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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sther (每日一佳得乐), 信区: Marvel
标  题: SD人偶专卖店10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11月14日11:49:30 星期一), 站内信件

  第十话
  陈太太不是很开心。
  人老了,便多出许多不开心来。好在陈先生脾气好,每每是温柔的看她发牢骚,也不
多说话。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妻子,宠溺。
  “你看你看。那隔壁的朱太太,又添了件衣裳,这样老的年纪了,偏也不知羞!”
  “老陈啊,你瞧对门那老顾头瞧我的样子,真真难受!吓,总那样笑着,还问我好不
好?你也不管管,说说!”
  陈先生却只是微笑的看着妻,温柔而疼爱。他多么爱这女子啊。
  “那老头一辈子都没娶妻,古怪得很。哎,我最厌他了!”陈太太兀自说着,却一眼
瞥见丈夫的微笑,于是,把那些牢骚也淡化了下去,只余满面柔情,她爱他。只在相逢那
一面,就爱上了。

  30年代的上海。十里洋场,流光溢彩,风流喧嚣。
  曾家的小姐,曾蕊媚,多么骄傲而才情的一个女子。
  眸是那淡极的,混了梨花般透明的肌肤,眉飞入鬓,却生出张扬的锐气,然笑起来,
是混了媚和聪颖的,只是那聪明太甚,便将媚压低了,只偶尔的露出半刻,却已足够逗人
心垂。
  殊不知,有才情的女子多嫁不出去,原本是有了才情,便有了脾气,芳心可可,不系
在一般人身上,就是有了心仪的人,却因才情惹了一片空的风花雪月,倾心容易,但十指
不沾阳春水,琉璃般通透的心思,却有银针般锐利的气性,纵然红颜秀美,却难知足,亦
难心爱。
  男人,终究是要个妻子,愿褪华服,洗手做羹汤。
  曾小姐不愿意,她偏爱读那洋文,识那些风头人物,做些骄傲而自以为聪明的事。
  聪明很好。
  惟怕自以为这三个字。
  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据我看来,倒是不够聪明的缘故。
  不够聪明,不若藏拙。
  若是连这也不堪领悟,又谈何聪明?
  扯远了。

  曾小姐年幼气盛,纵她天资聪颖,偏爱对万事点评,往往通彻精干,洋洋自得,竟有
一帮人捧她,说她乃是沙龙里的第一才女,便学古时捧名妓似的捧着,这话还不能对她说
,若把她比了风尘女子,她便恼怒,将盈盈秋波怒横起来,倒有林黛玉的通身气派。

  才女,自然是好,但这第一二字,世人万不可沾。
  为何?因做惯了这第一,倘若变了世界,沦落到第二,甚至更低些,岂不是让人心里
不快?
  然而曾小姐却不曾遇过这样的危机,她天生聪慧,且喜诙谐,一身淡绿的衣裳,闲坐
沙发上,嘻嘻的磕瓜子,那磕碰间,便从锦口绣心里,流出无限的灵韵来。
  曾小姐原以为,自己是没有心上人的。
  花间最晶莹的蕊,如何堪落泥潭。
  每拿着那些情意绵绵的信来,她便笑。
  她原是不信这些的。又看了那信里笨拙莫名的老套文字,更是伊伊呀呀恶心坏人,于
是拿来做笑话。
  初还与别人拿了来念,后来乏了,便自己笑一笑。
  每每回信,都是“蒙君青眼,不胜惶恐,自觉陋质,齐大难匹。”
  把别人托大,自己称小,再微笑的凌驾着看这一段爱情。
  直到遇了他。
  初遇他时,他刚从法国回来。
  曾小姐虽是才女,却有桀傲的脾气,于是便要与他辩锋机。
  后来,却发现他年少俊美,滔滔不绝,挥斥方遒,长得且高,家境又好,在异国置了
产业的,说话又诙谐又温柔,万般美好的样子,都在他身上尽现。
  女人可以讨厌一个男人,无非是由爱生恨,或由恨生出爱来。当然,也有一见面了莫
名厌的,那是前世的缘。
  他道,要将那浓爱一骨脑的,只给了将来的妻,忠贞一生。
  于是因这句话,便爱了。曾小姐将那玉一般的心思,托在了他身上。
  他是不置可否的,淡定如天边的一朵闲云。
  这类男人,偏因其外表那淡漠微笑的缘故,更得女人欢心。女人总想从他身上,攻城
掠地,少女想要那心,大些的想要他的钱。
  曾小姐不觉得畏惧。
  爱一个人么,总该是对方多有人欣赏的。
  她怕什么?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宝贝般的泛出光泽,更何况,她这心里,是真心爱
着他。凝视他时,便眸里化开春水,那样欢喜。
  我没什么可给你,惟有一颗完整的心!她心里喃喃的,欢喜起来。
  女人可怜便是如此,何必将你心送与人?
  在你心里,那是一颗最重要的心,在别人眼里,不过充了他谈笑的资本,或内心骄傲
的源泉,甚至,弃之尘鄙,不屑一顾。
  曾小姐觉得,神女且多情,襄王亦有梦。
  因她偶尔在他书房瞥见的笺子,上写写涂着,剪不断,理还乱。
  于是她欢喜起来,因他与她相交最密。
  因她爱他。
  因他与她和的诗中,有那一片痴心不忍说,道与春水与春风。
  因他总教她听那些洋文的歌曲,里面缠绵绯恻,都是相思文字,暗恋时光。
  因此她的芳心内,都是酸甜的欢喜。
  他凝视着她,笑笑,道。
  蕊媚,你是我最好的知己!
  于是她垂下头,笑起来,眉眼里,是那春光温暖。

