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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danaMohana (玛丹那-莫汉那),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电子时代的灵魂·第十二章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4年10月16日10:52:06 星期六), 站内信件
第十二章
也许作为男子，天生就有这样的负累吧，他们身体的雄性激素太多，大脑左右半球的功能
有些缺陷，常常忽略生活中美丽的事情，却追求虚幻的想象。张明彦也差不多是这样一个
人。他少年时代考上了北大，又顺利地完成了博士论文。但是他所征服的区域微不足道，
生命的禁区、宇宙的奥秘，许许多多他都是不知道的。但内心深处，他却从不屈服。他离
开了深圳，或许不是烟如所说的逃避，而是一种追寻。
青藏高原是人间最高的高原，西藏的拉萨是一座离天堂最近的城市，离开深圳后，张明彦
其实就住在拉萨一位朋友的家里。这位朋友叫胡大勇，是位画家，几年前携妻子迁居拉萨
，曾经几次邀请张明彦入藏未果，这次张明彦终于来，胡大勇喜出望外，天天拉着张明彦
东转西转，恨不得把他体验过的西藏美景，一下全部都告诉老友。
“大胡子，我来西藏是想静一静的，你整体拉着我东跑西串的，想干嘛？让我静静行不行
？”胡大勇留着狮子般的大腮胡，当年同学们都叫他大胡子。大胡子一听，似乎不大对劲
，马上说：“你怎么不早说，我画了无数幅画，呆在家里看我的画就行了。好久没有听过
你的评语了。哥们中，我最喜欢听你的评语。”“那好，你拿出来吧，我看看这些年你都
干了些什么。”“都在画室里，你随我来。”
大胡子的房间和客厅都小小的，没想到画室竟是那么大。屏墙把空间分割得曲曲折折，到
处都挂满了画。张明彦不禁看呆了，他对大胡子流露出彻底敬佩的神色。走进了画室，就
是走进了一个艺术的世界，这个世界浓缩了西藏生命长河中所有的悲怆，画中的西藏牦牛
彷佛从远古走过来，背负着过于沉重的岁月沧桑；画中的老人干枯的脸孔倾诉着天堂部落
的艰难生活，而手中的转轮依旧顽强旋转；画中的西藏土地裸露在赤日之下，行人卑微得
令人心碎……许许多多的画都倾诉着藏土艰辛百倍的自然环境，同时又表现着藏人惊人的
生存意志。西藏是以佛教著称的圣土，尽管画上很少有佛教的题材，但画意的深远与悲苦
无不表现了一种宗教的心灵，一种宗教般的信念。这些画像，个个都不是温柔之作，都充
满了扭曲、猛烈之感，初临画面，似乎要被这些画图所逼退，因为这样的画明明是西藏固
有的神态与情色，怎么能够被画家如此神奇的转移呢？这些画似乎在告诉给庸俗生活所淹
没的人们，世界并非他们所常见的样子，如果他们的立足点移到藏域，他们将会发现处处
不庸俗的生命和有情。
张明彦看着看着，发出一声常常的叹息。大胡子吓了一大跳，这可以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呀
，难道有什么内在的缺陷让老张瞧出来了，他非说清楚不可，就说：“老张，说说呀，哪
里出问题了。”
“大胡子，这些年来我一事无成，读了硕士又读博士，白白浪费了大好青春。悔当初没有
听你的劝说呀！”张明彦神色沮丧。
大胡子目光如刀，直视张明彦，说道：“我当时确实是对你说过，硕士博士不是为我们设
的。但你既然读了，又岂能如此丧气。人生无论怎么都是活，活得痛痛快快就是了，何必
理会那么多。这些年来我都在画画，也就这么一点成绩。刚才还提心吊胆怕你瞧出问题来
了。哪知你竟哀叹起自己来。当年的血性都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阿忆又让你伤心了。天下
女人那么多，你怎么老是想着她呀。”
“别说了，今天喝个痛快！”张明彦大声说了简短一句。
在拉萨住了不到一个月，张明彦就要走了。大胡子苦苦留他，说到：“好不容易你才从内
地上来一次，怎么就要走了呢？我有什么地方亏待你的吗？”
“你们没有亏待我。我要去的地方是西藏，不是拉萨。拉萨已经完全异化了，不再属于西
藏了。”张明彦一个月来第一次用一种武断的语气说。
大胡子明白他的意思，拉萨确实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西藏的了，他是内地人，不习惯到
其他藏区去居住，只得留在生活现代化的拉萨市。要是到了其他地方，恐怕连颜料画笔都
买不到，不要说其他东西。大胡子苦留不住，只得作罢。送别时，大胡子拿出一封信，说
