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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antonese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旅途上的一个雨夜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Mon Jul 22 07:22:00 2002) , 转信
手上提着两个大包,还有两个大行李,和送我的朋友说完再见,将有30多小时的长途灰
狗大巴旅行等着我。从Regina到温哥华一共有两千多公里,中间只有晚上在卡尔加里停几
小时,真不知道如何挨过这漫长的旅途。远眺着养育了我快半年的大草原还有五月还堆着
的大雪,真没想到如此快要放弃,未来的前途在哪里,一想到这里就有莫名的感叹。踏上
巴士,发现50座的车可能只坐了20左右,也是,谁会如我一样为了省几十块而情愿上车来
硬扛呢?车上看上去像亚裔的只有我还有一个比我可能大一点的女生,其他人都是学生样
,也只有穷学生才坐灰狗在美洲大陆来回跑。
长途大巴上显得空荡荡的,电视里在放一部老电影,好像是新西兰导演的《钢琴
别恋》,当年记得读初三的时候就看过,女主人公在钢琴上弹奏出美丽的旋律,自己柔软
的身体轻易的融合在音节里。中午的时分没有抬头看看电视也觉得劳累,闭上眼睛听头靠
在窗户上耳朵倾听着电影里的对话和钢琴的旋律。窗外的城市迅速的消失在眼帘,汽车开
上高速公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除了麦田或草原上的几只骏马,一切都是光秃秃的。车内
没有几个人真正在看电影,我注意了我隔壁坐的一个亚裔女生,年纪略略比我大,散乱的
长发,穿着无袖的紧身毛衣和刺绣的短裙。裸露的手臂和腿。洁白的肌肤闪烁光泽。象一
朵一朵的花。她一个人坐在我隔壁带着车上的耳机,专注着这个电影,当她发现我在凝视
她的时候,于是转过头来对我说声“sorry!”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眼圈有点红。我问她:“
你喜欢这电影么,的确有的时候电影就是我灵魂里的梦想,我知道这是一种我想达到却永
远也达不到的境界。”由于拿英语说的比较绕口,引的这女生嘻嘻的笑,接着她突然冒出
一句很生硬的粤语歇后语:“地上捡到宝,问天问地拿不到。”我失声笑起来,周围人都
看着我,我连忙说对不起!
“how did you learn that?” 我问她。
“别给我扯淡了,我在这里混了几年了,从餐馆里学的,会不知道?”她用中文对我
说到。
“呀!~~~~~~~ ”于是我问了些查户口的问题。去哪里啊,这个那个。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方向。请你不要问具体的问题!“她的神情让我不敢在问下去。
我对她说:“今天是周日,平时周日你都在做啥呢?去教堂唱赞美诗么?”
“我常常想《诗篇》就是一条小船,能把我带到天的尽头,过去的往事和人都会丧失掉!
我是只是看《圣经》周日早上却起不来的。像我们这些在外漂泊的人灵魂总想找个依靠,你
说对么?”她对我说。“我高中刚来这儿的时候,每天晚上不看《圣经》是睡不着的,我现
在还能背几篇《诗篇》呢。“As the hart panteth after the water brooks, so
panteth my soul after thee, O God!”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坐在一排的位置
上了。
我问:“难道你害怕漂泊么?我刚来五个月,起初是如此,但是也已经习惯了。或者
在国内还有爱着你的人,你晚上害怕分开的那人电话一打来,他告诉你,我还长久的爱
着你想和你在一起,算了吧,这些都太不现实了!”
她眯着一条缝的眼睛对我笑了笑:“也是,我发现我们这些出来的人是很难持久的爱
着一个人的,我的心就向灯心一样一点点在耗尽,没有尽头,也找不到尽头,你说呢?
