了?”许海洋开始开发想像力,“会不会是相
互看不顺眼,自相残杀死光了?不对,那样也该有尸体啊,还是……”

    “大概被妖怪吃了吧。”罗天笑起来,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儿。
  小巷中,一个纤细的人影正在努力拖拽手中的猎物,嘴里还在咕哝着:“看起来皮挺
厚,一副难吃的样子,这次怕是卖不出去了,谁买这种东西吃啊……”

    “卖不掉不如送给我。”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刘地,你怎么在这里?看到了还不下来帮忙。”厘荔白了那个趴在电线上的男子
一眼。

    “送给我就帮。”

    “好,送你,不过不许在这里吃,不许留下痕迹。”厘荔放开那个沉重的人体,
甩着发酸的手臂。

    “唔,这个相机不错,归我了。”刘地只用一只手就轻松地把那个人抓了起来,
同时把对方的相机

  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难怪这一阵子老是有人类被卖给妖怪吃,原来是你干的。你
不是信差吗?难道准备改行开肉铺了?”

    “谁说的,我只是气他们不顺眼。”厘荔嘟着嘴道。

    刘地嘻嘻一笑:“你不是看他们不顺眼,是看罗天不顺眼吧?你这是摆明了想害
他。”

    “我害罗天?别开玩笑了!”厘荔叫起来。

    刘地看着她,笑道:“反正我知道,四处挑拨女孩子来他家里是你干的,抓了跟
踪他的记者卖掉,让警察怀疑他也是你干的。”

    “那又怎么样?”厘荔知道这个刘地一肚子坏心眼,戒备地看着他。

    “做我女朋友我就不告诉罗天。”刘地果然不怀好意。

    “你休想!”厘荔让他接近自己只是为了快速掌握立新市的情况,真让自己做他
的女朋友,那厘荔宁愿出家。白了刘地一眼,她展翅飞走了。

    “等一等,别走啊,这个条件还可以打折啊。你不就想让罗天离开人间界跟你回
去吗,这种事请教我准没错……喂,做我女朋友不用终身制的……”刘地大呼小叫地追了
上去。

    即使搬了家,厄运还是紧紧跟着罗天。

    记者依旧在门外徘徊;警察毫不掩饰地监视着他;女孩子和女妖怪们依旧可以准
确找到他的住址;

  许黛的检察官母亲在电视、报刊上几次露面,对“这种人”的存在表示了极大的愤慨
,只差没加上一句“除之而后快”;各种媒体对他的报道天天都出新花样;妖怪们的骚扰
依旧;火儿一日七餐的菜单现在由他每天向瑰儿呈报,瑰儿炒糊一根菜叶儿火儿都把责任
推到他头上来……更重要的是,在他搬家之后,记者失踪案还在围绕着他发生,不多不少
,一天一个,警察几乎已经认定他是凶手了,瞪大了眼等着抓住他的把柄,把他逮捕归案


    罗天不得不将所有的工作全部取消,每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发呆。

    “别老叹气啊,我陪你出去玩玩吧,去游乐场?”厘荔托着腮坐在他旁边。

    “不去。”

    “去看电影?”

    “不去。”

    “去玩游戏?”

    “不去。”

    “去……”

    “不去。”

    “我还没说去干什么呢!”

    “不去。”

    厘荔担心地上下打量罗天,又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双手抱住
了脸:“不是生病还这么不正常,你的情况很严惩了。”

    “不去。”

    “天啊……罗天,看着我!我们一起离开人间界怎么样?你可以和我一起做信差
,走到哪里唱到哪里,别人不听不要紧,我听啊!”

    罗天眼睛一亮,一下子抓住厘荔:“你觉得我的歌好听吗?”

    “反正我会听的……就算……就算听一辈子也没关系……”厘荔把目光移向窗外



    “唉……”罗天叹口气,也开始看着窗外。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呢?在人类当中连飞翔的自由也没有——有翅膀就是为了飞
翔,这不是你对我说的吗?罗天,我们离开人间界,去可以自由自在飞翔的地方,好不好
?”

    “我想唱歌。”

    “歌在哪里都可以唱啊!”

    “可是这里有人会说我唱得好听。”

    “那些女孩子?她们说的话你也当真?”厘荔有点儿着急了。

    “不是她们……”

    罗天闭上眼睛,那个声音又在他的记忆中轻轻响起:“你唱得真好听……”

    厘荔扭着手指,鼓起勇气想问一个问题:“罗天,你该不会,该不会……”

    罗天突然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啊?罗天,我还有话……”不等厘荔说完,罗天已经飞出了窗口。
  厘荔坐在伯父的肩头上,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罗天比自己矮很多,可是他那长着华美
羽毛的有力翅膀使厘荔觉得十分刺眼,就好象在讽刺她那仅长着细绒毛的小翅膀一样。所
以趁着罗天在看信,她瞄准了罗天最长最漂亮的羽毛,狠狠地抓下去。

    “啊!”

    罗天捂着翅膀跳起来。

    厘荔手里抓着好几根长翎——其中一根上还沾着血丝,得意地笑了起来。

    罗天握着拳头望着她,可是总不能真的和一个小女孩儿生气,何况她那个令人怀
疑有夸父血统的伯父还站在旁边,笑嘻嘻地解释着:“小孩子不懂事,她是看你的羽毛太
漂亮了。”

    厘荔兴高采烈地找来糨糊,把罗天的羽毛往自己翅膀上沾,把原本毛绒绒很可爱
的翅膀弄得一片狼籍,自己还很得意地走来走去。

    罗天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手点着厘荔的头说:“小东西,
你想飞的话,去学个飞行的法术不是更快些?”

    “我要自己飞!”厘荔奋力鼓动着小翅膀。

    “哈哈哈……”罗天看她那个样子,笑得打滚。

    “你以为有羽毛就了不起吗?”厘荔尖叫着向罗天扑过来,伸出“魔爪”又去拔
他的羽毛。

    罗天当然没用几下就把她丢到了一边,接着灵机一动,附在厘荔耳边说道:“我
告诉你一个可以飞起来的办法,怎么样?”

    “真的?是什么,是什么?”厘荔立刻收住了泪水,也打消了要向伯父告状的打
算,紧张地盯着罗天问。

    “你每天拍打一千次翅膀,时间长了就能飞了。”罗天一本正经地说。

    “一天一千次就够?让我拍两千次都可以!”厘荔连连点头。

    从那天起,厘荔开始每天坚持拍打翅膀。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她开始对罗天产生
怀疑时,翅膀上的绒毛忽然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长出稀疏的羽毛来。

    “罗天,你看!我会飞了!我在飞!”厘荔兴奋地喊珜,却一头撞在了树上。虽
然她现在的羽毛不足以使她飞起来,可是十几年间天天进行的还是让她的翅膀十分有力,
飞个一两丈不成问题了。“罗天,这都是你的功劳!”厘荔抱着自己的肩,把头贴在翅膀
上,看起来很是得意。

    “会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有几个妖怪不会飞?”罗天坐在一边,因为自己心情
不好而泼别人冷水。

    “可是我是用自己的翅膀在飞!用自己的翅膀!”厘荔趴在罗天耳边强调道,“
我就是比他们了不起!”

