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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verve (Moving,just keep moving...), 信区: Rock
标  题: 我的伍德斯托克(二)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Oct  5 08:30:02 2001), 转信



  2001年8月22日,星期三

  早晨八点半我就被热醒了,宾州强烈的阳光把我的帐篷变成了一个小温室。我
虽然困得不行,可却被烤得浑身冒汗,哪能睡得着啊。只好挣扎着爬起来。出了帐
篷,我发现和声女王Jen也已经起来了。一问才知道他们昨天晚上一直闹到了六
点多钟,大家只睡了两个小时就也被太阳热醒了,现在正准备去食堂吃饭。Jen
开来一辆卡车,招呼三小孩子坐进了车里。我和朋克女孩Thea则倒坐在车屁股
上,两脚搭拉在外面。和我们俩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带着眼镜,面容憔悴的女人,
名叫Court,她是其中两个孩子的妈妈。车子经过一处帐篷,Thea朝着一
个正在收拾东西的姑娘大喊:“Show us some tits!”那个姑
娘果真给了我们一个Flash,还夸张地扭动着臀部,引来大家一阵大笑。

  食堂其实就是昨晚见过的那个大帐篷,离露营区并不远,走路就可以了。来吃
饭的都是志愿者,我们凭手腕上的一次性纸手镯可以免费领一份饭。食堂里起码有
一半是孩子,负责发放食品的更是清一色的中学生。这个情景让我想起电影《我的
父亲母亲》里农民修校舍的镜头。在电影里的那个村子里是妇女管送饭,在民歌村
里则由孩子来管。早饭简单却营养丰富,有橘子汁,麦片,牛奶,还有一罐酸奶。
帐篷里有一个大喇叭,就象国内农村里那种公社广播站一样,不同的是这里的广播
播放的是The Grateful Dead。

  吃完饭我又开始犯困了,便一个人往回走。由于时间还早,这里只有少数几个
志愿者在走动。各个路口都有穿着黄色马甲的志愿者在把守,检查来往人员的证件
。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观察这个场地。这是一个面积大概有一个平方公里(我的估
计可能有误差)的农场,被一条东西向的小河分成了两半。河的南面是露营区,北
面则是舞台和停车场。Q总部和志愿者食堂也座落在北面。这个农场是私人的,平
时作为养牛场,只有每年的七八月份被费城民歌节租用。组委会必须在短短的一个
多月的时间里铺设栏杆,架设输电设备,通讯设备,供水设备,以及保障两千五百
名志愿者的衣食住行,工作量是巨大的。而民歌节完后,一切都必须搬走,不能留
下一点痕迹。唯一搬不走的就是刚刚耗资三十五万元修建成的新舞台。舞台背靠小
河,面对一处自然形成的山坡,就象一个巨大的阶梯教室,据说最多可以容纳两万
名观众。那天舞台还没有正式完工,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安装灯光和音响设备。这座
由我室友的哥哥负责建造的舞台有一个A字型的房顶,从外表上看去就象是一个农
家粮仓(Barn),很符合民歌的气氛。舞台下面还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室,能储
藏很多物资。舞台很深,幕布后面还有很大的一块空间,供等待上场的音乐家休息
。舞台侧面另有一间房子,调音师有足够的空间来安放复杂的录音混音设备。

  建造新舞台的原因是为了庆祝费城民歌节的四十大寿。美国的民歌节其实很多
,最有名的要数新港民歌节。费城民歌节绝对不是历史最悠久的,但却是最持久的
。象这样能连续不中断地举办四十年的民歌节真是不多见,所以这个民歌节也慢慢
变成了美国公认的比较有名的民歌节之一。费城民歌节换过几个地方,但从197
1年开始就一直在这个农场。今年一共有两千五百名志愿者来帮忙,他们大部份都
住在露营区。而从星期四开始,露营区将接纳交费的露营者,总共有五千个名额,
早就销售一空。我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原因了,因为真正的民歌节其实不是发生在舞
台上,而是在露营区!

  回到加拿大,我发现大部份人都出去工作了,剩下的人在清理帐篷内的杂物。
我今天没被安排什么活,就正好帮忙清理。加拿大有一个规矩,每天早上不出去干
活的负责打扫卫生,以及打水和买冰。在露营区洗澡都要自己去几百米以外的地方
打水,然后把水桶放在太阳底下晒热。加拿大有两个专门放食品的帐篷,里面有许
多塑料保温桶,每天都得去买冰。这里有个卖冰的卡车,一袋冰两块钱。有的小孩
就用小拖车载着冰在营地里走来走去地叫卖,一袋卖三块,赚50%的利润。据说
一天可以赚五十多块,看来美国人的经济头脑真的是从小练出来的。

  干完活,一个名叫Eric的小伙子问我想不想来一杯Bloody Mar
y,我还没有养成在早晨十点喝烈酒的习惯,不过还是答应了。我跟着他进了食品
帐篷,发现这里有十几大瓶威仕忌,白兰地和伏特加,以及番茄汁、胡椒、芥末、
盐、墨西哥辣椒酱、橘子汁和柠檬等配鸡尾酒的原料。Eric熟练地配了两杯B
loody Mary,我们俩就坐在椅子上喝酒聊天。酒精使我暂时摆脱了困倦
,心情开始愉快起来。