：“西藏别处不同拉萨，如果你想去静修一番，不妨去找藏南的哈丹玛活佛，他精通藏、
汉、梵三种语言，必定能够对你有所启发。”“藏南远离拉萨，我正想去那里。”张明彦
接过信封，高兴的说。
次日，大胡子送别张明彦的时候，又送给了张明彦一幅他最喜欢的小画。大胡子看着张明
彦离去的背影，久久伫立，彷佛在捕捉一幅感人的画面。对胡大勇来说，低贱与高尚、低
俗与高雅、渺小与伟大、痛苦与欢乐，在画境里没有不同的地位。成了画家的他和做过教
授的张明彦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世俗给他们披上外衣而已。
让我们还是把目光移到深大吧。那里发生了些什么呢？那里有一对恋人，他们要分手了，
却选择一个阳光如此优美的周末午后。昨天晚上，一晖和明月在电话里说了一夜，明月哭
过几次，一晖哭不出声音来。他很想大哭一场，面对如此令人绝望的结局，他心痛的无法
呼吸，平时他都十分注意不要影响同房休息，可是这晚，他却忘记了他们的存在，电话筒
在他的两个耳朵上已经换了很多次了，他们却有着说不完的话，也许分手前他们突然了太
多的没有说完的话题，也许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勇气，但是他们的勇气不够。更重要
的是，他们都爱着对方，却要分手了。分手首先是明月提出来的，她很冷静地分析了他们
的不可能长久的原因，他们的性格、他们的追求都不同。一晖知道无可挽回，答应了。没
想到一会儿后明月又突然打来电话，说她后悔刚才所说的一切，让一晖原谅她的无知，她
说她需要他，不能没有他，因为除了他，她什么都没有了。一晖动情地听着，他很高兴明
月又回到了他身边。但是才一会儿，明月又一次打来电话，说他们真的不适合，还是分手
吧。一晖惊讶不已，怎么可以这样的？反反复复，他不知道她要反复多少次，他不再知道
她的心意了。那一夜他们谈了很多往事，原来他们都那么缺乏了解对方，可是从今以后却
没有机会了。因为他们确实要分手了。一晖问明月：“明天我还可以见你一次吗？让我再
吻你一次好吗？”明月说：“早晨我起不来，午后我们在红豆后面见吧。”
红豆斋后面向来都是情侣的世界。只是在白天却没有一个在拍拖的情侣。明月坐在假亭上
，一晖站在她前面拉着她的手。他们已经不是拍拖的情侣了，而是即将要分手的陌生人。
青青的绿草是那么的可爱，柔媚的午后阳光是那么的舒服，周末的校园是那么的宁静，一
切都那么可爱，可是他们却要分手了，从此要成为陌生的人，有心语也不再相互倾诉了。
这是真的吗？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决定呢？他们两人都不大清楚后果的时候，却做出了这
样的决定。
刚分手后，一晖还有一些轻松的感觉，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却十分难熬。校园内处处有他们
流连的地方，而今他却一个人，当时种种情景幻如发生在眼前，而爱人却远去了。尤其是
文山湖畔，记得当时骤雨忽至，无处可躲，两人在树木丛中左转右转，还是给雨水淋湿了
。在雨幕下，一晖摘下一朵带着晶莹雨滴的花儿轻轻的插到明月的头发上，明月回头嫣然
的笑容一晖如何也忘记不了。每当一晖经过聚翰斋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抬头向那个宿舍
望去，如果那个宿舍有什么的不同，他马上就知道。可是现在他再次经过聚翰斋时，却不
愿意去再回忆起他对她的柔情。即使是那样的温柔对她，也留不她了。心痛暗暗地在他心
中滋长，初时不觉，后来越来越痛楚。情之伤人乃至于此。一晖感觉无处可避，处处都让
他伤心，他很想消失在这个世界里，但是他还有学业，还有梦想，他不能够因为一次失恋
而完全抛弃，他还有爸爸妈妈的爱和期盼，他走进了图书馆。图书馆成了一个冰封他心灵
的地方。
又是一个明圆花好的夜晚，一晖从图书馆出来时已是十点。夜色是那样的迷人，夜空是那
样的清朗，大地幻如白昼。对着那轮朗朗的明月，一晖不能不想到她。是她在照耀着他，
是她在寻找着他吗？是她在呼唤着他吗？一晖暗暗苦笑，爱恋已经不可以重来，她是不会
的。这么美丽的月夜，他不想马上就回去，还想散一散步，即使有些孤单和失落，也没有
关系。校园内的情侣非常多，常给他“误入校园深处，惊奇鸳鸯无数”的感觉。
这时候，他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男孩正拥挽着她。一晖再仔细看时，他虽然
不能够确定是明月，但校园内不应该有这么相似的两个女生才对。事情很快就出现了谜底
