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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C (一定重修), 信区: Film
标  题: 第五代电影前史(2)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Jul  4 10:42:23 2002), 转信

第一章 入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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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五代电影”已不再是一个令人陌生的的名词了。


  但是,在80年代中期,“第五代电影”的处女作问世之初,人们对他们确实一
无所知。从那时起,一个又一个青年导演脱颖而出,而且伴随着的还有才华出众的
摄影师、美工师、录音师,这个艺术群体就引人注目了,当人们知道他们是出自同
一所学校同一年级的校友时,关注的兴趣就更大了,不但限于他们本身,连他们的
母校——北京电影学院也在注目的焦点之中。


  已经很难考证究竟是谁最初使用了“第五代”这个名词。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评论和研究文章频繁地引用,“第五代电影”
的称谓几乎变成了“80年代中国电影”的同义语,至少在一部分不熟悉中国电影的
人们眼里,是如此。有的人,恰恰是由此而开始对中国电影发生了兴趣。


  最初的作品是《一个和八个》(1983)和《黄土地》(1985)。在苍凉和壮烈
的历史故事中,寄寓着刚毅的民族精神和悲剧意识,影像中的人和土地的原生态真
实,使银幕下的同胞不胜惊讶:我们的父辈、故土和黄河的本来面貌原来如此?!
大学生们欣喜,电影圈内震惊,即使是“第五代电影”的反对者们心里也清楚:一
场重写历史的电影探索运动已经拉开序幕。从那时开始,第五代导演们踏上了一条
始料未及的崎岖跋涉之路。


  经过十年的顽强坚持,“第五代”导演们跨入了成熟期。他们的影片更注重丰
满的性格刻划和心理浓度,早期创作中对电影造型的过分迷恋,被从容而完整的叙
事处理所代替,心态的平和跟手法的娴熟往往是合二为一的。他们的作品以凯旋的
步伐,走过欧美许多国际影展,为中国,也为亚洲电影嬴得了受人注目的一席。


  1993年5月,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获得该年度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人
和土地,人和文化的冲突,人在历史长河奔腾中的沉浮和不测,一向是陈凯歌关注
的主题,只不过这一次,他将京剧和电影熔于一炉,主人公扑朔迷离的命运和恋情
,跟半世纪以来中国历史的纠葛,给人增添了绕梁三日的种种回味。


  在学院期间就读于摄影系的张艺谋,作为《一个和八个》和《黄土地》的掌机
人而开始了他的电影生涯,但不久他就用《红高粱》这部风格瑰丽的影片证明了自
己的导演才能。他以《秋菊打官司》赢得了1992年威尼斯电影节大奖,1994年,他
的新片《活着》又被授予夏纳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如果说陈凯歌像一个沉思的诗
人,那么,张艺谋更像一个编织瑰丽传奇的能手,将仪式和民俗纳入传奇是他的拿
手好戏,他的关于封建暴力压迫下中国妇女命运的故事,甚至使欧洲的民俗学和人
类学者,当作一种民俗文本来研究。


  于是,陈凯歌和张艺谋被确认为“第五代电影”的两位突出的代表人物。


  但是,“第五代电影”是一个群体的创造。在这里,有风格各异,但历史意识
和美学倾向趋同的许多“电影作者”,有熟练而敏锐的摄影师,也有勤奋、机智、
不辞辛苦的美工师和录音师……。如果没有这些配套成龙、相互默契的老同学——
合作者,单靠导演自己,肯定是孤掌难鸣、事倍功半的。


  有人说“第五代”是一个现象而不是一个流派,因为,相互之间的风格和题材
相差实在太大了。比如:田壮壮导演,很长一段时期追求纪实性风格,像描写内蒙
草原风俗的《猎场扎撒》(1984)、表现西藏高原牧民故事的《盗马贼》(1985)
,都是明显的例子;后来他执导的影片《蓝风筝》(1992),写一个普通的北京家
庭从50-60年代的漫长而坎坷的人生经历,情感惊心动魄,而叙述手法依然平淡沉
稳,所谓“清空一气,明白如话”、“温柔敦厚”、“怨而不怒”,正是这种风格
的写照。