  “你们这伙人认识多久了?”我问。

  “我们许多人从小就认识,而且都是在费城民歌节上当志愿者时认识的,后来
就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其实这里的许多露营地都是这样的,大家平时都忙自己的
事,每年这个时候来疯一个星期。加拿大算是互相间联系比较紧密的,我们有自己
的网站,每年还都会找理由聚几次。”

  “你们为什么叫加拿大?”我问。

  “故事挺复杂,简单地说,大概十年前我们这伙人想给自己的营地起一个震耳
欲聋的名字,就叫Sam负责设计营旗。这家伙旗子设计好以后带着它去加拿大玩
,结果在回美国的时候被边防军扣住了,因为他在车里藏了几磅大麻。结果车子被
没收了,营旗也在车里没拿回来。当时离费城民歌节只剩下两天了,Sam这家伙
什么也拿不出来,只有一面在加拿大买的国旗,于是我们就只好把自己叫做加拿大
了,其实我们当中一个正宗的加拿大人也没有。”

  “你大腿上这个疤是怎么回事?”我指着Eric腿上的一块棒球大小的难看
的伤疤问到。

 “叫老虎咬的。我有个哥哥是个训虎师,有一次我去找他玩,结果一头老虎在我
腿上咬了一口。那小子的虎牙(这可是正宗的!)特别粗,不但刺得很深,还前后
左右地拧了几拧,医生只好把伤口里的肉整块都挖出去了,害得我一个星期走不了
路。幸亏没伤到骨头。”

  “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费城的消防队员。”

  正聊着,朋克女孩Thea走进了帐篷,她的腋下多了一副拐杖,左脚脚踝处
裹着绷带。

  “前天晚上我被一只毒蜘蛛咬了一口,今天脚踝肿得走不动路了。”听了这话
,我赶紧拿出来一罐驱蚊剂,浑身上下喷了个遍,管它有没有用。

  “要不要来一杯Bloody Mary?”Eric问她。

  “不用,我喝自己的White Trash Cocktail。”Whi
te Trash指的是穷人当中坚持讲面子的白种人。说着,Thea走进帐篷
,在一个杯子里放上几块冰,倒进大半杯伏特加,再倒上一些橘子汁,然后就端着
这杯“鸡尾酒”走出来和我们聊天。

  Thea拿起椅子上放着的Tom Wolfe写的那本有名的《Elect
ric Kool-Aid Acid Tests》对我说:“你看过这本书吗
?”

  “没有,但我知道它写的是什么。”

  “你应该读读这本书。我当时每天只读两页,为的是能多读几天。”

  于是我们开始聊六十年代。当聊到Charles Manson时,The
a突然抬高了声音说到:“曼森这件事可怕的就在于,现在他又变得很酷了,而且
今后每隔一段时间都可能会来一次复兴。他所诞生的土壤现在仍然广泛地存在着,
这些来民歌节的孩子们有许多人都有可能成为曼森家族的成员,如果他突然出现的
话。”

  这个朋克女孩真的不简单。

  我们这边聊着天,那边Eric却从帐篷里拿出一个大西瓜,用刀子削掉顶盖
,然后用一把长勺子把西瓜肉挖出来装进一只大塑料袋里。这个Eric心眼还挺
好,我这么想。

  突然,帐篷外面大踏步走进来一个人,他身穿美军专用的体恤短裤,剃了一个
大兵头,活象一个逃兵。帐篷里的人见了他立刻跑去和他拥抱,象是见到了多年不
见的老朋友。顺便插一句,在这里人们见面几乎从来不握手,通通都是行拥抱礼。
一方面大家都特别亲密,另一方面也说明他们其实都是很长时间未见面了。

  “我终于逃出来了!”这个名叫Matt的小伙子大声宣布,“今天上午我请
了事假跑了出来。一个星期后我就要去南朝鲜换防了,临走前终于可以痛快一把。
”原来这个Matt一直就是加拿大的成员之一,和这里的人都是铁哥们儿。很快
他就拿起一把吉它弹了起来,技术相当不错。

  “在军营里不能弹吉它,闷死我了。”

  突然,帐篷外飘进一阵小号的声音,一帮人在玩爵士。Matt立刻飞跑出去
,扯着嗓子极尽夸张地喊到:“Charge!!!”。然后跑回来向大家解释到
:“在军队里呆久了,都成条件反射了。”

  又过了一会儿,昨晚那个弹吉它的长发青年Steve回来了。他拿起一把吉
它开始练习一段过门,非常复杂,但却很好听。我后来知道,他是加拿大唯一出版
过一张个人唱片的人,是个正宗的音乐家。就在他练习的时候,门外走进一个老头
,听了一阵,就蹲下身,向Steve提了几个建议,Steve连连点头称是。
后来这个老头干脆跑回自己的帐篷,拿来一把吉它,和Steve坐在一起Jam
起来。这样的事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露营区里发生着。

