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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righty (燕影随行), 信区: Marvel
标  题: 鬼都见闻录3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10月09日19:47:46 星期天), 站内信件

不知怎的,我已经走出了车厢,站在昏暗的站台边沿上,身后是呼啸而过的列车,
那许多明亮的车厢飞快地向前冲去,转眼间消失在视线尽头。轻风拂过我的臂膀,
彻骨的寒意叫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一瞬间,仿佛我体内所有的热量都随着那列地
铁急逝而去。
  “片吉——”我大声叫道。然而,在这深长的站台上,那声音宛若一根细线,
渺小而微不足到。
我遍体生寒,被隔绝在片吉的世界之外,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整个人就像从高空一
下跌落到谷底,粉身碎骨,而将死未死的那样痛苦。
  孤零零的一个人滞留在站台上,有那么两三秒钟,我简直难过得想要跳到铁轨
上,死了算了。和片吉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那列地铁是要送他到阴间
地府的话,大不了我也跟着去,不想活了。
  我坐在地板上,望着列车消失的方向怔忡发呆,泪眼朦胧。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股傻劲才算被打消下去,调整情绪来面对现实。好罢,就在这站台上找找看,有
什么人能帮得了我,或许站台的工作人员能让那辆地铁停下来,现在片吉只能靠我
来搭救了。
  我吸了吸鼻子,擦去泪水,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不由得眉头紧皱
,发起愁来。
这地铁站显然与别处大有不同,沿着铁轨两侧建起一座座店铺,零星分散在各处,
百货超市、土产商店、饮食摊点等,车站附近该有的商铺都一应俱全。简直像一个
袖珍的地下城镇。
  不知是灯光惨淡或是我心绪不宁的缘故,看这站台,总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阴森森的雾气笼罩下,远处的行人看上去十分虚幻飘渺,有如梦境一般,亦真亦假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想来是地铁的工作人员,便走上去问道:
“请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他答道。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咽在喉咙里出不来。
  “是什么?”我追问道,盯着那人的嘴巴,怕再漏掉那几个关键字。
  “……”他含糊不清地答道。张大的嘴里露出几颗尖牙,有如狼齿,锐利至极

  我不由得神经一绷,本能地点点头,仓猝逃开去。
  路上来来往往有不少行人,衣着神情都很平常,我想找个人问问路,可每回想
接近一个人时,总会感到莫名地恐慌,使我害怕与他们说话。
  “小姑娘,吃面吗?”走过一家店铺时,老板笑脸招呼道。
  “嗯。”经他这么一提醒,我这才发觉自己饿得不行了,空气里充斥着面汤的
香味,直引诱得我口水横流。想了想,要是沿着铁轨去寻找片吉,不知前边还有没
有店铺,姑且在这里吃饱了好上路。(唉,这话听了怎么有点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
怆意境?)
  “给我来一碗三鲜面。”我说,又鼓起勇气问道:“老板,我从外地来,不知
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啊?”
  “这里是……”老板说出最后几个字的瞬间,我的耳朵猛地一痒,听不清他说
的是什么。再问,还是同样的结果,耳朵痒得难受,我只得放弃。再找人去问罢。

  不大一会功夫,老板煮好面,端到我桌前,吃着美味扑鼻地三鲜面,我心里一
阵难过,片吉还在车厢里挨着饿呐,不知他会不会学着我跳下车来。
  我吃完面,把钱递给老板。
  “对不起,你这货币在我们这儿不通用。”
  “什么?”我吃了一惊,难不成列车从地底下通到国外去了?不对啊,老板说
的是中文,应该还在国内才对,我到底被地铁带到哪里了?我额头冒出许多冷汗。
“那你们用的是什么货币?”
  老板闻言,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下,好似在度猜我是不是存心捣乱吃了不
认帐。
  正在这时,旁边走来一个老头,大着嗓门喊道:“张老板,给我三个叉烧包,
带走。”
  “哦。”张老板转过身去,手脚麻利,掀开蒸笼盖,拿出几个热腾腾地包子装
到袋里。
  “给。”来人很自然地掏出两张冥币递上去。
  一刹时,我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好似一个偷窥演出的人,猛地被人推
到舞台中央,面对千百双眼睛,惊惶失措,无以应对。
  隐隐地不祥预感变为真实事件,冷不丁把我砸得头晕目眩,失魂落魄。若是面
前这些鬼发现我的身份,会不会抓了我去做人肉叉烧包?更可怕的是,我竟不明白
,自己是不是真的死掉了,已经和他们是同一类的“鬼”呢?
  顷刻之间,那两人交易完毕,张老板的目光重又聚集到我脸上。
  “我……我忘了带钱。”我嚅嚅说着向后退去,生怕他气急败坏,扑上来咬我

