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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oolR (师兄师姐好走), 信区: Film
标 题: 《苏州河》与《小武》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Jun 26 13:30:32 2001), 转信
作者: 战龙在野（林林） 发表日期: 2000-08-19
《苏州河》
苏州河是主要的场地和背景，除此之外，很难说它与影片的意旨有着深度的关
联。一开头一组关于苏州河的主观镜头和夹着的叙述声音，端出了一付思辩的架步
，但很快，这种调子就被整个戏剧性很强的故事冲淡，以至无影无踪了。事后，编
导娄烨关于在影片中抒发了苏州河作为影片故事内容的隐喻的诸多思考的访谈，同
样显得比附牵强，令人纳闷。可以确定的是，娄烨的作者介入意图的确强势存在，
不妨把那个面目从不抖露，只是说话和看见的“我”当做作者本人，这个负责见证
和叙说的角色的“我”，与娄烨作为整个电影故事的演绎人的身份是一致的。“我
”的不抛头露面除了是叙述手法“出位”之炫耀外，至少起到了少一个不必要地干
扰主体故事的角色的作用。事实上，影片的魅力的根本在于，这是一部制作精良，
叙述巧妙，好看好玩的电影，其中的奥妙是集合多式多样的成功电影的元素，组合
成为一个富丽堂皇，赏心悦目的电影玩意。
我们看到，在《苏州河》里，不断有似曾相识的东西涌来，而这些因素又俨然
已被改头换面，重新拼贴组装过而重获新生、熠熠生辉。除了那个只“说”和“看
”的“我”的原型是一个似乎所有新锐导演都要一试的旁白者外，我们在影片里重
温了王家卫式的肩拍摄镜头、大广角、流光溢彩的街道和室内夜景，黑帮电影中的
绑架阴谋和绑匪的自相残杀；我们在摄制名单上的作曲和剪接的名下看到了外国人
的名字——全球化时代电影工业跨国制作的制式；我们领略了决不平铺直叙，时空
穿插，倒叙插叙，不断变换切入的角度视点，让剧情的发展朝向决非观众意料中的
方向，这样的有叙述学教养的时髦的讲故事手段的真谛；我们发现，支撑起《苏州
河》整个故事的关键点是美美与牡丹极其相像，恍若同一个人，这种设置，近的，
与去年出品的王全安的《月蚀》的构思雷同，远的，如此这般由同一个演员扮演两
个角色来制造事端的套路，在世界电影之林屡见不鲜，而最后马达在24小时便利店
因一瓶酒不期而遇牡丹，这一路数使人联想到了《甜蜜蜜》里黎明在纽约街头因邓
丽君逝世而邂逅张曼玉的一幕。另外，拨开所有花哨的视听技巧应用的遮障，就电
影是迷魂汤迷幻药的这个意义上说，《苏州河》里的人物其实在印证着关于男人和
女人的一种不真实的、但广为流传的说法：女人有两付面孔，分别是天使与魔鬼、
纯洁与污秽，而男人在女人面前也有两颗本心，一则是归然不动的道德君子，一则
是忠贞不渝的性情中人。通俗言情小说中充斥着的这类男女形象，在《苏州河》里
分别是牡丹和美美，以及牡丹跳河前后的马达——注意，上述对立的方面是被包含
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的。……回到开头，包括“苏州河”这个本来确实于当代中国城
市的人的生态有象征意味的意象，也被编导作为显示自己的社会批判良知的标签顺
势贴在其实是出好故事上。
最后，说说两个自己感到特别震撼的镜头，一是牡丹从苏州河的桥上脱手仰面
直落入江中，一是马达掀开帷幕的一角看着美美梳妆打扮足有几分钟，两个镜头都
是一气呵成拍摄的，娄烨的才华明白无误地写在了这两个出手不凡的画面上。
《小武》
小偷是这样一群人，一方面处于世人所最鄙视、最不屑的勾当下作的行列，一
方面，他们真的干的是手艺活的一种，在社会的最底层里，小偷们是有心理优势和
经济地位的；也就是说，小偷的内心世界不可避免地成了屈辱感和虚荣心此消彼长
、此长彼消的角力场。这样的一个“动感十足”的人群，实在是人文科学的绝佳对
象，是那些怀有人性关怀和社会批判抱负的文学艺术的绝佳题材。透过电影镜头来
注视一个小偷（当然，可以推及到草根阶层的所有人）的原生态，揭开人性中被忽
略或者被遮蔽的部分，寻找社会环境时代背景作用于人的关系线索——在这个使命
上，电影或许不是最深刻有力的，但却肯定是最迅捷、最直接、最具影响力的——
《小武》因此应运而生。
小武的形象被搬上银幕一点都不简单，除了克服了电影摄制的技术层面的诸多
困难，导演的电影观念上的突破等等创作方法上的意义外，也许更重要的是内容上
的把镜头对准了一个毫无光彩可言的贱人，把当今中国人和中国社会的真实状况映
现出来，宣示于人。我们看到，在影片里，小武是个小偷，但他更是普普通通的中
国人中的一员，由头至尾，他无非在与同党、朋友、女人、家庭等等社会关系打交
道，他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是作为一个确实的社会存在，在与周遭人事的关
系中随遇而发的；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莫不与我们无异。我们谁又不晓得真实
生活中自己与千千万万的同胞一样，免不了卑微、琐屑、挫折、贫穷、……呢，但
是，用再激烈的言辞来形容也不为过的一种荒谬是，在有着照相写实功能的银幕上
，我们的电影工作者对此竟然视而不见、只“字”未提。因此我们说，小武形象最
重要的意义是他的出现代表了一种诚实——喏，这就是今天的中国人，不光鲜不体
面，有些萎琐有些落寞，没有像某些先锋艺术的人物那样，被关在与世绝缘的个人
主义的框框里自怨自艾，而是真实地在与朋友同党，与女人男人，与父母兄弟，与
发廊澡堂卡拉OK歌厅，与每天的广播电视，与《心雨》和《江山美人》息息相关着
的人。
小武正面全裸的镜头在某种意义上是划时代的，这个镜头不仅仅是小武的真实
的底线的突破，也意味着把掩盖着中国电影所应抵达的真实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予以
剥除。就像人们对于裸体总是讳莫如深，事实上，三级甚至四级电影几乎为每一个
家庭藏有，到头来，裸体不过尔尔，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一个道理，中国电影对于
真实的恐惧实在是不必要的。一个人不怕流露自己的真实一面，一个社会无惧于社
情民意真实表达，一个民族的电影勇于把所有族群阶层的人的面孔写在银幕上，于
人、于社会、于电影，都是成熟的表现。……
--
婆婆，
每次我去看我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小表弟，
我就想起你经常对我说：我老了。
我也想对他说：
我老了。
—— 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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