    “是吗……”罗天懒洋洋地不想理她,刚才他唱歌时又受到了大家的冷遇,正在
沮丧之中。

    “我会飞了!我会飞了!罗天,唱歌啊!唱歌庆祝一下啊!”厘荔在旁边继续“
飞行”。

    “你想听我唱歌?!”罗天又惊又喜。

    “不想听。可是你喜欢唱歌,我喜欢飞行,咱们凑在一起才有趣啊!”厘荔又开
始建议,“我想好了,将来我也要像伯父那样做个信差,你要不要来和我合伙,我们可以
到处飞,也可以到处唱歌,自由自在的,多好!”

    到处飞,到处唱歌……是不错……罗天也只是有一瞬间的动心而已,当他再看见
厘荔不停撞树的飞盗,忍不住又笑起来,拍拍她的小脑瓜:“等你能当一个信差再说吧!


    现在我是一个信差了,他却要“毁约”!

    厘荔气呼呼地把桌上的水果乱丢。

    人间界有什么好?人类有什么好?厘荔不认为罗天会喜欢人间的繁华热闹,也不
认为他会迷恋人类的女性……他迷惑这里的妖怪?那些女妖当中,瑰儿应该是最美丽的(
虽然她现在外表平平,可是厘荔从自己所见过的山鬼的美艳外貌推测,她的本来面目也必
定是足以颠倒众生的),可是瑰儿有了周影那个怪里怪气的男人了,似乎短期内不会移情
别恋,而且罗天对她的感情更像是害怕……


    厘荔掰着手指头把罗天身边比较接近的所有女人和女妖全排列了一遍,依旧毫无
头绪,自己的头反而痛了起来。

    不想那么多了,先去看看罗天干什么去了……
  “罗天?罗天,是你吗?”在小路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呼叫。

    罗天的眼力比人类好得多,一看见对方就皱起了眉头:“怎么是你?”

    “罗天,真的是你!”对方一下子哭出来,“我不知道你搬了家,在你的老房子
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他们拦着我不让进楼门,我在这里转了好几个钟头了,
想从后面管道爬上去,又担心爬不到十二楼,没想到竟然能看到你……”她边哭边说,张
开手向罗天跑过来。 罗天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没好气地问:“你又来干什么?”

    “罗天,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我一看到那篇报道就想出来为你澄清的,可是我
妈妈把我关在家里,根本不准我出门。”那个女孩儿越哭越厉害,拉着罗天不放手。

    “许……许黛是吧?”罗天想起了她的名字,“你给我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还
想怎么样?”

    许黛哭得稀里哗啦,死死拽住罗天的衣袖:“大家全在骂我给你若麻烦,罗天,
你千万不要不理我啊,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别闹了!”罗天用力甩开她,“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本来就是和你
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人,你这么纠缠我,对你对我都是麻烦。你离我远点儿,这对大家都
好。”

    “罗天……”许黛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罗天,“可是我爱你啊……”

    罗天差点儿趴在地上,他的脑子被许黛弄得迷迷糊糊的,只想着怎么挣开许黛。
许黛就是拉着他不放,非要他原谅自己,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相互拉扯着。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暴喝传来。

    “妈……”许黛抬起头一看,怯怯地叫了一声。

    许黛的母亲怒视着他们,大步走过来:“我说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原来又来
跟这种人鬼混!”

  说着伸手指着罗天,杀气腾腾地说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了,如果你再缠着我的女儿
我就不客气了,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罗天一直很怕这个女人的,虽然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可就是莫名地畏惧她,被
她一瞪就心虚。可是现在她说出了那么难听的话,罗天真的有点儿生气了,他重重地一拳
打在墙上,厉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难道你们人类都是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责任
往别人身上推吗?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女儿,究竟是谁纠缠谁?”

    许黛的母亲没有听出罗天话中那明显的漏洞,向女儿说:“你听听这个家伙的话
,还在推卸责任,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妈……”许黛怯生生地叫。

    “别说了,跟我回去。”

    “妈,本来就是我在缠着罗天。”许黛轻轻地说。

    “什么?!”她的母亲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是我一直缠着罗天,从他一出道我就喜欢他,所以我一直缠着他。那天是我因
为你要把我关起来全力复习考大学,才来跟他告别,是我趁他不注意抱住他的。今天也是
我想来向他道歉。罗天根本什么也没做,是你们冤枉了他!”许黛鼓足了勇气向她母亲叫
起来。罗天心里很佩服她——敢向那个女人大喊大叫,是要有不小的胆量的。

    “什么?你、你竟然干出这种事来……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干了这种事还撒
谎?”母亲一扬手,给了女儿一个耳光。

    “你肯听我说话吗?你除了把我关起来,数落我这里不对、那里不对之外,还会
做什么?我敢跟你说吗?我说了你能相信我吗?”许黛的口气比母亲还冲,看来这两个人
不愧是母女。


    “你做了这种好事还敢顶嘴!”母亲被气得浑身发抖。

    “我做了什么?我又没有做不好的事,我只是喜欢他有什么不对?”

    “你才多大就敢谈恋爱(罗天:谁跟她谈恋爱啊,不关我的事吧),还喜欢这种
人!你简直……”

    “妈。”许黛一扬头,“你喜欢我爸爸的时候,不也像我这么大吗?那时候姥姥
姥爷不是也反对你们在一起吗?即使爸爸坐了牢,你不也顶住压力,一直等到他出狱结婚
吗?我一直好崇拜你,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女人,可为什么你却不允许你的女儿像你
一样追求幸福?”

    “我和你爸爸是相互了解之后才相爱的,你对这个男人又知道多少?”

    “我就知道我爱他!”

    “我不许你这么小就谈恋爱!更不许你喜欢娱乐圈的人!”

    “娱乐圈怎么了?总比囚犯强!”

    “你、你竟然拿你爸爸和他比?”

    “为什么不能比,我喜欢他。”

    “你敢再说一遍喜欢这种人?”