  “你是偷渡过来的吧?”张老板看我的反应,露出个猛然醒悟的表情。
  “什么?”我一呆,要不是正身处危境,我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当阴曹地府
是什么好地方,会有人向往这里。
“你到这里来没有办理签证吧?”张老板问。
  “什么签证,到哪儿办?”
  “死亡签证啊,表明你阳寿已尽,入境的时候,牛头马面会发给你一张阴间暂
住证,然后到地府衙门那里排号,等待下一次投胎。”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地府衙门的说法,不会说你们的最高领导人是阎王爷吧
?”我打趣地问,就连老板都是一副现代人打扮,怎么地府里还沿用着古老的称谓

  “阎王爷早被弹劾了。”张老板凑近来小声说道:“贪污罪。”
  我鼻子一哼,差点笑出声来。“那他是被关起来坐几年牢了?”
  “我们这儿哪有牢坐啊?下油锅都只是一时的痛苦,让他投胎做人了。”
  “切,那算什么惩罚?”
  “小姑娘,你懂什么,有没有听说过生不如死这句话?最严厉的惩罚在人间而
不是地狱。”张老板显然被我的不屑弄得有些生气了,转了个话题说道:“现在的
政府越来越无能了,老是失职,要是再多遇上几个你这样的人,光吃饭不付钱,我
的店迟早会关门大吉。”
  “我也不是有意的。”我辩道:“谁知怎么就到了这里。那个啥,偷渡客是啥
意思?”
  “就是阳寿未尽,魂魄却飘移到这里来,阴阳关那边的工作鬼员操作失误。”

  “那你看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去?”
  “这个谁知道,你看那人,他也是偷渡客,滞留这里几十年了还回不去。”张
老板指了指不远处坐在灯柱下的一个乞丐。
  我扭头看去,只见那人篷头垢面半躺在地,满身长疮,指甲乌黑,伸手在破衣
烂裳里胡抓乱挠,捏住一只臭虫丢进嘴里,“咯”地一声脆响,那小虫被他吞吃下
去。我禁不住咽了咽口水,一阵翻胃。
  “难道就没有人,不,没有鬼来管这件事吗?这是冤假错案。”我激愤地叫道

  “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张老板摇摇头。“你当是在阴间吗?这儿的官都是高
高在上的,看不见摸不着,指派你到哪去,就只能到哪去,从来不会跟你打一声招
呼,更没有反抗的份。你刚来,不知道这儿的稀罕事多着呐,前天有个顾客来我这
里买面,刚端上来还没吃几口他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害得我连面钱也拿不到。”
  “那是怎么一回事?”
  “投胎的时间到了呗,也没有什么预兆,冷不防地就把你丢到阳间去。”
  “照这么说,老板你要是也这么投胎去,岂不是空留着个面摊子在这里?”
  “嗯。”
  “那你赚的这么些钱有什么用啊?”我觉得很有趣地问。
  “当然有用了,偏财神都给记在帐上,到阳间就充当意外之财还给我啊,你当
那些中彩票大奖的人是怎么遇上好运气的?还不是在这里赚取的。”
  “原来是这样?”好新奇的解释。
  “这些事情你以后慢慢地就会明白了,也不知你会在这里呆多久,虽然你是误
送过来的,不过也别想赖账,给我做一个小时的零工,抵了饭钱再走。”
  老板说的话很在理,没有办法,我只好跟着他来到后面厨房做工。
  “诺,你先把这些鸡爪用油炸一下,会不会?”张老板用铁漏勺捞了几只丢进
热油锅里给我做示范。”
  “嗯,我会了。”我说。
  “好吧,你在这里做罢,我要到前边去忙了,天一黑,来吃东西的鬼就多起来
了。”张老板走出厨房,把门关上。
  我一个人低头在做事,心想,鬼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那些在阳间游荡的都是些
不甘投胎的孤魂野鬼、索魂厉鬼,时常骚扰人类,属于恶鬼,相比之下,这些安心
等候投胎的鬼都算是善良的吧?
  想到这里,我一直紧悬的心才算宽慰了些。嗯,也许我是落到了地狱的最上一
层,不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我是个乐观的人,眼见危机过去,不由得暂时忘
掉了烦愁,哼起歌来。
  “唉——”一声叹息。
  “谁?”我扭头,身后连个鬼影也没有。幻听?我转过身去,继续炸鸡爪。
  “唉——”又一声幽怨地叹息。
  “谁?”我再回头,什么也没看见。肯定有“鬼”。不会是我没有见过的类型
吧?一缕轻烟的那种?反正我已经是半个“鬼”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索性放下
漏勺去寻找。
  屋子里暗得很,厨房里的物品大部份都沉浸在昏朦雾气中,看得不是很真切。
我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正想返回去,耳边又听到那声响,从一块帘布后传了
来。“谁啊?”我问,帘布后又没了声息,好似有什么生物躲藏在壁柜里(不知是
人是鬼?)。我见柜门边有一个电灯开关,想了一下,摁动它。
  壁柜里的灯亮了,显出里边物体的大概轮廓,一只粗糙弯勾上吊挂着某种动物
的尸体,准确的说是它的躯干,脑袋和四肢都被割了去,开膛剖肚。
  是猪吧?还是羊?或者是鹿?我暗自猜想着。
  “唉——”悲凉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我听得寒毛倒竖,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只有一种动物,那就是——人。
  一个没有头颅的……在叹气。