”
她老喜欢听我的意见,我说:“我在大学的时候没有找过GF,我也从来没拍过拖,所
以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有一次深秋的傍晚一个人走在上海衡山路上,身旁的法国梧桐落
叶在风中飘飞如雨。那时想身边有个人,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在一起看着就好。”
“嘻嘻!”她又笑了。“你干吗老笑我,显得我很幼稚一样!”我瞪瞪眼睛说道。
“你多大啊?”我如实告诉他,“那你要叫我姐姐了!”“姐姐!”她刚刚还笑着
的眼睛里突然流出眼泪来,我急着不知所措的手指抓住她想挡住眼睛的手指。“你也
想家了吧,一定出来很久了,亲人朋友都在遥远的地方,虽然我才出来五个月,但我也能
理解!”
她挣脱开我的手指,瞥眼看到我口袋里揣着的口琴------我每每寂寞的时候晚上会吹
一下口琴也是一种宣泄吧,你能吹个曲子么?旁边的一位女士也点点头,意思我吹个曲子
吧,随便来一个。我想了想,随口吹了首法国小调《la vie en rose》(玫瑰般的人生)
。身旁的女士告诉我,在遥远的魁北克法国古堡建筑里,身后高大的枫树林飘落着火红的
枫叶,年轻的男主人公往往喜欢用这首歌来博得芳心。她告诉我如果去魁北克别忘了路边
吹吹这首歌,一定能交到朋友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好几小时,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太阳日落,在
通向尽头的洲际落日大道上徐徐落下。车子如果停下就是卡尔加里了---翻过了落基山的
第一个大城市。远处摩天大楼玲珑剔透,“Calgary tower”直耸云霄。
“你下去么?”坐在身边的姐姐问我。
“我到温哥华去啊,这里下干吗呢?虽然票子可以让我下去然后明天再坐车,可惜行
李太多了,不方便,你要这里下了啊,唉,我们要分离了。能告诉我你的email么?也
许我们还会有见面的一天,对么?“
她摇摇头,我一下子心冰凉了。“你没来过卡尔加里吧,带你在这里转转吧,去看看
真正的酒吧是啥样的。行李扔在寄存的地方谁偷你啊?笑话,和孩子一样胆小!”
车停下来以后,我把所有行李扔进寄存相里象小孩跟大人一样深怕自己在陌生的大城市里
走丢。“她要带我去哪里呢”我在纳闷,不过我又值得别人卖么,想着自己咯咯的笑。
来这里以来一直住在小城市里,没到过大城市,穷学生更没泡过酒吧,她领着我钻
进卡尔加里闹市区里的一个小酒吧,墙外涂鸦似的花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抽象画。在酒吧里
,她给我叫上了两扎啤酒,她抽烟很凶,我不知道她为何要我陪伴在她身边,更不知道咱
俩为何对互相在酒吧里倾诉。
“我大学毕业后在这里找了几份工作都很不称心,我也不想回去,因为没地方能给我
回去,已经很久没有正常生活过了。我身边的这点钱会很快挥霍掉买衣服或者买一款香
水。”她对我说。
“想过嫁人么?回国也可以啊,也许这样能过正常的生活,我就想追求那种慢慢到老的
生活。也许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都在国内呢!“我问她。
“哈哈哈!!“她扑哧一下差点要把喝的啤酒笑出来!
“小弟弟,你还是太小了,慢慢到老???你真是太率真了,率真的可爱,在这里,
你也许能学会收拾自己的自尊,你能低价拍卖自己的灵魂么?对于我来说,no way!”她
对我说。
“那你有梦想过灯火阑珊处的他么?我相信你和我的另一半是上天注定的。”我又打
断她的话说了一句!。
她似乎有点不耐烦的对我说:“行啦,行啦,小弟弟啊,别单纯了,可是事实上,这
个世界几乎不合所有人的梦想。只是有些人可以学会遗忘,有些人却坚持!”