    “我喜欢,我喜欢、喜欢!”许黛直视着母亲,寸步不让地嚷嚷着。

    她那种坚定勇敢的旅行社到让罗天十分怀念,不过他可受不了再这么被卷进她们
的家庭纠纷中去了,所以当许黛的母亲再看向他时,他急忙高兴双手表态:“我对令媛一
点儿感觉都没有,我不喜欢比我小太多的女人(小了几百岁呢,有代沟啊)。”
  许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几眼,忽然转身向她母亲大吼:“一定是
你威胁他了,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去住学校宿舍,你不用来接我!”说完一路哭着跑出小
巷,跳上一辆出租车走了。

    罗天看看那个气得脸色煞白的母亲,发现她正在流泪,不由得有点儿可怜她——
自己要是有这样的女儿也得气死。于是他好心地安慰道:“其实这些女孩子都是这样的,
你越说她们,她们越是不会听,只要过上一阵子她们就明白自己多幼稚了,到那时候不用
你说一句,她们早把什么偶像明星忘得一干二净,没什么好担心的。”

    许黛的母亲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人反而会来安慰自己。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
手帕想拭泪,却发现拿出的不是平常用的那一条,便又放了回去,拿另一条抹了眼泪,接
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恢复了那种高傲的神气,转身向巷子外面走去。

    罗天松口气,心想这场风波算过去了吧?

    他目光掠过那女人掉落在地上的一样东西,顺手捡了起来,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那是一条绣工精美的手帕,那绢的,那染色的材料,那压边的纯金丝线,都不是
人类的产品。那帐子上用细致的手法绣出一只似鸠非鸠的飞禽,那羽毛、双眼、爪子……
分明就是自己的肖像。罗天皱起眉头,依稀记起以前一个胡家的姑娘为自己绣过这样一条
手帕,后来自己把它弄到哪里去了呢?好象是在那时候……

    “那是我的。”许黛的母亲转了回来,看着他手中的手帕。

    “它是我的呀。”罗天肯定地说。

    “那是我先生以前送给我的,请还给我。”

    罗天抬头看着她,虽然她的年龄、外貌变化很大,虽然她的神情变得那么严厉骄
傲,可是……“李婷?是你吗?我们还有许立帆在一起唱歌,在那个小村外面的树木里,
我还给了你两个荷包,一个扇坠……”他忽然遇到自己找了很久的人,高兴得有点儿语无
伦次。

    李婷看着他,眼中闪出惊愕,罗天知道她的名字她不奇怪,毕竟她在这城市里也
算是名人,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丈夫呢?难道是听许黛说起过?他在胡言乱语什么?自己
可不记得在这件事之前认识他。

    “我找了你们很久啊。许立帆现在好吗?他还是老板着一张脸吗?对了,你女儿
叫许黛,你们结婚了啊!也是,已经好多好多年了,你们女儿都这么大了,我还是孤家寡
人一个,想当年许立帆还偷偷警告过我,不许我和你太好呢。”说着他热情地拍着李婷的
肩,“什么时候叫他一起再聚聚吧,我再唱歌给你们听,还记得那时候咱们都喜欢的歌吗
?”

    李婷推开他的手,一把夺回手帕,有些害怕地摇摇头:“你、你的精神不太正常
吧?”说完慌张地向灯火通明的大街走去。

    “李婷,你仔细看看我,我的样子没变啊。当然这是有原因的,我以后再向你解
释。你看看我应该认得出来啊,难道你连罗天这名字也想不起来吗?”罗天追上去,张开
双手拦在她前面。

    “我从来不认识你,也不知道罗天这个名字!”即使是李婷这样的女强人,面对
一个疑似疯子的人还是会感到有些害怕。

    “怎么会……我长得很显眼啊,名字也不多见……”罗天一向对自己长想很有信
心,现在有点受到打击。对了,在那时候……罗天猛地想起分别的那一天,他为了消除村
人们的记忆而用了一个法术,当时李婷和许立帆也在场,自己当时十分生气,说不定没有
控制好法术的范围……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十几年前就把自己忘了。

    不过罗天不想放弃,想了想之后说道:“李婷,你等一下,再等一下就行,让我
唱支歌给你听,李婷,这是你教我的歌,虽然我一直在到处学音乐,可是你教给我的歌我
从来没有忘记,也许你听一听就能记起我是谁了。”罗天拦在李婷面前,认真地唱起了当
年他们三个人都很喜欢的一首歌。他相信听完这首歌,李婷一定会想起自己,想起自己的
歌声。

    李婷愣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陶醉在自己歌声中的罗天。

    “李婷,你记起来了,对吗?”罗天看她在发呆,欢喜地问。

    李婷用力晃晃头,使劲拍拍耳朵,看着罗天颤声问:“你、你是歌星?”

    “是啊。”罗天对此很自豪。

    “天,现在什么样的人都能当歌星,这样的歌声怎么有人能听下去?”李婷露出
做了噩梦一样的神情。

    “怎么会,明明是你说我唱得好,以前你一直这么说!”罗天急了。

    “我说你唱得好?”李婷冷笑,“我虽然没有什么艺术修养,可是判断力还是有
一点儿的,不至于迟钝得连这样的声音都说好吧?就这样的嗓子,我劝你还是凭长想做明
星的吧,不唱歌的话也算造福大众了。”

    “我的歌难听……”罗天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你以前明明……”

    “如果我以前说过你唱得好听,那也一定是为了安慰你,不过我不记得自己什么
时候听过这种声音了,如果我听过,应该不会忘的……”李婷决定不再和这个半疯子纠缠
下去,“这次的事是我女儿不好,我应该向你道歉,其他事我会解决的。”说完转身走了


    “我的歌难听……”

    “我的歌难听……”

    罗天从见到李婷的喜悦中坠入了痛苦的深渊,愣在原地喃喃自语着。

    咔嚓。

    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失落。

    罗天的目光穿过黑暗,清楚地看到了一个正匆匆离开的身影。


    “呵呵呵,这下可是大有收获。”记者一上车就忍不住大笑起来,“不但和未成
年少女有不正常关系,而且和她那个名人妈妈也纠缠不清,这个罗天真是最丰富的消息来
源啊,这个月的奖金又到手了。

  ”他得意地拍了一下相机,正想开车,却发现车前站了一个人——不对,是车头上站
了一个人。

    “罗天,你想干什么?”见他只有一个人,记者先把胶卷贴身藏好,这才推开车
门大步冲过去,能再闹一出“罗天殴打记者”的新闻,自己才是赚到了呢。

    罗天站在车头,低头冷冷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快下来!踩坏了你赔吗?”

    “你跟踪我?”

    “我是记者,有新闻报道的权力。怕记者跟就别做见不得人的事啊!”他故意想
要激怒罗天。

    “只会一味捏造,从来不管什么是真实,人类就是这样,恶劣、自私、虚伪,居
然一直都在骗我,

  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人类果然只配作食物而已,根本不能信任,我讨厌人类,讨厌…
…"“什么人类,人类的,难道你……不是人……”记者忽然发现罗天不是站在他的车头
上,而是悬空停在车上方,在他的背上,一双宽大的翅膀正在缓缓地扇动着,他的眼睛象
猫一样发出诡异的光芒,正死死盯着自己,“妖怪,妖怪啊……”

    罗天一把卡住那个记者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掏出那卷胶卷,随手捏
成了粉末。记者见罗天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凶恶,好象准备扭断自己的脖子一样,本能地
拼命挣扎起来,用力蹬着双腿。

  他的行为更加激怒了罗天,手握得更紧了。

    “喂,帅哥,没有你这样当街打食的吧?”一个轻浮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辆出租车在旁边停下,刘地半个身子从车窗中探出来,正向罗天挥着手:“帅
哥,我好几天没吃人了,分一半怎么样?”