我的手悬在半空中,想要掀起那帘子,又缺乏勇气,迟疑一下,还是退缩了,关了
灯,重又回去炸鸡爪子。
  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心态又被弄得七零八落的。在阴间见到鬼是很平常的事,
若是见到人那才是可怕的,尤其是用大铁勾子吊挂在厨房里。做什么用途?不言而
喻。
  我把剩下的鸡爪子乱蓬蓬地全倒进油锅里,“丝丝——”,油花急滚,那些鸡
爪子全变得黄澄澄的散发出诱人香味。
  人类害怕见到动物的尸体,却不曾想,每天吃的荤菜是从哪里来的。这一只只
鸡爪子都是从尸体上砍下来的残肢,它们也曾鲜活过,支撑着一具有生命的躯体走
跳蹦跃,若它死后有灵,说不定会默默站在你身后,看着你把它的身体啃得支离破
碎,皮肉不剩。
  想着,我慌忙抬头四顾,看看有没有鸡的鬼魂在我身后观看。
  还好没有。
  一回头又看到那块帘布,微微的动了一下,好似后边藏着的……刚才在偷窥我
,见我回头,忙合上帘子。我的心又一紧,关了炉火,把锅里的鸡爪子捞了上来。

  “叹——”轻叹传来。
  一眨眼,那些鸡爪子全变成婴儿的手掌,被热油烫起一个个可怖的水泡,“啊
——”我吓得惊叫起来。满盘的小手伸长了向我抓来,“哇哇,还我手来。”稚嫩
地哭声此起彼落,宛如尖刀刮割我的心口,我仓皇后退,急中生智,找了个锅盖盖
住那盘鸡爪。
  哭喊声嘎然而止,我扶着灶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定了定神,再走上前,慢慢
掀开锅盖。一切复原,盘子里仍是盛着鸡爪子,卷曲变形,无言地躺在那儿。
  是幻觉吧?心理作用在作怪。我拿了根筷子戳戳,没有什么异常,但仍叫我心
有余悸的。
  “叹——”帘布后又发出一声叹息。
  我战战兢兢走了过去,摁亮灯,那具不知名的尸体安安份份悬挂在半空中,一
只大弯勾戳穿了它的喉咙。
  犹豫片刻,我缓缓地撩起帘布一角。
  最先看到的是壁橱的下边,摆放着一个小桶,里边盛着某种动物的内脏,血水
乌黑,腥味四散。污秽地肠子七绕八拐堆成一堆,最上边躺着一颗眼珠子,连着眼
白及血管,定定“瞪视”着我。被剜下来的眼珠子不过是一团血肉,早就失去了“
视物”功能,可是我却觉得它直看到我的心底里去了,在无声地嘲笑我的胆小。
  这眼睛的主人是谁?
  我的手在颤颤发抖,没有力量再往上掀帘子,察看那具会叹气的尸体。
  突然,那具躯体慢慢晃动起来,隔着帘布,出其不意地触摸了一下我掀帘子的
手。我的手一松,帘布又合上了,背脊上蹭地冒起一层冷汗,心脏快要停跳了。
  顾不得关灯,我赶快跑出厨房,“张老板,你,那个。”我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猛地,由头顶爆起一声“咣——”响,把我吓得惊跳起来。抬头看去,墙上挂
着个壁钟,正在敲响报时,我抚摸着不堪重荷,紧张急跳的心脏,试图让它放松下
来,那钟仍在响。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又多望了几眼那只壁钟,钟上的指
针竟是倒着行走的,数字显示有13个小时之多。
  “13点了。”张老板说着,缓缓转过头来,“厨房里有什么?”
  “厨房里有……”我正要把刚才发生的事说给他听,一见他转过来的模样,惊
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忍不住伸手掐着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张老板歪着头问我,他的脑袋斜趴在肩膀上,中间没了颈脖,一看便
知是生前被人拧断了的。
  “没……没事。”我结结巴巴答道,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脖子,生怕它也会
断裂开来。
  “鸡爪炸完了吗?”
  “炸完了。”我把脸转到一边,不敢看他。
  “那你就在这里帮忙,端菜拣碗擦桌子,会做吧?”