，他们转过身来，她确实是明月。一晖的心似乎要跳出来了，呼吸在一瞬间似乎已经消失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明月这么快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他不想再看到他们，沉心一狠，转
头而去。他想他需要忘却这个女人，他不再去想起她了。在他看来，爱情是需要尊重的，
爱情本身是有尊严的，他不能够承受那样的刺激。但他不理解女人。
次日星期天早晨，一晖又到了图书馆。周日的图书馆冷清了许多，一晖今天不想看英语书
了，随便找了一大堆书来，希望找到一些自己喜欢看的书。这个时代，好书并不多。充斥
图书馆的书籍中，雷同之作比比皆是。好书本来就少，扩招后借书的人又多，在图书馆里
要找一本喜欢的书实在不容易。况且这年头，沽名钓誉而无实学的学术作品到处都是，那
些书除了干扰心灵的悟性之外，实在没有什么用处。一晖找来了一大堆书，翻翻之后，不
堪入目，推到了一边，却不死心，又到别室去找。这时候，在图书馆兼职收书的学生过来
，皱眉不语，似乎很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一晖深感歉意，他知道不应该一次拿那
么多书出来，加重他们的工作。一晖歉然一笑，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忘记了。要不我
帮你放回去，我知道怎么放。”“不用了，还没到收书时间。”对方说。
一晖换了一个室，他还不死心，还想找到一本喜欢看的书来。但这次却不敢在搬出那么多
书了。他仔细地检索着。从文学到哲学，从心理学到医学。突然他看到瑜伽两字，马上拿
出那本书来。他以前曾听烟如说过瑜伽和舞蹈。在此之前他仅仅知道瑜伽是健身的东西，
但烟如却说，瑜伽有许多心灵的学问，他倒要弄个明白。这本书的名字就叫瑜伽，张惠兰
和柏忠言合著的。他只拿出这本书，到了座位上仔细地读起来。
才读完序言，一晖就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读过如此谦逊的口吻、如此宁静的语
气。一种相见很晚的感觉涌上心头。当天上午，一晖就看这本书，直到发觉图书馆的人越
来越少了，自己的肚子也越来越空，才想起中午已经过了。周日不能够借书，他只得下午
再来。他依依不舍地把书压在书包下面，痕了狠心去吃饭了。在文山湖吃完了饭，一晖马
上有赶回来，继续看。瑜伽一书大部分都是动作的示意图，但前后却有几章是讲理论的。
一晖从来没有接触过如此深奥的理论，从来没有想过心灵与自我的不同，从来没有想过激
情对瑜伽徒来说可能是一种罪恶。其实张惠兰和柏忠言合著的瑜伽一书，其理论部分不过
是印度思想宝库中的一滴甘露而已，但却足够让一晖感到炫耀的了。
失恋以来，尽管他冰封了自己的心灵，但是心灵的痛楚不时融化冰块，变成眼泪流出体外
，其次青春身体有许多冲动和能量也无处发泄。此时，他却无意发现了一本对他来说神奇
的书籍。瑜伽的锻炼方法可以释放他的身体的所有能量，而瑜伽的智慧的慰语足以让他温
暖受伤的心灵。对于喜欢思考的一晖来说，印度的瑜伽思想无疑是最具有内涵的。他之所
以痛苦，是因为他有一颗心灵，他感受到心灵的痛苦。但瑜伽思想却告诉他说，你的心灵
并不是你，你不能够控制你的心灵，此刻的快乐不会留到明天，此刻的痛苦也不会永恒。
心灵是他者，它在控制着庸人的行为，而你需要摆脱它的控制，作为自我的主人，做一个
脱离无知、远离激情、亲近善良的主人。无知、激情和善良都是人的心灵的不同组合，只
有超越这些组合的虚幻，人才能够得到自由。
一晖尽管一时三刻无法领悟许多哲理，但他却被这本书迷住了。他决定要买这本，好好地
阅读、思考和练习。
如果说现代医学发现了人体是基因的组合，那么古代印度的瑜伽思想却阐发了人的心灵的
是由于无知、激情和善良的组合。人既然不能够做基因的奴隶，那么怎么可以做幻妄心灵
的奴隶呢？一晖怀着崇敬的心情合上书本，默默地想着。
现在，一晖与老外朱力安的交往又多了一个共同的话题，就是禅静。佛教源于印度，中土
把寂坐无虑称作坐禅；瑜伽本是印度产物，现代人把瑜伽的静坐称作冥想。两者有非常大
的相似之处。因此，周末有空的时候，他们两个常常在一起静坐。一晖喜欢日本人的跪坐
，而朱力安总是盘腿而坐，端正得俨然罗汉一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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