    罗天看看刘地,又看看驾车的周影,手一松把记者扔在地上。

    “不要了?那归我。”罗天一抬头,火儿正飞在他头顶上。罗天刚才一直神情恍
惚,居然没发现这么危险的家伙已经近在眼前。火儿上下把记者闻了一遍,呸了一声,放
弃了这个不好吃的人类,回到周影口袋里的火柴盒里睡觉去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没去骗女孩子?我告诉你,现在瑰儿一个人在家里呢。
”刘地不怀好意地说。

    罗天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跟着刘地上了周影的出租车,然后被拉到了一个灯红酒绿
的喧闹地方,除了拍戏,罗天还真没进过这种场合。不过似乎别的妖怪很喜欢这里,除了
刘地、周影外,罗天还看见了好几个显然不是人类的男男女女,正和人类斯混在一块。

    “来,一人先来五瓶。”刘地在罗天和周影面前分别放了五瓶白酒。

    罗天摇摇头。为了保护嗓子,他一向不抽烟不喝酒。周影不解地问:“刘地,你
拉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还在工作呢。”

    “工作要紧还是瑰儿要紧?”刘地一拍桌子,“现在引诱瑰儿的情敌就在面前,
你没有感到怒发冲冠、热血沸腾吗?我这是好心为你们两个提供一个不用见血的决斗舞台
啊!来,喝,看谁先喝死!”

    周影和罗天对视一眼,一起站起来向外走去。

    刘地耍赖地叫起来:“今天你们不决斗,谁也别想走。”

    “我已经打算离开这里,不会再见到瑰儿了,你们放心吧。”罗天垂头丧气地说



    “离开?”刘地怪声怪气地叫了起来,“为什么离开?我让周影学习争风吃醋的
剧本还没开演呢!还有厘荔,你是不准备拐着她一起走?”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许跟厘荔一起走。”罗天心情郁闷,连和他争辩的
力气都没有。

    周影什么表示都没有,有的妖怪走了,有的妖怪来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
从来不放在心上,

  也许罗天走了没几天,周影就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刘地硬拧着周影的脖子给罗天看:“你看周影一听你要走,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
了,你为什么让他高兴?”

    “人类全是骗子,我再也不想呆在他们之中了。我要回家去,再也不唱歌了!”
罗天咬着嘴唇说。

    “什么?”火儿从周影口袋里伸出头,“你不唱歌了?太好了,万岁!”他欢呼
着在空中飞了几圈,然后拍着罗天说,“如果你不再发出那种可怕声音的话,我批准你在
立新市继续呆下去。”

    罗天再一次受到了无情的伤害,忍住眼泪强笑着道:“不了,我还是要走。”

    “看起来像被人类女人甩了,受了不小的打击啊。”

    “不对,我看是没饭吃饿的——你知道吗,当明星好可怜,连饭都吃不饱。”

    “不会吧,他饿了总会吃人吧?这城里人多着呢!我看是食物中毒。”

    “精神分裂。”

    “抑郁症。”

    刘地和火儿在那里大声地“窃窃私语”着,罗天颓然地坐下来,抓过一瓶酒仰头
向嘴中灌去。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大口喝酒。女人算什么,天底下有的
是。唱歌难听算什么,乌鸦不也都活得挺好?”刘地还在拼命捣人家的伤口。

    罗天一瓶喝尽,又抓过了一瓶。

    “干,干!周影你也别走,就当送别情敌也该喝一杯啊!”刘地一边叫服务生上
酒,一边热情地搂着罗天的肩不住劝酒。

    罗天的心情一塌糊涂,但求一醉方休,根本没注意到酒吧里的其他妖怪在大叫上
酒的时候已经一个个脸色大变,悄悄地溜走了。罗天也不管是白酒红酒,抓过来就大口大
口地往嘴里灌。

    罗天本来就没有什么酒量,现在又是酒入愁肠,不一会儿就脸红头昏,话也多了
起来。刘地东一句西一句,简简单单就把他的来历目的、生平经历、亲戚朋友祖宗十八代
等全套了个明明白白。

    “唔,不会吧,虽然你长相比我差一点儿,可也算不错了,竟然一个情人都没有
。你怎么做妖怪的?太丢人了。”

    “人类全是骗子!全是骗子……说什么我唱得好,全是骗子……”罗天反复叨念
着,又大口灌下一杯酒。

    “明白了,你是被人类女人骗了,感情受伤,多么痴情的妖怪啊!”刘地装模作
样地感叹着,“来,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我帮你弄回来,相信我的魅力吧。”

    “李婷,你这个大骗子,亏我还辛辛苦苦找了你这么久。呜呜……”罗天越想越
伤心,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呜呜呜,人类都是大骗子!”

    “对,对,人类全是骗子,专骗纯情的妖怪——再干一瓶。”

    “骗子,李婷……呜呜呜……还说我唱得好……呜呜呜……我这么认真唱歌,大
家为什么都不听……”

    刘地继续给他灌酒,问道:“来,说说那个女人,那个叫李婷的,漂不漂亮?年
龄?三围?电话……”

    “李婷……她变了好多……她都不会笑了,还有了女儿……那个讨厌的女孩儿是
她女儿……”

    “都有女儿了?你什么爱好啊……等等……”刘地眯起眼睛抓着下巴,“我记得
前一阵子对付你的那个人类检察长就叫李婷吧?李婷,五十一风,已婚,有个十六岁的女
儿,是出了名的女强人,早年间她的恋人入狱,她竟然能顶住压力等了他十几年,直到他
出狱结婚,是个很吓人的女人啊,不管站在哪里都气势逼人……你不会因为她的气势看上
她了吧?嗯,年龄不是问题,你比她还大好几百岁呢,变个老头儿去破坏她的婚姻就行了
。一般来说,我是很支持这种做法的,偏偏这个李婷又对我很重要……矛盾啊……”

    “你,你好像,好像,和她挺熟,你,你说,她为什么骗我?”罗天舌头打着转
儿问。

    “当然啊,她可是我最大的收入来源,不然的话我哪来这么多钱请你。”刘地感
叹着,“我可是个善良的妖怪,从来只吃人不抢劫的。”