  世界上有些女子,爱就是爱,恨就是恨。生平什么都不怕,惟怕遗憾。
  曾蕊媚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当她初吐心思之时,她才遭受更大的打击。
  他皱起眉来,说,我当你是妹妹。
  这是最无奈的话。因以往的情谊,似水如梦,虽然暧昧,却无明话,虽然伤心,却无
法恨其负心。倘若将来,没了人,她若还在等,便可得一世安平。
  蕊媚不信,却不能不信。
  曾小姐是个傲慢的女子。但凡是傲慢的女子,都禁不住激。
  她便一气之下,随意挑了个男子,定下婚约。
  那男子对她倾心已久,得了这消息,如何不欢喜,于是天天上门来陪她赏花看月,一
味的做低服侍,任她怎么样刁蛮的脾气,终究不生气,只是嘻嘻笑着,看她笑。
  可她终究不开心,借着寿宴喝了酒去。第一次,喝得眼媚如丝,腮色绯红,自羡是压
倒桃花。
  醉了便哭,泪垂泪落,不记人事。
  直到订婚宴前一天。
  她落金佩玉,家中倾力为她妆衬出一身繁馥。
  他来祝贺,祝贺自己最好的知己。
  他说,“蕊媚。你真美。我,真真羡慕他。”
  蕊媚心里一疼,笑道“你自己不要我。”
  他便垂了眼睛下去。说,“小子无福,不如让贤。”
  再抬起头,“祝福你。”匆匆便离开了。
  离开得让她瞧不见他眼睛的神态,也揣不透那八个字。

  何必呢,既然不要我。又何必来惹我?
  曾小姐动摇了。
  她拿起桌上的礼物,那黑胶唱片,乃是他送来的定婚贺礼,还有一张小纸条。
  赠媚。 我最喜欢的歌,闻之落泪。
  放进唱片机,那缠绵的女声,道尽压抑真情,含泪告别,望君一日能记起,知我情切
心坚。
  曾小姐哭了。

 女人就是这点子傻。倘若爱上一个人,便把再聪明的心也变傻了。
  忽高忽低,若是遇到真爱,还不打紧,若是遇人不淑,就是再明显,也难看出来。
  即使看出来了,却眼泪汪汪道,可我,可我还是爱他!
  所以婚姻之事,素来劝和不劝分。因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若是不爱,抽身容易,若是爱了,千难万难。
  曾小姐决定取消定婚。
  家人不肯,她却说,自己不能误了终身。横竖不喜欢这亲,家人责备,她便使起性子
,说要抹脖子上吊,死了才好。
  订亲的男人还是日日来。陪着笑,骂也不生气。
  还劝曾家高堂,不要太责备曾小姐。慢慢来无妨。