酒吧里正在放着一首低回不己的BLUES,她抓住我的手:“走,跳舞去!”一阵电击
从我的手心传递到心里。我们在角落里跳舞,她脱掉了毛衣,只穿着一件纯白的宽大的
棉布衬衣,更准确的来说是她在教我,我笨拙的双腿象打了石膏一样。她的身上混杂着
烟草,咖啡和香水的气息。她抬起明亮的眼睛。这是我们邂逅以后的第七个小时。身体
的抚慰是简单而温暖的。在阴暗的酒吧角落里,我们沉默地相拥。我真想在阴影中俯下
脸亲吻她清香的发丝,可是我不敢,我的手指和心脏在莫名的颤抖。
“这是我第一次离一个女生如此近。当年我在我的母校深大也曾经有过几个心动的
女生,但是我没有胆量和她们在一起。只有远远的看着她们。”我对她说。
“等天亮,我就要继续往西,去温哥华了,今天晚上时光要凝聚该多好?我觉得很和
谐和宁静。”
她用白皙的手指挡住了我的嘴巴轻轻的对我说:“不断的寻找,不断的离开是我们
的宿命。”
耳边的blues里配着演奏者一段对白大致意思好象是对爱和摆脱束缚的渴求,此刻我
和她相拥在一起,时间快接近晚上12点。她拉着我的手走出酒吧,门口就是Calgary tower
,夏天的深夜飘来一丝丝小雨,她拉着我的手,我们奔向街头的喷泉,虽然霓虹灯笼罩着整
个卡尔加里,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全身都湿透了,让雨淋着。路边的钟楼巧响了12钟
声。我把她拥在怀中。雨点顺着发梢流下来,仿佛泪水。我知道天一亮我们就会彼此分离,
我对她说:“我们会一起慢慢到老么?我不想去温哥华了,真的,哪怕我就永远留在这
里!”
“不会!!!!!永远不会,只会有很多的往事,很多的记忆。即使没有结局。别幼
稚了,你太率真了!等你老了,如果你可能会想到曾经一个夜晚,在灰狗大巴上认识一个
比你大的姐姐,陪你一起唱赞美诗,然后在酒吧互相倾诉和跳舞,在卡尔加里的大街上透
着大雨狂奔。”
“时间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伤口,放心。我可以带你去我们愿意去的地方,虽然我只
是个穷学生,虽然我不是很有钱,但是我可以拼命打工,三顿饭总会有的吃的,然后我一
定要有个房子,我会做菜,让我晚上做家务做好饭菜好了。”
姐姐伸出自己尖尖的食指轻轻的放在我的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再说了。“如果我现
在是十几岁的中学生,在国内的话也许我会相信你,但是在这里没有人需要承诺。”
她用力拉着我的手,在雨中兴奋的尖叫着象Calgary Tower底下跑去。在踏底的水泥墙
下,遮遮雨,我在给她讲我刚来加拿大时候的故事,她给讲她这几年的奇闻轶事。雨停
了,午夜我们在城市的广场上慢无目的游荡着, 雨又倾盆的下下来,似乎要把整个卡尔
加里淹没掉。我们身上没有一处干的,雨点洗刷着我的灵魂,但我很宁静。远处的天空乌
云的颜色渐渐淡下去,东方扬起了一丝鱼肚白。
姐姐轻声的给我念《圣经》诗篇里的句子,虽然我不想和你说再见,可是我们该
告别了,我点点头。我低声泄气的说:“能告诉我你的email也好,甚至就告诉我你的名
字好么?我不想这么样就失去了联络了!”
“小弟弟,你望着我的秋水,还有记着我给你念的诗篇,直到你慢慢到老的那一天。
”她的发梢不断滑落着雨滴,“你转过头去,转过去嘛!我不叫你不许回头。”
“好了没?”我问她,过了许久没有回音,我转头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这城市广场和
城市塑像群中消失了,我的手心中还有她双手留下的温暖。这位姐姐缠绵,陌生,稍纵即
逝。也许她会带着我对她的思念渐渐地在时光中淡忘。直到完全遗忘。
我带着微微的醉意,黎明的卡尔加里,我踏上第一班灰狗,向着西海岸奔去。
也许永远没有人会知道这么一个旅途的夜晚,宁静的城市里,我的真情是如何的在这儿
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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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寻春去较迟,不应惆怅怨芳时。
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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