    “你,你偷她的钱?”罗天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好几个头的刘地。

    “她那点儿工资,养女儿和老公还不够呢。”刘地看起来对李婷的家庭情况了如
指掌,他靠近罗天小声道,“我只告诉你,可别传出去让别的妖怪跟我抢生意啊。她不是
检察长吗?总会查很多和贪官有关的案子,贪官就是有很多很多钱的人类,哈哈哈哈,我
就盯着她,等她去贪官家抄家时先下手为强,去那里捞上一笔。贪官挥霍、转移财产很正
常吧?少个几十万没人会注意那些钱财归了我的。这么干一次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万,一年
下来几百万啊!而且这样弄钱比抢银行容易多了,李婷可是我的财神婆,我会好好看着她
的,你可不要因为失恋了去报复人家啊。”

    “李婷她骗我……因为她说我唱歌好听,我才留在人间界的……骗我……呜呜呜
,我再也不唱歌了……”

    “说你唱歌好听?!世界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啊!”刘地仰天长叹。

    在刘地的不懈努力下,罗天终于醉倒了,只是不管刘地怎么引诱,从罗天的口中
也没吐露出关于瑰儿的片语只言,看来在罗天心目中根本没有瑰儿的存在,当然刘地所期
待的“周影痛殴情敌”的剧情也就没能上演。刘地见罗天已经醉倒,周影又不肯喝酒,感
到有些无聊,双眼开始四处乱瞄起来,他的目光和一个独坐在吧台边的女郎相遇,两分钟
之后,他们的便双双消失在了酒吧门外。


    周影看着刘地消失了,呆了一会儿问火儿:“他没付钱?”

    火儿点头:“绝对没付!”


    因为从罗天身上翻出了信用卡,周影才避免了带火儿“杀”出酒吧的命运,也因
为这样,他不好意思照原计划把罗天留在酒吧里不管,拖着他一起走了出来。“火儿,他
住哪儿?我送他回去。”周影问最近总去找罗天的火儿。

    火儿用指着说道:“那边,那座很高的楼。”

    周影看看距离,拖着罗天向自己的车走去。

    晚风让罗天清醒了一些,含糊地问:“你干吧?”

    “我送你回家。”

    “不回,我要喝酒……”罗天用力一甩头,差点儿把自己摔倒。

    周影冷静地说出事实:“你已经喝醉了。”

    “我没醉,我没醉!我还能唱歌!我给你唱歌!”他忽然跳上周影的车顶,摆了
个架势,甩掉外衣,眼看就准备开唱。

    “哇……”火儿发出一声怪叫,“救命啊!我不要听!”

    罗天一抬手抓住火儿,醉眼朦胧地问:“你说什么?你不想听我唱歌?”

    “当然不想听!你唱得难听之极,无比难听,比破锣还难听!”火儿斜眼看着他
——竟敢伸手抓自己,是不是该奖励他一个五成熟?

    “我唱得难听?你竟然说我唱得难听……呜呜呜……李婷,你为什么这样……”
罗天抱住火儿,放声大哭。不管火儿怎么挣扎,他就是越抱越紧,越哭越伤心,“呜呜呜
,李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

    “不许抱我!不许把口水弄到我身上!不许……哇,不许亲我……影,救命啊…
…”火儿吓得连法术都忘了,大叫起来。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火儿!”周影也冲上来想从罗天手中抱回火儿。罗天一边
哭着一边死命抱住火儿,经过一番拉锯战,周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火儿夺了过来。

    “呜呜呜,你们全是骗子!为什么不听我唱歌?”罗天坐在周影的车顶上哭个不
停,“我喜欢唱歌有什么不对?”

    周影看着他,慢慢舒展了原本皱起的眉头,火儿惊魂稍定,大叫起来:“太过分
了,吃了你!影放手,让我去吃!”火儿使劲在周影身上擦着罗天的口水、泪水和鼻涕,
怒火冲天。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亏呢!

    罗天醉了,根本留意不到身边的空气温度在直线升高,他站在车顶,张开双臂,
向着天空引吭高歌。

    刚要冲上来的火儿发出一声怪叫,捂着耳朵躲回了周影怀里。旁边一对牵着手正
在散步的情侣失足跌倒;一个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两辆车撞在了一起;一个老人
捂着胸口在袋中翻急救药……惊慌的人群四散奔逃,有人在大声叫:“报警,快报警!”
街道一片混乱。
  周影是惟一一个可以不用捂住耳朵就站在罗天面前的人,他听见警笛的声音由远而近
,正在驶来,对罗天说道:“下来吧,警察来了。你太引人类注意了。”

    “人类全是骗子……骗子……”罗天从车上跳下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走了
几步,他的背后张开一双宽大的翅膀,向空中飞去。站在地面上的周影一扭脸,四周已经
传来一片喧哗——“天使,天使!”“飞人!”“鸟人!”“外星人!”

    周影急忙先用隐身法遮住了罗天,又追赶着街上的目击者一一消除他们的记忆,
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阵歌声。

    这次罗天没有使用任何法术,可是所有听到这歌声的人还是都停止的步伐,呆呆
仰望着传来歌声的天空。婉转的歌声在空中随着夜风飘荡,使听到的人都沉醉其中,混乱
的街道渐渐安静了下来。

    周影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天空。

    歌声消失之后,当人们正在诧异地四处寻找那神秘的歌者时,周影费力地扛起沉
睡的罗天向家中飞去。

    罗天捂着像被什么东西砸过的头,呻吟着想爬起来,却从沙发滚到了地上,然后
他才发现不是在自己家里。

    哐啷!

    从一间像厨房的屋里飞出了一只锅子,接着是一个高分贝的尖叫:“火儿,刘地
偷吃了你的炖肉。

  ”然后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卧室里冲出来扑进厨房,里面顿时传来一片嚎叫和砸锅摔碗
的声音。

    罗天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听到有人淡淡地说:“你醒了?桌上有水。”

    罗天抓过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这才看见周影正盘坐在窗下的阳光中看着自
己。“请问,这里是?”他环视着这间似曾相识的屋子。

    “我家。你昨天喝醉了,我把你弄回来的。”周影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防止火儿直
接把罗天烤熟吃掉。

    罗天依稀回忆起自己昨天的行为,出了一身冷汗,连宿醉后的头痛都好了一半,
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瑰儿已经在做饭了,她说请你一起吃。”

    罗天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大家一起吃的对象。

    火儿和刘地一直在厨房里打斗,幸亏厨师是瑰儿,才能在这种环境中也从容地做
出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来。罗天小心地坐在火儿和刘地之间,虽然肉香扑鼻,他却基本上不
敢伸筷子。

    “罗天,你快开演唱会了对不对,一定要送最前排的票给我啊!”瑰儿一边把大
块的肉给罗天夹进碗里,一边热情地道。

    “我开演唱会?没,我准备走了。”这句话还没说无,刘地扯了一张报纸递到罗
天眼前。只见报纸娱乐版头条就是关于罗天要兴办演唱会的消息,还刊登了罗天在新闻发
布会上亲自向记者宣布的照片。

    “我没有,这不是我。”罗天叫起来。

    刘地慢悠悠地说:“我知道那不是你,因为那是我。”

    “什么?”罗天睁大了眼睛。

    火儿拽着罗天耳朵大叫:“这只死狗变成你去开了新闻发布会,明白了吧?”