  “会。”
  张老板盛了一碗云吞放到托盘里。“这一碗送到窗边那桌去。”
  “嗯。”我端起碗,低着头,小心翼翼走过两、三张桌子,尽量不去看那些鬼
顾客的恐怖面孔。好不容易来到窗边,放下托盘。用比蚊子叫还小声的声音说道:
“这是你的云吞。”
  “谢谢。”那人说道,头脸涨红发紫,舌头伸得老长,直吊挂到下巴尖上。(
不用说,你也猜出他是什么鬼了吧?)
  “不客气。”我答,紧紧捏住托盘,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瘫软在地。慌里慌张
转过身逃开去,眼睛半睁半闭,不留神踩踏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啊唷,你踩到我的耳朵了。”一个女人尖叫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连忙抬起脚。
  “你看你,把我的耳朵都踩脏了。”那女人拣起她的耳朵,在我面前直晃荡,
不依不饶。好似也要在我的耳朵上蹬几脚方才肯罢休。
  “对不起,她是新来的。什么也不懂。”张老板赶紧过来打圆场,对我叫道:
“你还呆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拿到厨房洗干净来。”
  “哦,哦。”我顾不得恶心,接过耳朵拿到厨房,放在水槽里冲洗,背后帘布
里那具尸体还在缓缓地摆动,我的头皮阵阵发麻,一双手搓洗着那片烂肉,冰凉凉
地,直寒到我毫毛直竖。今后再也没有什么恐怖片能吓得到我了,就连真的鬼的耳
朵都给我踩在脚下,捏在手中,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那耳朵早已长斑变色,也不知什么叫干净,我洗了洗,拿了出去,大概是今天
所受的惊吓过多,有点麻木了,我居然面不改色地帮她戴回脑袋上,用两枚胸花样
的小别针固定住。说出了我今生最虚伪的一句谎话:“你真漂亮。”
  张老板伺机奉承道:“那是当然,霉霉小姐是我们这里很有名气的影星。”
  听闻此言,霉霉小姐立即换出一副笑脸,维护完美形象。“哪里,都是大家抬
爱。”
  “来来,给我们这位小姑娘签个名。”张老板嚷道。
  “好好,给签个名。”我忙拿来记帐的本子,递给她。
  “好吧。”霉霉小姐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的粉脂纷纷急坠,渐渐显露出一道可
怖刀疤,她伸出手,中指上爬着一圈发霉的白色绒毛。难怪叫霉霉小姐。
  送走了难缠的霉霉小姐,接下来的工作还算轻松,目睹了N多个肢体残破的鬼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提高了不少,来了个缺了鼻子的顾客,我竟能直视她深黑的鼻
洞,问:“小姐,你想来点什么?”面不红心不跳。(早就急跳到失灵了。)
  “给我来碗面。”她说道,看了我一眼,忙改口,“面不要了,你给我拿个小
笼包来。”
  “只要一个吗?”我问,有点奇怪。
  “是啊。”她盯着我瞧。
  “好,你等一下。”我去给她拿了来。
  那女人偷偷掏出一个粉盒,几块橡皮泥似的东东在揉捏个不停,不时抬头鬼鬼
祟祟地偷窥我。长长地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嘿,”她忙活了一下,很快吃下那
只小笼包,朝我招招手:“你,再帮我拿一只小笼包来。”
  如此这般,她使唤我来来回回五、六次,帮她拿小笼包。
  你是不是在耍我啊?若在平时我肯定会这么忿然地斥问她,不过现在人地生疏
,我不敢再生事端,只能由着她叫我过去,被她贼眉鼠眼地偷窥,不知这女人安的
是什么心。
  “嘿,时间到了,你可以走了。”张老板对我说道。
  “哦,是嘛。”这时我竟有些舍不得走,不知外边还有什么更离奇恐怖的事情
在等着我。
  “走吧。”张老板催道,接过我手里的抹布。
  没奈何,我只得背起包走出门去。最后一眼,看到那个女人仍在悄悄打量我。

