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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IXIAOHULI (小狐狸), 信区: Marvel
标  题: 心尘(四)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Feb 17 22:18:41 2009), 站内

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

已经多少年了,他还一直在等待。

无声地、坚忍地,有时也扼腕叹息,这叹息声便会和阴晦的光线一起在这长长的走廊里回荡


只有在无人的夜里,他才可以大胆地凝望这个物质的世界,这个他曾经厌倦了的世界。他原
本可以更快地离开这样的是非之地,但他只有一次机会可以把这件没有做完的事情做下去。

只有一次。机会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

可以,甚至是必须——采取一些措施的时候了。

绝望天天如同虫子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而如果没有心痛,他又何必如此眷恋。

他唯一拥有的,只是一颗心。

他轻轻地叹息,和风一样微弱的叹息迅速地在阳光中融化了。

下课了,学生们纷纷作鸟兽散。谁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上一分钟。

解剖教室很快重新变得安宁下来,无数骨骼标本仍然乱七八糟地丢在桌上。

夕阳如血。一点点的阳光正逐渐地从解剖教室中退出去。最后,只有三个拖长的人影留在了
教室。

严浩。沈子寒。还有任雪菲。他们装着还有若干标本没看,故意留下来磨叽着不走。

碰巧基础医学部在今天下午召开教职工大会,那几个老师最后竟也都不在。只留下一个胖胖
的女实验员最后清场。她侧身探头向严浩他们所在的教室里望了望,对他们说:“快点看,
最后走的把大门锁好。”然后唯有的一点杂沓的脚步声也远去了。

不知为什么,严浩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讲台边的那幅骨架神情冷漠。两个空洞幽深的眼眶透出一股说不出的
邪恶与戾气。

沈子寒拍拍严浩肩膀:“兄弟,该是你做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了。”

严浩拔拉开沈子寒的手,抬脚往外走,那两位跟着。此时,谁也没有说话。

严浩一直走到靠近走廊大门的标本实验室,但门是锁着的。他又折返过来往回走,二号和三
号标本实验室的门也都锁了。

严浩反而紧张了起来。

紧张首先缘于沈子寒根本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从做出这个有些荒唐的承诺后,严浩心里就一
直没有停止过对这东北傻大个子的咒骂,要不是任雪菲在场,他非把他给千刀万剐了。

一直没开腔的任雪菲突然说:“行了……别看了,那里不让进,没见写着吗?”

顺着任雪菲的手指,他们都看见了走廊最里面的标本制作间门上挂着“工作重地;闲人免进
”的警示牌。

沈子寒就站在标本制作间门口。突然扭头朝严浩与任雪菲坏笑着,又向标本制作间大门扬了
扬拇指。严浩知道,这个陷井他已经没有不跳的侥幸了。

紧张归紧张。严浩的脚步就根本没有停滞过。现在这种关健时刻,前面有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可惜问题的关健是,严浩不知道前面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刚挨近门口,严浩就闻到了比走廊里更冲鼻的福尔马林气味。他差点被呛倒了。

沈子寒低声说:“这门儿开着呢”。他的声音不大,但在严浩听起来,简直比平常说话阴森
可怕几百倍。

的确,也不知哪个粗心大意的老师,竟没锁上这个“工作禁地”。两扇木门之间分明还有一
道半指宽的缝隙。

本能地,严浩低下头想从缝隙里看看里面的情况。

而其中的一扇木门,此时无声无息缓缓地自动后移了一寸。

严浩一个退步差点栽倒。心脏差点就从胸口跳了出来。

更浓的福尔马林气味和一阵凉嗖嗖的风直逼往严浩的脑心里去。

三人突然都愣住了。

“是风吧?!”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任雪菲说,此刻连她也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还是,还是别进去了,该到吃饭的时间了”。任雪菲继续低声说。

严浩镇静了一下,他相信自己脸上挤出的笑容一定无比难看。“没事儿,门是开着的。大白
天的怕什么。今天非让大傻请吃回锅肉不可。”

沈子寒嘿嘿干笑两声,就那么定定地死人一样地看着严浩。

严浩咬咬牙,右手推开了那扇刚刚自动开启的木门。

他回过头问:“你们不进?”