  整个星期三的白天我就是这样在看书,聊天和听别人弹琴唱歌中度过的。我又
新认识了几个加拿大的成员:Sam原来是个戴眼镜,留胡子的文静的年轻人,一
点不象一个毒品贩子;Nora有些胖,正在大学读电影专业的研究生;Kevi
n年纪稍大,非常沉默,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弹琴,他喜欢老民歌;Maya是一
个印度后裔,曾经在加拿大住过,现在在纽约一个电影制片厂工作。音乐家Ste
ve的女朋友Nancy则是一个计算机图形设计师。总之,干什么的都有。我在
美国的生活环境单一,很难接触到专业以外的其他美国人,这次真是大开眼界。

  晚上我去参加Q总部举办的Trailer Trash Party,大家
一起嘲笑那些住在活动房子里,却又假装自己有钱的人(Trailer Tra
sh大概类似中国城乡接合部的一些喜欢穿皱巴巴的西装的人)。大家模仿这些人
的衣着,把自己打扮得艳俗不堪。有个大肚皮的中年人给我印象很深,他上身穿一
件中国式的白背心,下身是一件制服短裤,裤腰系得高高的,脚上则穿着一双丝袜
,外套一双皮凉鞋,那模样象极了国内的那些夏天晚上出来纳凉的小干部,特别可
乐。另外还有好几个大妈穿着国内多年以前曾经流行过的紧身健美裤,完全不顾自
己的身材,那模样也够傻的。

  “这些人平时都这样吗?”我问下了班赶过来的Cathy。

  “哪能呢!其实大家来参加民歌节就是为了能忘记自己平淡的日常生活,在一
起疯上一个星期。所以在这里大家都不愿意谈自己的工作,不管你平时是律师还是
家庭妇女,在这里一律平等:在常人看来都是疯子!”

  Cathy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我,干嘛非得摆出一副采访的架式呢。从此我就
很少照相了,也很少关心别人的真实身份。我要和其他人一样在这个偏僻的世外桃
源疯上一个星期。

  回到加拿大,发现这里又已经热闹非凡了。有人在帐篷中央吊起了一个迪斯科
舞厅专用的闪光球,再梆一把手电筒,把光打在球上,整个帐篷立刻有了一种热闹
的气氛。昨晚的明星Bill又来了,他连声称赞说还是这里的人好,音乐也是一
流。但今晚的主角却不是他,而是白天见过的那个中年妇女Court!只见她上
身穿着一件白色吊带背心,下身是一条灰色长裙,棕色长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肩膀
上,头上则顶着一个银色的玩具王冠。她唱歌时十只细长的手指不停地作着手势,
象是京剧里的花旦。她的嗓音很细弱,必须离得很近方能听清楚,可却异常甜美,
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白天那个灰头土脸的中年妇女不见了,代之以一位风
情万种的民歌女皇,这一转变让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天晚上她唱了许多
首古老的爱尔兰民谣,大多数我都从没有听到过,但却一首比一首优美!为她伴奏
的是一个长相普通的老人,弹吉它的手法毫不夸张,但却听得出其技术非常精湛。
后来我才知道,Court的父亲是费城一个有名的民歌专家(不是那个老人),
她当然从小就浸淫在民歌当中,尤其擅长演唱。她的嗓音细幼,极有特色。那个“
毒品贩子”Sam是她的丈夫,两人都是费城民歌节组委会的常任理事!

  早晨一点多钟的时候,和声女王Jen回来了。见到那么多人在听Court
唱歌,她也来了兴致,把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朋克女孩Thea拉了起来,对大家说


  “今年年初我们新成立了一个女声四重唱小组,名叫《正面全裸民歌乐队》(
Full Frontal Folk)。今天虽然三缺一,但仍然愿意为大家表
演。”

  于是,Court、Jen和Thea开始为我们演唱。这是一个有点奇怪的
场景:一个是头戴王冠,声音纤细的爱尔兰民谣女歌手,一个是穿着比基尼、嗓音
浑厚的和声女王,再加上一个一身朋克打扮,拄着拐杖,声音暗哑却极有个性的朋
克女孩,三人合在一起效果却是出奇的好!很快我们的帐篷外面就聚满了人,她们
每唱完一首歌曲都会赢得阵阵掌声和欢呼。遇到大家熟悉的歌曲则全场一起合唱,
场面真是激动人心。我记得她们又一次演唱了那首《Southern Cros
s》,并故意把合唱部份延长了,大家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声音在农场的上空激荡
,我的心也飞上了云霄!

  晚会一直进行到凌晨四点多钟,我又开始犯困了,不得不撤了出来。这次我是
真的困了,脑袋刚一挨上枕头(拿换洗衣服垫的)就睡着了,连帐篷里混进来的一
只蚂蚱也没去理会。

□ 寄自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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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刹那燃烧生命比庸碌一生要好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36.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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