  真是古怪的女人,我没再多想,又沿着铁轨往前走去。
  长路漫漫,何处是尽头。
  我凝视着阴霾前路,心绪蓦地变得很消沉。若片吉在我身边就好了,那我是上
刀山下火海也不怕的。想到片吉,不争气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先前太忙于做事,暂
时麻醉了的伤痛又涌上心头,叫我难过得不想再往前一步,我趴在一个灯柱子上呜
呜地哭起来。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抬头看
去,只见那人背对着我向前仓促急走,拿着一张图片在寻问路人。多数人懒得理他
,少数几个人看看图片,做出一副否认的表情。那个男人似乎很着急,拉着人家不
住地说话,好像在恳求人家帮忙,他走得快,一下就到五十米以外的地方,大约是
求助无门,有些失魂落魄地呆坐在那里。
  想不到也有人和我同病相连,我擦去泪水,走近他,虽然我不一定见过他想要
寻找的女人,但我想我可以给他几句安慰的话语。
  他倦坐在地上,双手抱膝,低沉着脑袋,很是颓废的样子。
  “咳。”我在他身边哼了一声,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仍低着头,也许是太过伤心,没听见。
  我只得在他身边坐下。问:“你想找人吗?”
  “是啊。”他猛抬起头,急切地看着我,塞过来一张图片:“你见过这个女人
吗?”
  真是匪夷所思。那图片是我的素描图,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片吉。“片吉。
”我激动地叫道。
  “什么?我不叫片吉。”片吉说道。莫名其妙的表情。
  “是我啊,你认不出我来了吗?”我看看那图片,只寥寥数笔就把我很传神地
勾勒了出来,片吉是不会画画的。这画是谁画的?片吉身上的衣服也变了,我从未
见过他穿这身衣服。“你是不是失忆了?”我问,心下大乱,不知片吉身上发生了
什么事。
  “走开,我不认识你。”片吉推开我。他看到旁边有个女人经过,忙冲上去问
:“小姐,你认识这个女人吗?她叫猫猫,是我的女朋友。”
  “不认识。”那女人瞄了一眼,冷漠说道。
  “你再想想,一定见过她的,她对我很重要。”片吉解释道,声音满是伤感。

  “说了不认识了,烦人。”那女人大步走开去。
  “你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片吉痴痴地对她叫道。他看到邻近店铺里走出
一对情侣,忙又上去询问,结果人家以为他是疯子,打了他一拳。
  看到他这样,我的心都快碎完了,扑上去,搂住他的胳膊,哭不成声,“我就
是猫猫啊,你看看我。片吉。”
  片吉扭头过来,呆呆看着我,面无表情。
  “怎么样?你认出我来了吗?”我欣喜地看着他,满怀希望。
  “走开,神经病。”片吉用力甩开手,我被推到地上,手掌擦出几道血痕。
  “片吉,不要丢下我。”我大声叫道。
  片吉抛给我一个比冰还冷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走开去。
“当当当——”不知哪里传来钟声。
  “十四点了。”邻近的店铺里,一个女鬼说道,她“哗啦啦”拉下卷帘门。一
时间,剌耳地拉门声此起彼伏,仿佛沿街的店铺都在同时关门打烊。
  我从地上爬起来,追向片吉,视线越过墙上的大钟,心下略吃一惊,那钟面上
本来只有十三个刻度点的,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数字来。
  十四点,难道过了这一刻,又会发生什么离奇变故?
  街上空空荡荡,鬼影全无。
  片吉很快拐过街角,倏地消失不见了,我紧跟了上去,看到地上有个大洞,洞
口嵌着一块路牌——富力路999。咦,竟有这么奇怪的路。那路面由七彩颜色组成
,宽度仅容一个人通过,好似儿童乐园里的螺旋滑梯,别致可爱。
  坐在地上,向下边滑去,转了七、八个圈,我的脚踏在一块板子上,四周黑漆
漆的,辨不清置身何处。“片吉——”我大叫道。用手摸了摸旁边,好像我躺在一
个四方形的窄小盒子里边。恐怕这是一口棺材。我心下想道,立即被这一猜测吓了
一跳。从出入口两端设计的巨大反差可见,富力路999见证了生命开端到结束的全
过程,怪不得这条路是单行道,因为生命本身就是没有回程的。
  正想着,我猛地听到上边传来呼呼地摩擦声,一个沉重地物体正快速滑落下来
。这下死定了,那肯定是个身宽体胖的饱死鬼,重型坦克一般地压下来,我岂不是
要被辗成肉饼?
  没等我想出对策,脚底的踏板突然一松,我掉到了一个两平方米大小的白色塑
料泡沫坑里。惊魂未定,“呯——”又一声响,那个重磅坦克也掉了下来,溅起的
泡沫埋住了我大半个身子。
  “来晚了,又来晚了。”那人站起身,大跨步踏上台阶,拍拍身上的泡沫,走
了出去。
  我走上台阶,这才明白自己是站在一个二楼阳台样的室内突起物上,在这个仓
库大的房子里,像这样的阳台还有十几个,这只是房子的入口,不知出口在哪里。
我沿着旁边的楼梯走下去。
  这个房子大概有十来个篮球场那么大,许多的鬼挤拥在这里开派对,正玩到兴
头上,鬼声鼎沸,音乐强劲。光线暧昧不明,众鬼勾肩搭背,放浪嬉笑唱跳喝酒,
闹得不可开交。
  离地三、四米高的地方架着一座铁索吊桥,七、八盏聚光灯在来回晃动,几个
治安员模样的鬼在忙碌奔走,不停地用长竿勾子勾起地面上的一些小动物,丢到大
筐子里运走。我离得太远,看不清那是什么?兴许是哪个鬼带来的宠物。
  我刚走下大半截楼梯,便看到一个近似片吉的身影夹杂在人潮里,急忙追了去
,不想撞到一个鬼身上。
  “啊唷。”那女鬼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她的鼻子。
  “对不起。”我忙道歉。看她的脸很眼熟。
  “没什么。”她答,抬头看我,大惊失色,慌不择路逃进鬼群堆里。
  一秒之后,我回过神来,想起在哪儿见过这张脸,是我日日在镜中瞧见的我自
己的脸。
  她就是在张老板店里偷窥我的那个女鬼,难道说她偷了我的脸,所以片吉才会
认不得我?那么我,我是不是用着她的脸,我赶紧摸摸自己的鼻子,还在。
  哪我用的这张又是谁的脸?
  我奋力追上去,把脸还给我?我大叫,声音被淹没在哗笑吵闹声里。光线太暗
了,我根本看不清那个鬼的衣着,要想在这狂欢的海洋里找到她,无异于上树揽月