    “为什么?”罗天不解地问刘地,难道他想趁自己离开的机会接收自己的事业,
变成自己的样子去当明星?

    “就是大星星罗天要开演唱会啊,多正常的事,你不用这么奇怪吧?”

    “我不想开什么演唱会!”罗天一句话还没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许海洋在那
边大叫大嚷着,对罗天擅自宣布这么大的事十分不满。

    “总之你快给我回来!”说完,许海洋重重地挂了电话。

    罗天果断地跳起来,准备收拾一下行李,立刻逃回故乡去。

    “喂,你开演唱会我们都会去听的,记得免费送我票。”刘地这个制造了事端的
家伙还在那里提要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不开,我这就回家去,再也不来人间界了。”罗天打开窗子就要往外跳。刘
地扑上去拖着他的脚脖子把他拉回来。

    “喂,我先给你听一段歌怎么样?”刘地手指一弹,歌声在屋里响起来。这是罗
天酒后唱的那首歌,被刘地用法术重放了出来。瑰儿陶醉得两眼冒着星星,连火儿也在随
着节奏摇晃身子。

    “这、这是……”

    “你呀,就是你,昨天你喝醉了之后唱的。”

    “我唱的?”罗天一下子坐在了窗台上。
    “罗天!罗天!我来救你了!”厘荔尖叫着从窗子外飞进来,手中拎着一把大砍
刀,向屋里的刘地、周影他们叫嚷,“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把罗天怎么了?”

    坐在窗台上的罗天被她撞到沙发后面,好不容易爬出来,不解地问:“你在干什
么?”

    “罗天……你还活着?你没被吃掉!”厘荔丢掉刀,大哭着抱住罗天的脖子,“
我见你一夜没回去,就出来找你。有妖怪说看见你被周影拖回家喂必方了……呜呜……我
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救你,幸亏来得及时……你没被吃掉什么吧?没受伤吧……”

    “没有,我好好的呢!”罗天拍拍她的头,看到厘荔这么关系自己,他十分感动



    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向厘荔张开手:“来,到我怀里哭个痛快吧,我随
时可以让你依靠。”

    “讨厌,走开!”厘荔马上推开他躲进罗天怀里。

    “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啊,是你自己没有遵守约定在先的,不应该怪我啊,没道
理要我单方面付出。”刘地摊摊手,理直气壮地说:“不就是把你抓的那几个记者放了吗
?我又没吃他们,大不了再抓几个来还你,这城里记者多着呢。”

    大家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罗天有点儿紧张地拉拉厘荔:“你别和他走得太近,
小心被他骗了。这头地狼花心很……”

    “我花心?我刘地花心?你听谁说的!”刘地一把拽住罗天的衣领,“我有你花
心吗?上至五十岁的老女人,下至十三四的小姑娘,你勾引的人类还少吗?”

    “我什么时候勾引人类了?我堂堂一个妖怪干吗喜欢人类!”罗天高声反驳着。


    “你昨天还抱着我叫一个女人的名字呢!还改对我又亲又舔!”火儿被勾起惨痛
的记忆,也冲上去声讨罗天。一时间,屋子里一片混乱。

    厘荔拉着罗天的手,低声道:“罗天,我们走吧。你跟我离开人间界好不好?我
们可以一起做信差,走遍天下,说不定可以找到喜欢听你歌的人呢!你看这里这么混乱,
这么危险,凡人又这么讨厌,还是别在这里呆下去了。我们一起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千里迢迢来到人间界,就是为了对罗天说这句话,现在终于说出了口,她的心里一阵
轻松,凝视着罗天等待他的答复。

    “我再想想……”罗天双手捂着头用力晃了晃,从窗口飞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厘荔失望地垂下了头。几秒钟之后,她把矛头对准了刘地:“你
不是很希望他离开吗?为什么又跟我捣乱?”

    刘地耸耸肩:“我改变主意了——怎么能让你这么美的女孩儿落入他的手中呢?
让他陪着你还不如让他留在这里,这样你怎么办,也留下来?还是专门送这么路线的信?
”他一脸色相地问。

    “你……我才不会让他留下呢!罗天是我的,我一定要带他走!”

    “不行,罗天是大家的,怎么可以让你随便带走。”瑰儿立刻表示反对。

    “不,带走吧,快带走!我讨厌那只灌灌,连吃他都觉得恶心。”火儿也跳上厘
荔肩头,举起翅膀支持她。

    “好,现在二比二,周影,你说你支持哪一边?”刘地问站在一边的周影。

    “影,快赶他走!”

    “影,你不可以帮他们做这种事!”

    “周影,以后我可以免费帮你送信!”

    大家都开始向周影拉起选票。

    周影看看大家愣了几秒,然后问道:“你们在问我什么啊?”
    “周影?”罗天没什么地方好去,自己坐在高楼上胡思乱想,抬头看见周影正走
过来。

    “火儿和厘荔要我赶你走,刘地和瑰儿要我劝你留下来。”周影老实地说道。

    “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不知道。”

    罗天苦笑着摇摇头,他现在才明白谣言的威力有多大——连周影这样一个完全没
有危险的妖怪,在流言中也可以成为立新市最可怕的怪物之一。

    周影在他不远处坐下,罗天反而感到一种安心。两人沉默了很久,罗天问:“你
说该走还是该留?”

    “我不知道。”周影不明白,他自己的事为什么反而要问别人。

    “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明明别人一直说我唱得难听,我去偏偏醒不过来。为什
么那些没脑子的小女孩儿一叫什么‘罗天我爱你’,我就以为她们真的喜欢我唱歌……”

    “瑰儿不是没有脑子!”周影的语气中难得有了一点儿怒意。

    “可是她们在撒谎!”罗天站了起来,“她们说的全是假话,什么‘爱你’、‘
你是最好的’,全是假的,回头连她们自己都会忘掉!”

    “是吗……”

    “她们只是在做她们想做的事,不管是‘罗天’也好,‘周天’、‘刘天’也好
,她们只是想那么做,我在不在那里,唱得好不好,对她们一点儿不重要!”

    “是吗……”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周影只会说这一句话。

    “我只是想唱歌而已。可是不行,我偏就是不会唱歌。”直到昨天,罗天才彻底
明白了这一点。

    “你不会唱歌?你不是一直在唱吗?”周影不解。

    “可我到底在唱什么?大家都知道我唱得难听,只有我自己,我自己……”罗天
双手捂住了脸,“大家说得对,我根本不能唱歌,我早该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唱得好不好听,不过既然有那么多人听,就应该是好听吧。”周影
是绝对追随人类潮流的妖怪,不管是不是没有原则的表现,也不管他自己内心深处喜不喜
欢,对于人类奉为流行的事物他一不会说不好,罗天当然也包括在内,顿了顿,他继续道
:“所有的人都说我不应该追求修成正果,如果听他们的,我不就永远也修不成了吗?”