  吴子牛导演恰恰相反,铿锵激越、峭拔奇崛成为他电影语言的一种特点,他偏
爱战争、流放、边远地域非凡、历险的题材,人在生与死、血与火、绝望和磨难的
极致情境中的灵魂挣扎和内心呐喊,是他津津有味反复探索的题材,有人用“嗜血
导演”、“醉心和迷恋苦难与暴力”来形容吴子牛。不过,从他的代表作品《晚钟
》(1988)、《大磨房》(1990)和《最后一个冬日》(1987)来看,爱和暴力的冲突,
生命和苦难的角逐,才是吴子牛导演所反复寻求的题意宗旨。


  夏钢导演的“不显山,不显水”的含蓄幽默和心理描写;张建亚导演的喜剧风
采和市民情趣;尹力导演的北京市民风情画般的真切感和纪实性;何群导演的社会
问题片的朴素恳切语调,都表明了他们艺术面貌的多样性和个人化,第五代确实不
是用单一的风格所能概括的。


  “第五代”中的女导演不但独立而且女性,她们经历着从制片到审查的种种困
难,随着电影市场中的商业风险,李少红的《血色清晨》和《四十不惑》在洛迦诺
电影节引人注目;胡玫的《女儿楼》和《远离战争的年代》;彭小莲的《我和我的
同学们》和《女人的故事》都细腻而深入地触及了女性独特的情感心理历程和社会
传统观念的种种矛盾。“第五代”导演中年龄最小、锋芒最犀利的刘苗苗,23岁开
始独立执导,到现在已拍过5部影片,1993年,她拍的新片《杂嘴子》在威尼斯影
展获得国会议长奖,她那小小的个子和红红的双颊,远看上去还像是一个中学生模
样,眼神里总是闪着一种热诚和轻信的光芒。她来自中国大西北的宁夏回族自治区
,那里戈壁无边,浩瀚茫茫;当初她为了报考北京电影学院,要坐两天两夜的汽车
才能走出省界,踏上陕西省的土地……。


 1993年2月28日,在离北京城区十几公里的北郊朱辛庄,聚集了一批风尘仆仆的
电影人,他们是1982年毕业的校友,今天如约回到朱辛庄北京电影学院的旧址,来
作一次十年后的团聚。


  “第五代”回到了他们的发源地。


  二月的北京,春寒料峭,而且刮着五六级的大风。但是八十几位老同学却兴致
高昂,从各自的住处赶到指定的登车地点。


  “我们分别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前一群半大的孩子今天已是早生华发;十年
的岁月已将电影学院82届载入了中国电影史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应当抽出一生
中的一天聚会一次了!”


  聚会的通知上说明:请不要带子女,不要请记者,请不要驾私人车辆,也不要
坐出租车……这是一次纯粹怀旧性质的老同学团聚。


  两辆大巴士载着八十几个老同学从城里驶向北郊。十年前,也是这样的车,也
是这些熟悉的面孔,从郊区的学院到城里的电影资料馆,为了教学电影观摩来来回
回往返了多少次啊!只不过当初是人更多更挤,车更破更旧……,难怪他们的车一
跑在京郊公路上,当年的老歌就立刻响彻在车厢,《天上布满星》、《打靶归来》
这些早已经被人遗忘的曲调,从大巴士中飘荡出来,响了一路。


  在今天已经是北京农学院的一间大教室里,八十几个同学完全按照当时上课的
情形,端坐在单人课桌后的椅子上,他们每人身上都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上面写
着:“十年了,别提他了!”这句揶揄自嘲的话里,包涵了多少成就、荣誉、坎坷
、磨难、不公、委屈、离别、情变……,只有“第五代”们自己最清楚、最明了。



  在这种百感交集的情绪中,陈凯歌站到讲桌前,抑扬顿挫地念起来:



遥想当年 朱辛庄内

一百五十三同学

少年无忌 十足狂妄

评点今古 奋发向上

欲与前人争短长

十年过去 世称"五代"

小有气象 而今相聚

白发有添 豪情无减

一笑仍然是童颜

热爱艺术 忠实生命

泪洒人生 开发人道

再干十年 还要再开风气先

决不食言


  按照“君子协定”,这一天不许谈电影,不许谈创作,只许谈重逢的悲喜,岁
月的变迁,谈家庭、孩子、谈婚姻的美满和离婚的……,还有出国,153人里有三
分之一在国外,有在纽约艰苦地寻找电影投资的彭小莲、蒋晓真、有在加州的陈咪
沙和孙立、有在英国忙忙碌碌地拍世界文化名人肖像的邓伟、有在……


  有一位校友站起来,读一封澳大利亚的来信:


  “来澳洲八年,七八班的影响越来越大,西方人说起来像说一个神话,我都不
敢承认自己是来自那个集体。因为签证来不及签,回不到你们的身边,在你们举杯
的时候,请无论哪一个同学帮我买一个甲菜。”


  像说一个神话。一个有关于中国电影的神话。


  这个神话是从哪儿翻开它的第一页的呢?!