  镜子,哪里有镜子?我急迫地想要看看自己的脸是什么样子。
  我还是我吗?我摸着我的脸,用力捏了一下,好痛,至少,这不是橡皮泥或石
膏制做的。也许她只是复制了我的脸,并没有损坏我的容貌?可是片吉为什么认不
出我呢?我烦恼地想着,只要有一面镜子,就可以真相大白了,镜子啊,你在哪里

  洗手间总会有镜子的。问了个侍者,我直奔而去。
  推开门,果然,一面大镜子挂在洗手台上,几个女鬼在对着它涂脂抹粉。
  我低着头走上前去,慢慢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那几个女鬼的身影都映在镜中,而她们身后站着个白色雾状人形物体,难以置
信,那就是我。
  没有面目的女人。
我站在原地嗍嗍发抖,不敢走上前去证实这件事的真伪。那几个女鬼也发现了镜子
中的异像,纷纷转过头来看我。
  “你是谁?怎么到这儿来的?”一个黄发女子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我嚅嚅地说。
  “是偷渡客吧?”另一个老妇人说道。
  “你怎么……”我冲口问道,这么快就被她识破了。
  “当然啰,你在镜子中是这个样子,我还看不出来,岂不是傻的。”老妇人说
道。
  “这镜子,为什么没有我的映像?”
  “因为你不是妖精啊。”黄发女子笑道,“你是不是吓了一跳?好似在人间照
镜子看到鬼一般。”
  “难道你们不是鬼?”我惊问道,妖精与鬼也可同在阴间并存吗?没听说地府
里住着妖精的呐。
  “呵呵,告诉你吧,这面是照妖镜,只有妖精才能照得出影像。”黄发女子嘿
嘿笑道。
  “那么我……”我没有说下去,心底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动,并不是我没有
脸,只不过是照的镜子不对罢了。
  “你没事,OK?”老妇人掏出香烟点燃吸了一口,也不管洗手间里人进人出的

  我看她好像很有派头的样子,似乎经历丰富,忍不住问她:“你知道我怎样才
能回到阳间吗?”
  “小事一桩。”对于我的困惑,老妇人不以为然,弹了弹烟灰,走出厕所,我
和那个黄发女子跟着她,来到一个较冷清的角落。“你以为我们怎么能跑到阴间来
?因为有了富力路,人、鬼、神三界,我们想上哪就上哪。”
  “那个富力路有这么神奇吗?”我问,故意装做不相信的表情,激她说下去。

  “我试给你看。”老妇人掏出一支笔,在墙上划了个圈,那笔的颜色可以随着
她的心意七彩变幻。不大会功夫,我眼前便现出一个洞口形状的图案,有如马良神
笔所画,栩栩如生。她曲起手指在墙壁上轻叩一下,仿佛脆弱地玻璃碎裂开来,墙
面上真的生出个大洞,向上弯去。“这条路,通向阳间。”老妇点亮打火机,伸进
去照了照,火光跳跃。
  “真的吗?”我半信半疑,不知她是什么样的妖精,竟有这么大的能耐?正应
了那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勇气十足。“为什么你们要到地府
里来?” 别人还唯恐避之不及呢。
  “嘿嘿,在地府开派对,来去自如往返阴阳两界。还能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
吗?”那黄发女子笑道。
  “你想不想回去呐?”老妇问。
  “嗯。”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条通向阳间的富力路对我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可是我不能抛下片吉不管,“等等,我还要找我的一个朋友,他就在会场里。”
  “那你快去吧,在时限以前。”
  “什么时限?”
  “就是阴界销禁的时限啊,还有二十分钟,十四点就要过去了。”
  “到时候会怎样?”
  “到那时这个空间就不复存在了。”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这是我们妖族制造的空间,时限一过,我们就会回归原位,这里的一切都将
消失。”
  “啊,那我呢?”我惊悚问道。
  “不知道,我们还从未碰到过你这样的情况。”
  “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我一定要带他走。”我急忙抓住那老妇的手苦求
道。
  “要我帮忙是有代价的,你能付给我什么?”老妇直白说道。
  “我……”我低下头来,实在没有什么可付出的东西,以她的妖力,还有什么
是得不到的呢?
  “要不然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行吗?”
  “什么事?”