    “修成正果?”罗天惊讶地张大了嘴,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词了,“可是那
种事……天,那太难了!”

    “只要我在修炼就有可能,如果听了别人的话而放弃,就永远不可能。”周影的想
法只是这么简单。

    罗天看着远处的灯火,半晌才长出口气道:“我想你是对的。”
    “我要唱!你们不同意我也要开这场演唱会,我要让你们听听我真正的实力。”
罗天坚定地看着许海洋和公司的老板,一点儿也不肯让步。

    “开演唱会?你?”老板连话都说不连贯了,“难道你对自己的歌唱水平一点儿
数都没有?现在外面本来就有那么多对你不利的消息,你再这样一唱,不是雪上加霜吗?
我看你还是好好把手上的片约拍完,如果能成为今年的影帝,有多少负面新闻也没关系了
。”

    “我是为了唱歌才到这里来的,不是为了做什么影帝。”

    “你的唱功根本不值一提,我劝你还是好好演戏吧。”

    “不,我要唱歌。”罗天起身走了出去。许海洋忙追了上去。

    “罗天,你冷静点儿,有事慢慢商量。”

    “商量什么?反正演唱会我开定了。我没为公司少挣钱,他们承诺我的事却一条
也不兑现。这一次让我自己出钱开演唱会也行,付违约金给他们也行,反正我铁了心,一
定得开这场演唱会!”罗天已经打定主意再唱一次,如果还是不行就要离开了,哪里还管
人类想什么。

    “你说的也对,你一个人给他们带来的收益比他们其他所有收入加在一起还高,
相比之下,他们对你也太刻薄了。”许海洋忽然笑了,“你脾气太好,难得这次这么坚持
。好,我支持你。他们不出钱,我去帮你找赞助,就怕他们真告你违约。”

    罗天没想到许海洋会支持自己,心情放松了一点儿,笑道:“没关系,违约金我
付就是。”想起刘地的收入来源,又加上一句,“大不了去偷。我刚学会偷钱的好办法。


    许海洋的下巴掉了下来。

    罗天充满自信地筹备着自己的第一个演唱会,浑身都洋溢着对唱歌的热情。他的
经纪人确实有才能,替他包办了所有杂务,所以他这段日子只是专心的练歌、排舞,渐渐
从失望中爬了出来,又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这些日子一直纠缠着他的厄运也在渐渐消失。先是那些失踪的记者不知从什么地
方又一个个冒了出来,对于自己的失踪,他们只说去外地散心、躲债、追情人……不管警
方信不信这些刘地式的记忆,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的“失踪”与罗天有关,
所以警方撤走了监视罗天的人。另外,那些负面新闻也在渐渐消失中,人类总是健忘的,
又喜欢不断寻找新的流言,等到暗中推波助澜的人罢手之后,一切就慢慢平息下去了。罗
天的崇拜者本来就多,三万张票在演唱会举行前几天就卖了十之八九。连原来一直声称要
告他违约的公司也摆出了希望和解的姿态。不过罗天倒是不在意这些,他脑子里想的全是
怎样才可以唱出那天晚上那样动听的歌来。

    罗天的动人歌喉只出现了那一次,之后不管他怎么练习,唱出来的歌都是老样子
。刘地为他想很多办法:喝醉了唱,飞在空中唱,想着失恋唱……可是都没有用。

    厘荔绑架记者的行为被刘地“不小心”透露给了罗天之后,她心虚了好几天,不
过很快她就发现罗天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副很解恨的样子,于是又得意起来,天天在罗
天身边转悠,美其名曰要帮忙准备演唱会,心里却希望罗天的演唱会彻底失败。

    罗天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练歌上。

    时间慢慢过去,终于到了举行演唱会的这一天。

    会场里人山人海,近乎疯狂的女孩子们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呼叫,在椭圆形的
会场里奔腾回荡,荧光棒编成的各色标语闪烁着,还有人抱着大把大把的鲜花准备随时扔
上舞台。

    刘地、周影和瑰儿坐在最前排,手里都拿着荧光棒之类的东西,火儿趴在周影肩
膀上,和那些看演唱会的普通人类一模一样。在会场各处分散的大约二百多名妖怪也是如
此,他们按照刘地的吩咐,变得比人类还像人类。他们是刘地组织的救灾队,准备在罗天
的歌声造成恐慌时保护这里的人类在逃走过程中不会被踩死。总之,刘地为了把罗天这个
周影的“情敌”留在立新市,可以说已经尽了全力。

    厘荔从后台飞出来,焦急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罗天?快到时间了,他怎么还
没来?”

    “不会吧?他还没来?”瑰儿张大了嘴。

    “万岁,他不唱了!影,咱们回家看动画片吧!”火儿欢呼起来。
    许立帆在妻子搀扶下坐起来,用力拍拍自己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双腿。十年冤狱毁
了他的前程,也毁了他的健康,但是却没能夺走和他真心相爱的女人。李婷给他端了杯牛
奶过来,坐在他身边,夫妇俩目光相对,脸上同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女儿呢?”

    “正在准备出门去看演唱会。”李婷叹了口气。

    许立帆拍拍她的手:“女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别老管着她。想想咱们年
轻的时候,不也这样吗?”

    “可是她偏偏……”一想起那个罗天,李婷就一肚子不舒服,那种白面小生、绣
花枕头,还疯疯癫癫的人怎么会成为现在年轻人的“偶像”呢?这社会真是变了。

    许黛从外面探头进来,嘴里喊着:“爸妈,我走了。”接着在母亲阻止之前一溜
烟跑了出去。

    “黛黛……”

    “行了,让她去吧!”许立帆拉住妻子不让她追出去。

    李婷不甘心地叹口气:“她喜欢明星倒没什么,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罗天,那个
个人简直……”

    “唉,李婷,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一声叹息从窗口传来。

    夫妇俩急忙抬起头来,看见罗天正坐在那里看着李婷,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你,你怎么进来的?”李婷一下子跳起来。

    罗天走向他们,答非所问地说:“你的腿怎么了,立帆?”

    “你是谁,想干什么?”面对闯入家里的陌生人,许立帆却无力起来挡在妻子面
前,只能徒劳地喝问。

    “是我啊,罗天。”罗天叹了口气,“唉,你也不记得我了,这是我的错,我不
该用那个法术的……”他伸手在他们夫妇面前一拂,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罗、罗天?你……”消失已久的记忆回到了脑海中,两个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
罗天,“你怎么会……”

    罗天拖了张椅子过来,在他们对面坐下:“你们变了好多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其实我一直在找你们,这些年你们还好吗?”