  “说了不爱你就是不爱你。若我爱你,日日说上万遍爱你!”曾小姐气了。
  于是那男子诺诺,不敢再说我爱你。

  人,懂得道理去劝别人,到了自己身上,倒是全然忘记了。

  战乱烧到了上海滩。
  一时间人人惶恐。曾小姐却不肯走。因前些日子,他答应来探她。
  他是个君子。自然不会失约。
  虽然清冷,却是个道德上的圣人。
  就如他虽然不接受曾小姐,却时刻安慰她,自己只是不爱男女之情。
  我等。曾小姐说。
  订亲的男人来接她走,她不愿意。她说,你走吧。
  我从不爱你,看到你,我便不欢喜。
  我爱他。只有他,才会让我幸福。

  说这话时,曾小姐带着幸福的微笑。

  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喝红酒。
  他爱喝红酒。有时侯生他气了。自己就偏喝白酒。
  可是,始终记得他,
  爱喝红酒。

  我会来的。他承诺。
  所以,我等你。
  曾小姐笑了。

  当火光烧起来的时候,他出现在门口。把手伸给她,说“快走。你个傻丫头。”
  于是曾小姐欢喜起来,将手伸给他,第一次感觉,他的手,这样温暖。
  “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你,没事罢?”他担心的看着她。
  她笑起来,如驯服的猫咪。摇摇头。感觉到由衷的幸福。
  有时候女人如猫,任性,冷漠,还带些桀傲不驯和自私。
  猫很少认定主人。
  但是如果认定了主人。便会陪在身边。不愿改变。
  你可知,我是这样的爱你!曾小姐笑得灿烂。
  暖得幸福。

  战乱让人失散。
  “以往我待你不好。此刻,我却知,我是如此爱你。蕊媚,你可愿跟我走?
  这战争,家产也难保,可如果你愿意,我们离开这,去过我们的日子。你,做我的太
太!”
  蕊媚话也不说了,一味流泪点头。
  爱一个人。怎么会在乎其他。
  只要与他一起,哪怕财产尽消,咱们一起!

  于是,那天起,她做了陈太太。

  陈太太,陈太太。这三个字,念到嘴里,便觉得无限幸福。
  两人一起,凄苦的日子也走过,如今老了,安宁了。
  可惜就是没有孩子。
  可他温柔的摸着自己的脸,说,没有就没有罢,我们在一起,还怕孤单么?

  陈太太笑了。
  这一生,有他的爱,也不枉了。
  于是奖励他,去菜市场选了排骨来给他吃。
  他爱吃,因为自己爱吃的缘故。
  今天没有遇到老顾头。往往这时候,她都会在超市遇到老顾头。然后那老头便会讪讪
的微笑,拿起手里的新鲜排骨,问她“大妹子,你要不要?”
  真是个奇怪的老头。
  不过平时他也经常帮助自己,可是,依旧讨厌。
  不管了。继续挑。

  “蕊媚?”久违的名字。自从上海逃离后,她已改名叫廉晨,恋陈的谐音。
  “吓?”陈太吓了一跳。
  “是我呀,紫君!”对方笑嘻嘻的。
  “啊?”陈太太高兴了起来。紫君是她旧日里最好的姐妹。
  “你怎么样?碧君怎么样?”碧君是紫君的妹妹。
  “呵呵,还能怎么样?嫁给张真了。”
  “嫁给张真?”陈太太吓了一跳,“为什么嫁?他那么矮!”
  “还能为什么?他对她好贝!”紫君笑了。“你呢,你嫁给谁了?”
  “我?”陈太笑了,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候的风流得意。
  “自然是他。”
  “他?”紫君愣了。
  “就是陈翰知啊。”陈太太笑得迷人。

  从菜场归来。
  陈太没有心情。
  刚刚紫君和她说,陈翰知10年前就死在美国了。
  那。
  微笑着和她一起的。是谁?!
  紫君不会骗自己。那,那个男人,是谁?!

  家里空空落落。
  就象陈太太的心一样。
  包括朱太太和她说,吓,好可怕,那老顾头死了呢!她也没放在心上。
  魂亦没了。又谈何关心别人?