“这件事你能轻易办到,对于我而言却是难上加难。你只说答不答应罢?”
  “如果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我答应你。”
  “好吧,既然你承诺了,我必定会把你送到阳间去。”老妇另画了一面镜子,
用食指叩叩,那镜面内渐渐显现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身后是浓浓雾气,看不出
她置身何处。
  长发披盖在她脸上,不见容颜,她低头,用一把血红的梳子一下下梳理着黑漆
漆的头发,缓缓向镜面走来,恍惚中好似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舞厅里太嘈杂听
不清楚。她直直走近镜面,活似贞子刚刚爬出井穴。
  不过是短短数秒,这画面便消失了。
  “你看着这支笔。”老妇人把她手中的彩笔伸到我眼前,“记住它的样子。下
次在商店里看见它的时候,买下来。当你遇见镜子里的女人时,送给她。”
  “你想要我做的就是这件事?”我问。
  “对,你认为很简单是吗?其实事情不分难易,只看做这事的人有没有能力。

  “商店里有那么多的笔,我怎么知道是哪一支呢?还有,那个女人住在什么地
方?”我担心地问,可别是什么深山老妖才好?那将变成另一场灵异之旅。
  “这些你都不用担心,该出现的时候,它们自然会出现,你只不过是个穿针引
线的人。”
  老妇人又敲了敲镜面,这一回,现出舞会场上的景象。“你要找的朋友是谁,
只管集中意念去想,他便会现形于镜中。”
  听了她的话,我努力忆起片吉的模样,很快地,他的身影映现在镜子里。从他
身后的景致判断,应该是位于舞厅另一端的吧台边上。
  “你快去吧,时间不多了,把他带到这里来。”老妇人催促道。
  我应了一声,正要横穿过妖精们狂欢的舞池去寻找片吉,这时候,发生了一件
意想不到的事情。
  先是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群妖四散,一只长颈鹿平白冒起,身形
巨大,头顶几乎触及天花板。它好似神志不清,摇摇晃晃,横冲直撞,把半空中的
铁索桥闹得飘摇不定,那几个治安员站不稳,呼拉拉地吊挂在扶手上,大嚷大叫:
“解酒药呐,快拿来喂了它。”
  听到叫唤,几个侍者赶快提了大桶的药水来,用长管喷枪往那长颈鹿嘴里射去
。这边还未安抚好,这边又传来一声虎啸。
  一个醉意醺醺的男士猛地摔倒在地,变成一只白皮虎,它想要扶着椅子站立起
来,谁知虎掌威猛厚重,那椅子竟被拍得个粉碎。它吃了一惊,大吼一声,想要逃
开去,迎面撞上一位小姐,那小姐身子柔媚一扭,化为青翠长蛇,缠在它身上,狂
舞乱爬。
  目睹这一场面,我顿时醒悟。
  吊桥上治安员的责任是专门清理那些因酒醉而现出原形的妖精,为了不破坏舞
会,所以在高空操作,把醉倒现形的小妖送离会场,开始时只是小妖,随着派对渐
趋尾声,大型的妖精也抵御不了酒精的力量,纷纷现出本来面目来,狰狞骇人。
  我一急促向前跑去,两边是哗乱的变身场景,一个个靓男美女转眼间化为各式
光怪陆离的动物,我左躲右闪,慌不择路,不是撞在这个的毛皮身背上,就是踏到
了那个的脚,好在它们全都醉得东倒西歪,根本无暇顾及到我。亮丽舞池里爬满了
奇珍异兽,间或渗杂着一些人形妖精,那场面说不出的诡谲。
  我连滚带爬地闯过舞池,看见片吉还在大口喝酒,拼尽全力冲上去,夺过他的
酒杯,摔到一边,“快跟我走。”
  “为什么要跟你走啊?”片吉醉眼看我。
  “出去再说,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我拉他。
  “我不走,哪儿也不去。”
  “我求你了,这里很危险。”看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我急得快要大哭出声