1978年,北京,朱辛庄。


  这是文化革命结束之后的第二年。北京电影学院正式宣布恢复大学本科各专业
的招生,这是自1965年以来第一次重新正式招收本科生。招生广告一出,全国轰动
,申请报名者逾万。原定是导演、表演、摄影、美术、录音五个系总共招收100多
人,每个专业只招收15-20人,但考生太多,不得不扩大录取名额,仅仅是表演系
的报名者就有近万人,在城里招生处外的人行道上和院子里,堵得人山人海,黑压
压一片,其中就有后来的《孩子王》和《爱你没商量》的主角谢园,《骆驼祥子》
和《霸王别姬》的主角张丰毅和《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中日合拍《一盘没下完的
棋》的女主角沈丹萍。


  面对千分之一或者几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希望如此渺茫,为什么这么多狂热的
青年人,非要为之一搏呢?难道没有比较现实和平凡的职业,让他们去选择、去应
试,找到一条出路吗?


  事情要从1978年再往前倒退10年说起。


  从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把中国推入了一场狂热而失去理性的政治运动,
像童话里说的那个穿上一双魔鞋就疯狂跳舞的姑娘,想停也停不下来一样,文化大
革命使一个有数亿人口的民族,颠狂盲从,欲罢不能。它在10年的时间里使中国的
教育蒙受极大的破坏。从1968年开始动员全国中学毕业的学生到农村去,叫做“知
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实际上是把他们变成在乡村里的农民或者边疆生产兵团里
的农业劳动力。从1968年到1978年,先后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达到2千万人,他们
从北起黑龙江、辽宁、内蒙;西起新疆、陕西、山西;南到云南、四川、广东、海
南岛的不同农村和兵团农场里,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从城里下乡的时候是
17-18岁的青年,有的还是14岁的孩子,回来的时候许多人都已经年过30岁,脸上
刻下了深深的皱纹。


  一位在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有7年非凡经历,后来成了作家的邓贤,在1993年出
版了他的长篇报告文学《中国知青梦》。这本书以不容置疑的调查报告、文献和统
计资料,记录了知青运动的历史真相和巨大代价。有许多人把青年的生命永远地埋
葬在了北国的冰原和南方的红土地之中。这也是后来的“第五代电影”为什么要执
拗地、反复地表现“我们的田野”和“孩子王”的根本原因。


  因此,1977年10月20日,当恢复大专院校统一考试的通知一经发出,犹如一声
春雷,给当时还在农村中的数量众多的知识青年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希望,一个奋力
一搏的机会。因为这个新规定终于废除了文化革命中实行的“推荐入学制度”,重
新恢复了择优录取的公平竞争。


  1977年10月20日,中国恢复大专院校统一考试制度,对还在农村的上千万知识
青年和城市中的其他应试者来说,不仅仅是一次入学考试,而且是人生转折的一次
拼搏的契机。这不仅仅是手上结满了老茧、肩上留下凹痕的知青们的一次命运选择
,也是整个民族的一次命运抉择。对于中华民族来说,是通向智慧之门,还是沉入
愚昧的深谷,在临近世纪之末的重要时刻,不能又一次失之交臂。


  后来的事实证明,全中国1977级和1978级入学的各系科、各专业的大学生,是
此前和此后都少有的质量优秀、人才辈出的群体。他们在农村油灯下的发奋苦读没
有白费,他们藏龙卧虎,蕴藏着巨大的求知欲望,一旦获得大学优越的学习条件便
如雨后春筝,飞快生长,在80年代初期迅速走上各专业的重要岗位,成为弥补知识
界青黄不接的生力军。非凡的刻苦和大胆的独立思考精神,尤其是执著的使命感,
使他们父兄一辈的知识分子既兴奋又感叹,看到了腾飞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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