  等到傍晚。依旧没有丈夫的消息。
  “叮冬”此时门铃响得诡异,却让陈太太一阵欢喜。
  原来,爱本身,就是超越恐惧的。

  面前是个男人。
  俊秀儒雅,约摸二十七八的年纪,正含笑看着她。
  “你找谁?”陈太直勾勾看着他,空洞茫然,失望。
  “我,是受约给你看一些记忆的。你,在疑惑你丈夫的事情吧?”
  听到这话,曾蕊媚猛的精神了起来,拉住他的手,“你知道?告诉我!”
  男人微微一笑。说,“闭上眼睛。”

  曾蕊媚乖乖闭上了眼睛。只要她知道他在哪里。

  我,喜欢她。
  这,是谁的声音?蕊媚奇怪了起来。这不是翰知的声音,
  这是一个人的记忆。他希望转达给你。陌生访客的声音响起。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他!我只在乎我丈夫!!蕊媚大声的说。
  访客不再回答,可蕊媚还在这个陌生的记忆里。
  我,真的喜欢她,迷恋她,无论她怎么说我,欺负我,我,都不生气。
  蕊媚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冰瞳似水,眉飞入鬓,扬动一种青春滋味。
  蕊媚开始安静了,毕竟,那样青春的美丽,能安定心灵。
  呵,那时,我是那样美丽的女子呀!

  可是,她并不喜欢我。男声落寞的说。
  真的,自己的表情却几乎时刻都是气呼呼的,不然就是冷若冰霜。
  我知道,她喜欢陈翰知。可是,她不知道陈翰知。。。

  翰知怎么了?蕊媚关切了。
  很快,她见到了翰知。
  他笑得畅快。
  呵呵,他就是这样,潇洒自得。
  可是蕊媚的笑容很快凝住了。她看见那个心里完美的翰知,轻浮得和每一个女子调情
,玩那些暧昧的游戏。
  她不相信。可内心去更想知道真相。
  女人。真的好矛盾。

  他根本是个花花公子。蕊媚,竟然喜欢他。
  我真怕蕊媚有天伤心。男生担心已极。

  今天,蕊媚说愿意接受我了。我,我好欢喜。
  蕊媚,我虽然不能如翰知讨你欢喜。可我会真的对你很好!
  蕊媚,你可知道,我愿意把我的欢喜都给你。。。

  蕊媚不开心。我真担心。我,纵是死了,也不愿你不开心。
  蕊媚。但我要死了,谁能照顾你。
  我担心!

  战火慢慢烧过来了。陈翰知那个王八蛋,竟然趁机柳了。还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
他约了蕊媚,但是他不会去的,要我不要错过机会。
  谁要你的这种殷勤!

  我真怕这样的事情发生。。还好,我找到了一家神奇的店子。

  蕊媚。我要你是快乐的。。。。

  蕊媚看到他定做了一个翰知一样的人偶。
  看到他默默陪在自己身边。在无人注意处关注自己。

  蕊媚看到困难的那几年,自己病了,他愣是下冰水捉了鱼来给自己补身体,然后他高
烧了好几天。可是心里依旧快乐。

  蕊媚看到,他改姓顾,搬到自己对门照顾自己。
  每天遇到自己,是他最欢喜的事情。

  不!蕊媚明白了。。。。

  陌生男子温柔的说,那天,他来我的店子,为你定了这个人偶,来爱你,疼你.但是,这个
人偶,也和他的寿命相联,当你发现事实的时候,人偶就会消失,他就会失去生命,这,是他自
己的要求。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蕊媚哭了。
  因为,他说他不想看到你对他失望的样子。
  蕊媚什么也不说,只是尽情哭了起来。那些幸福,都是虚假。
  如果自己,能坚强些,放开些,如果一切。。。

  没有答案。

  对了,陌生人男子转过身来,顾客希望我告诉你,他爱你。

  为什么,要你说?蕊媚问。

  因为他说,你不喜欢听。所以,他希望死后,再告诉你。或许,这是任性的要求。可
是,他这一生,希望任性一次。因为,他真的爱了你一辈子。
  陌生男子笑得温柔。

  突然蕊媚想起朱太太的一句话
  “你知道么?那个古怪的顾老头子,竟然有个女人般的名字呢。
  他叫恋媚呢。你说,好不好笑?”
  我没有什么可给你的,惟有一颗完整的心!蕊媚骄傲的说。

  还有,那一辈子的爱恋。

  第十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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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谢有人看
红颜病老有谁怜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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