  “什么危险?天王老子我都不怕。”片吉打了个酒呃,衣服后摆猛地长出一条
尾巴来。
  “片吉,你怎么……”我来不及问出声。那妖已滚落在地,化身为一只花斑狸
猫。“你怎么骗我,你根本不是片吉。”我坐在地上,鼻涕眼泪地失声痛哭。
  一刹明白过来,张老板店里的女妖既能借用我的脸,那么这只狸猫也必定是借
用了片吉的脸,也许它在什么地方碰到片吉,片吉正拿着我的照片四处打听我的下
落,这场景被它看到了,也照葫画瓢地学了来,而我这个白痴就傻乎乎地跟着它来
到这里,说不定那时片吉就在附近寻找我……我们就这样错过了。
  趴在地板上伤心欲绝,为了把片吉带回去而强撑起来的斗志瞬时灰飞烟灭,我
动也不想动弹了。
  风起,云涌。
  突然感到背上凉嗖嗖地,我抬起头,看到天上乌云急涌,狂风吹得我的头发乱
飞乱舞。
  怎会这样?我记得这是在地下,怎会看得到满天的乌云呐?
  嘶——嘶——
  地板上的动物仿佛经不得风吹,纷纷扬扬飞升起来,就连那笨重无比的大象也
如同纸糊一般地轻飘飘飞起,被吸进云层里。那团不知从哪冒出的乌云渐压渐低,
卟哧响着,吞吃掉它遇上的每一样东西。
  不好,时限快到了,我记起老妇人说的话,拚进全力向富力路跑去。
  就要赶不及了,还差十余米,那云以及快的速度跟我争夺空间。压下来,很快
,距地面不足一米高了,我趴在地上,手足并用地朝前爬去,近了,近在咫迟,乌
云眼看就要吞吃完这最后的空间,我弓身蹿进洞口。
  眼前一片漆黑。

我还未及定神喘息,便感觉到胳膊一阵发冷,好似那片阴云也跟着漫了进来。凉嗖
嗖的空气瞬间包裹着我的身体,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得快些离开这里才行,我用手摸了摸四壁,光滑平展,这条富力路与我来时所
走的那条路大为不同,它宛若一口古井,而我就站在井的底部,没有楼梯绳索,要
怎样才能攀爬逃生呢?
  空气越来越冷,一种浓稠的气体渗杂在里边,无色无味,悄无声息围困住我。
一片片碎絮样的物体纷乱地飘浮着,若有似无,滑过我的肌肤。很难向你解释那感
觉,嗯,整个人好比被浸泡在大块的云层里边,叫我透不过气来。
  好像有点儿荒谬,云层并不是水,怎么会令人窒息呢?实际上,这冷冷的气体
还真带着水的某些特性,我试图爬上井壁时,才刚走了两三步,手一松,跌落下来
,感应到脚下有股浮力托了我一下。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一跌到底,我立即脚尖点地,用力猛蹬,竟撺到了那团气
体的上边,双脚悬浮,离开了地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是在云层里边游泳罢?
我不停地挥动手臂,以使自己不再沉落下去。
  伸手不见五指,完全看不见洞内的情况,只能凭触觉来感知一切,颈部以下是
寒入肌肤的气体,叫人很不舒服,而那以上是清爽的空气,干净怡人,两股气体的
交界十分清晰。
  短暂地惊奇过后,我又陷入另一种恐惧之中,头顶上没有一丝光亮,这条富力
路的出口究竟在哪里,会不会有分支,或是密道,我能顺利找到出口吗?即使找到
出口,它通向阳间的哪里?
  在黑沉沉的空气中,一路摸着洞壁向上飘浮去,我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自己
是出不去了,被关在一个倒扣的杯底,只等水样的云层漫到顶部,我就会窒息而死

  胡思乱想中,阴云上浮的速度变慢了,我的体力也在一点点地消耗掉,这种“
飞”的状态不知还能持续多处,十分或二十分钟,如果还没能找到出口的话,我可
能会溺死在这团阴云里。我摸着洞壁转了一圈,墙面平顺得滑手,看来绝无可能攀
附在上边。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改了个策略,试着一动不动飘浮在空气中,让那些碎
絮般地云片支撑着我,尝试了一下,还行,我保持着一个姿势,躺着,久久不动,
仿似一具浮尸。“浮尸”?我被这念头吓坏了,心下大乱,翻了个身,沉入阴云里
,赶紧划动手臂令自己重又向上浮去,口鼻吸了大片浓云,胸中一阵紧闷难受。这
一危险变故又加重了我的绝望心理。
  片吉,救我。
  片吉,你在哪里?
  你知道我正在遭受磨难吗?
  我在心里大声呐喊着,真希望神灵出现,给我指一条明路。
  然而这里不是天堂,是地府,地府之下,也许是地狱,我就要沉下去了,可悲
的是我竟不是堂堂正正的鬼,只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偷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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