    “我们还好……可是你的样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看着眼前这个一点儿也没
变的故人,夫妇俩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不是人,是妖怪。对我而言,几十年的光阴算不了什么。”罗天坦然道。他
简单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苦笑道,“是你说我唱得好听,我才留下来的,可是
现在你又说我唱得难听……”

    李婷勉强一笑。失去的记忆、故人、妖怪……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她一时还
没能完全消化。许立帆却笑着道:“其实你知道,她当年说你唱得好,指的是你敢于唱出
那个时代不允许、而我们心中又在渴望的东西,所以……”

    罗天耸耸肩:“我现在知道了。当时的你们就像现在你们的女儿,每个时代的年
轻人都这样……所以我唱给他们听就好了。对了,我今天开演唱会你们知道吗?”

    “黛黛刚才就出门了,说是去听。”说完,许立帆和罗天一起笑起来。

    罗天站起来走到许立帆身边,仔细摸摸他的腿,又搭搭他的脉,然后从口中吐出
一个闪闪发亮的珠子递给许立帆,道:“含着它。”说着把手按在许立帆腿上。

    许立帆感到一阵炙热的感觉从里到外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呻吟起来。

    一刻钟后,罗天收回自己的内丹,抹抹汗站起来:“现在走路已经没问题了,想
跑还要再过三、五个月。”

    李婷惊喜地抓住罗天的肩:“你、你治好了他的腿?”

    “我好歹也是个妖怪啊,这种事还做得到。”罗天笑起来。又看了李婷片刻,他
终于没再说什么,向窗口走了几步,这才回头问道,“我让财忘了我可好?”说到这里,
罗天眼中泛起了泪光……
    七点三十分,罗天终于在演唱会开始之前赶到了会场,接着顾不上看厘荔失望的
目光,马上冲向了舞台。

    演唱会终于开始了。

    罗天在音乐声中缓缓飞上舞台(用钢丝吊着飞的)开始引吭高歌,三万人的会场
立刻骚动了起来。

    火儿捂住耳朵在周影身上打滚:“救命啊,魔音贯耳啊,生物兵器啊!谁说他唱
歌进步了!刘地,

  你是故意把我骗来的吧!救命啊……”

    周影对于歌声的好坏没什么分辨能力,看着火儿夸张的样子,似乎罗天的歌声很
糟,可是再看瑰儿和周围女孩子陶醉的样子,好像又不是那么糟。困惑之下,他只好问刘
地:“刘地,你说呢?”

    刘地坐在旁边,面带微笑看着舞台,一动也不动。

    “死地狼,你的耳朵不是最好使吗,怎么不怕这声音?”火儿在刘地耳边大声叫
着。刘地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似乎很专心地欣赏着。

    “刘地,我要带火儿先走了。”周影伸手从刘地耳朵里拿出一个耳塞来,然后向
他告辞。

    “哇……”刘地捂住耳朵发出一声怪叫,“快还给我。”

    “原来你早有准备,给我用!”火儿扑上去,想把耳塞抢过来。

    “你哪儿有耳朵可以塞呀,还给我!”

    “你还说他能唱得好,现在呢?早叫他滚蛋就好了!”

    “他唱得不好?你看看周围。”刘地挤挤眼,又把耳塞塞了回去。

    罗天已经一连演唱了好几首歌,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顶点,女孩子们的尖叫声甚至
盖过了罗天的歌声。她们拼命大叫着“罗天我爱你”“罗天最棒”之类的话,并不认为罗
天唱得有什么不好。至于那些妖怪救灾预备队的成员,早就已经跑得干干净净了。

    “这些人类好高的道行啊……”火儿感叹。

    “不管罗天唱什么,唱得怎么样,她们都会这样的。”刘地脸上一副“我早就知
道”的神色。

    演唱会顺利进行着,罗天沉浸在歌唱的快乐和人们的欢呼中。面对着这么多叫好
的声音,他知道这不是谎言和欺骗,这些人类真的为自己,他们是真的喜欢自己唱的歌。
幸好没有就这么放弃,幸好自己开了这个演唱会,他想。

    两个小时以后,除了那些狂热的崇拜者,会场里只剩下了周影、刘地、火儿(他
抢来了刘地的耳塞,正戴着睡觉)和那些心里打好了真实报道腹稿的记者们,就连厘荔也
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在狂热的欢呼声中,罗天又一次走上了舞台。

    “我一直喜欢唱歌,非常喜欢。为此我离家出走,跑到国外留学,甚至没有什么
朋友,连恋爱也没有谈过……总是有人说,我的嗓子天生唱不了歌,我也一度打过退堂鼓
,可是今天是你们说我可以唱,而且你们喜欢听我唱,对不对?”

    “对!”

    “罗天,我们永远支持你!”

    “你是最好的!”

    “再唱一首……”

    台下一片喧哗,女孩儿们流着泪叫着。

    “我再为大家唱一首歌。很久以前,我就是在唱这首歌的时候,遇到了第一个说
我唱得好的人。虽然和现在的流行歌曲差别很大,可还是希望大家能喜欢。”

    罗天摘掉了耳机和话筒,甩掉了华丽的外衣,走到舞台边坐下来,开始轻轻唱起
来。这次他的歌声没有引来狂热的尖叫,全场逐渐安静下来,直到他的歌声清晰地传进了
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沉醉在他的歌声中,连那些记者们也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和笔。

    厘荔从外面飞进来,凝视着舞台上的罗天,泪水淌了下来……

    “那我走了。”厘荔又说了一遍,不过还是没有张开翅膀。

    罗天站在她旁边,心情还沉浸在刚才演唱会的兴奋中,没有开口。厘荔又等了一
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又手抓住罗天的衣领大叫:“我说要走了,你听见没!”

    罗天瞪着眼:“我听见了。你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再不走信就不能按时送到了
,快走吧。”

    厘荔无力地松开了手。

    “早去早回,路上小心。”这句话又使厘荔露出了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还来这里?”

    “我在这里啊,你怎么会不来?你还要帮我送信呢!”罗天理直气壮地说。

    “哼,可只有这一次免费,下次我就收钱了!”

    “我知道……”

    厘荔飞上了天空,忽然回头大声叫道:“罗天,你刚才唱得真的很好听!”

    罗天笑着追上几步,用力向她挥动着手臂。

  [注一]

    灌灌《山海经》:青丘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
不惑。(作者按:这种鸟带在身上既然可以使人不受迷惑,所以我想这种叫起来好象两个
人在相互苛责的应该也会迷惑人吧?古人怎么佩带一只鸟呢?难道是带着鸟的干尸,想到
这里就冷啊……)


  [注二]

    苗民《山海经 大荒北经》: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苗民厘
姓,食肉。苗民是颛顼帝的后裔,神民的一支。




  (可蕊《为君歌一曲》全文完 灿若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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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有把握
            一天用来出生 一天用来死亡
            我只有两天
            我从没有把握
            一天用来希望 一天用来绝望
            我只有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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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yues 於 08月14日01:40:57 修改本文·[FROM: 222.248.7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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