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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uyue (水墨),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兵弟弟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Aug 2 18:33:12 2005) , 站内信件
兵弟弟
那天八一，堂姐发信息说你和爸妈应该出去吃饭庆祝一下节日，军属呢。是的，爸
爸曾经是个好兵，弟弟现在也是个好兵。这样的节日似乎和军人以外的人无关，但是爸妈叨
念起来远在新疆兵营的弟弟，因为和弟弟有关，便好像和我也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以下
的文字却记于八一以前。
2005-7-28 星期四 晴朗
暑假以来，我一直都想写点日记，可是每天晚上打开电脑，却觉得白天的灵感丝毫全
无，感到无所事事地关上电脑，心里空虚无比。
昨天梦见了弟弟，竟然和他争夺一床被子。今天晚上手机响了，看到0997起始，就知
道是弟弟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自从破喉以后一直保持着沙哑和低沉。以前他常常安慰开导
我，今天轮到我来安慰他了。他说他很郁闷，生活太枯燥，探家申请了几次都被冲灭，对上
级有意见，周末他常常坐在哪儿傻想，很多想不通的东西。我说你想啥呢，可别走火入魔了
。正想听他发泄发泄的时候，他却说连长检查挂掉电话了。剩下我紧张起来，这人，可不能
想太多，太多无法想明白的事情了，越想越郁闷，越郁闷越无法跳出来。于是打电话告诉妈
妈，她也有些紧张，我心里有些不安。她说要是我有假能去新疆看看弟弟就好了，我突然也
很想去。爸爸请不了假，妈妈无法脱身，姐姐妹妹要上班，只有我放着暑假做着家教。
三年了，一晃眼三年过去了。三年前，我走进深圳大学，弟弟搭上了北上新疆的火车
。那年我19岁，弟弟17岁——一个小兵。每年我都至少回家一次，可是弟弟一次都没回来过
。但是每年我们都两头盼望着某天，因为每年他都说，大概在当年的几月份会有假期探家，
领导也批准了。于是他掐着指头算着日子，我们也翻着日历看着日子，每一次都等来空欢喜
一场。这次因为临时集训或者其他原因不能回来了，再等几个月。一次、两次、三次，第四
次，都设计好了弟弟回来的路线——先到深圳走走，再往广州逛逛，然后把目标定在邵阳，
最后直往长沙。正好在五一前几天，大家都会有些假，多么好的事情，什么都在大脑中安排
了一次又一次，连年迈的外婆都做好了迎接弟弟回来的准备，抱着日益萎缩的身体在烟雾缭
绕中熏了很多湖南腊肉。可是也再一次，弟弟无限怨意和憾意地通知我们说他再一次没有了
探家的机会。
弟弟失望得透顶了，爸妈盼望得老了，等着那花儿也快谢了。
当年，上初中的弟弟开始成了爸妈的心病。他混了一般不好学习的同学，常常迟到、
逃课跑去打游戏机，那时正是游戏机在我的家乡盛行之时。他舍不得把妈妈给他每天的中餐
费用来买面包，却省起来贡献进游戏机厅了。爸妈苦口婆心地劝他，骂他，都没有起作用。
到了高中，他逃课去玩的程度变本加厉，早出晚归，却不是呆在学校。爸妈那个急啊，心都
在颤抖。读完了大一，那个暑假，弟弟平身第一次自己作了最大的主张把课桌退掉了，也自
行结束了自己的高中生活，不愿意再回学校。
一个还未成年的小男孩，处在一个周围的年轻人多是闲荡吸毒犯罪的环境里，爸妈一
时间为如何安排弟弟头痛不已，睡觉都不能安稳。那时的爸爸是村长，适逢上面来村里招兵
，爸爸意欲将弟弟送进军队里去磨练，弟弟也同意了。他的年龄过小，为了进入部队，还动
用了一些关系塞了一些钱。直到现在我还弄不明白，去当兵还要花钱拉关系才能顺利通过。
但那时，爸妈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在少不更事思想还未成型的时候远离这个乌七杂
八的环境。17岁的弟弟第一次去了北方也是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新疆。
从此，以前似乎毫无关系的新疆成了爸妈开始关心的地方。
弟弟进了部队，便换了一个人。电话那头，他开始换了低沉的声音，言语中满是体贴和关怀
，像极了一个大哥哥，开始一改以往的自私，有了责任心。以前，他是让爸妈担心不已的小
孩，从那时起，他成了爸妈牵肠挂肚的小伙子。
弟弟属牛，应验了他属牛的性格，做事很踏实。记得小时候上山捡柴，他扛回来的那
捆柴一根根总是非常整齐，长短也都差不多；下田插秧，他插得稳稳当当、整整齐齐，风吹
雨打屹立不动，再一看，他插的秧苗比他人的都矮了一截。他把他踏实稳重的作风带进了部
队。训练中他总是被叫出来做动作示范；他的心得体会被当作范文，多次在大会上宣读。很
快的，年龄最小的他被提为班长，作为先进个人代表连队参加特别训练，成为整个班唯一的
一个第一批入党的同志。部队把弟弟的“先进士兵”的奖状寄给爸妈，爸妈小心翼翼地把它
张贴在墙壁最显眼的地方。弟弟寄回家的信件一封接着一封，字里行间满是关心和安慰，爸
妈常常看了一遍又一遍，折叠回原样压在橱柜深处。开始的两年，爸妈对弟弟一百个放心，
我们都为他能够仅仅靠自己的能力取得这样多的成绩而骄傲不已。
很多人找途径想继续留在部队转志愿兵，弟弟因为自己的出色和优秀很顺利地转成了
志愿兵，这意味着将继续在部队呆两年。同去当兵的整个镇的人只有两个人留下，弟弟是其
中的一个，那时我们都高兴而骄傲。
可是，花开花谢了两度，不知道从哪个电话那句话开始，弟弟有郁闷了。
部队的生活一天重复一天，格式化地进行着，弟弟不知不觉中成了一名“老兵”。他开始有
了自己的思想。他开始对这样没有丝毫味道的生活厌倦起来，对三两天一次唱高调的思想教
育反感起来。我们这些大学生每个学期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等等之类，一直都
是我们所厌恶和排斥的腔调。很容易理解那种循环反复咄咄逼人的能导致思想疲倦的理论攻
击。
弟弟再也没有写信回来，很久一次的电话打回来都是给我们的惊喜。只是在电话中，他的声
音沾上了愁苦郁闷，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弟弟的名字叫唐果。按照普通话音值来说，“果”属上声，叫起来拗口不响亮，但
是弟弟的名字很容易被记住，还有他这个人。
他有三个姐姐。前不久我给他寄去了我们的照片，他竟然分不清谁是谁了。
很想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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