那二人竟齐刷刷地摇头。

其实,从外面就已经能把标本制作间看个大概了。

这个房间不大,所有的窗都用落地的蓝窗帘遮住了。光线晦暗恍若梦境。

制作间的中央空地上并排放着两张可以升降的电动液压式解剖台。外观和手术室用的床差不
多,底下也带有四个轱辘。靠内墙立着两个玻璃器械柜,摆满了手术刀、牵引器、摆动式电
动开颅锯、髓内取样器、大大小小的解剖刀、手术镊这些东西。除此外,还有几个放置废弃
物的大桶,足有半人高。

他们都看得见,离门口最近的那张解剖台上覆盖有白色的床单。从床单下鲜明起伏的曲线可
以看出,下面正是一具尸体。尸体的头靠窗户,脚正好对着门。

而另一具靠里摆放的解剖台上则是空荡荡的。

严浩一个人走进去,站到了有床单的解剖台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靠脚的那端揭起了床
单。



他把床单揭到了尸体膝盖的位置。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近人体标本。那双脚和常人没什么异样。只是颜色呈现为酱褐
色。有些像煮熟的卤肉。

严浩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悬了五秒钟后,他的指尖迅速地在尸体的
小腿面上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旋即匆匆地拉下了白布单。

接触尸体那一瞬间的感觉令严浩无法形容。也许,高度紧张的他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感觉。

但,在拉下白布单的霎那,他突然恍惚地感到这具尸体的眼睛一直在透过白布盯着他!是直
觉,或者说是幻觉。可这也足够令他的心狂跳不止——背后早已渗出了一层冷汗。

鬼使神差地,他又朝最近的一个放丢弃物的桶里看了一眼。

一缕一尸来长的头发,撕下的头皮,还有大半个额骨盖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眼帘。严浩几乎
要晕劂过去。这最后的强烈刺激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再也顾不了什么君子风度,转身一
个箭步冲出了标本制作间。

他没有看见沈子寒向他伸出的大拇指。也没有看见任雪菲近乎尴尬的笑容。站在走廊上的他
胸脯剧烈地起伏。

他只在想那双眼睛。难道,那会是一双睁着的眼睛吗?还是已经取掉了眼皮,近乎狰狞的带
着淤血的眼球呢?

白布单下的秘密,他再也不想知道!

出了走廊,来到基础医学部大楼外面的广场,沈子寒才开始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嚷嚷着去撮
一顿,由他请客,为严浩压惊。

严浩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食欲。一路上都想呕吐,可是任雪菲在,只能强撑着。

最后是沈子寒和任雪菲一起去了食堂吃饭。严浩回到寝室时,广志与外星仔都不在。他也没
开宿舍的灯,直接到卫生间里,把手抠到喉咙里,使劲地呕吐起来。

片刻后,当他抬头想拿洗漱杯接点水漱口时,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音不大
,却十分地清晰。

“谁?!”严浩身上的每根汗毛简直都要竖起来了。

无人应答。

严浩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一瞬间因为极度的惊吓竟变得不象自己了。

他用手蹭了两把脸。直到感觉火辣辣地疼,才慢腾腾挪出了卫生间。

严浩大着胆从卫生间外面的阳台往宿舍里面看,昏暗的光线下,只有宿舍门口贴的克里斯汀
娜正对着自己傻笑。而往外看,首先映入他眼帘的还是矗立在渐浓的暮蔼中的基础医学部大
楼。有几分冷清,也有几分凄凉。而如果大楼有灵性,该会是一幅嘲弄他的神态。

严浩想起了王炎炎告诫的第三条铁律。他有几分懊悔——自己刚来这学校没几天呢,竟然把
这铁律破坏得一干二净了。而且,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鬼气森森。

就此罢手……唉!严浩心里偷偷地想。

晚上沈子寒回宿舍,给严浩带来一个不错的消息,任雪菲对她这个四川老乡印象不错。

那时严浩正躺在床上。没去上自习,也没吃晚饭,情绪看上去不怎么样。沈子寒偏要凑上前
,神情暖昧地在他耳边嘀咕:“这可是任小姐吃饭时亲口说的。说你挺有男人味儿的,足球
踢得也不错。哈哈!我看你有机会。今天没吓死吧?!浩子,挺值啊!”

严浩哼了一声,扭身把头朝了墙。他们宿舍的兄弟还都不知道她有女朋友,而且就在一个城
市里上大学呢。

不知不觉,他竟然睡着了。

睡着了的严浩平生第一次开始做恶梦。

他看见了那幅标本制作间的白床单,白床单飘浮着向他移过来了,他看见白床单后的两只手
,两只酱褐色有长指甲的干枯的手挥舞着。他想动,却动不了。那只手一下子抓住了他,很
长很尖的指甲一直掐进严浩的手背里,它沙哑地叫着:“是我,是我,是我……”

严浩用力地挣脱,却全身无力。他在剧烈的挣扎中惊醒后才看见一只手正被廖广志抓着摇来
晃去呢。广志眨巴着他的小眼睛说:“你喊什么,浩子!都他妈十二点半了,还要不要人睡
。”

严浩揉揉惺松着的眼,反而问廖广志:“我喊了什么?”。

廖广志翻动着他的厚嘴唇说:“就听见你叫莫找我,莫找我。谁找你啊?该不是狐狸精吧,
没准儿你白天摸的哪块儿骨头是狐狸精的。”

严浩摇摇头,目光迷茫。他根本记不得这些,也不愿再想。挥挥手对廖广志说我发梦了,没
啥子事。

又是一个满月夜。坐在床头的严浩翻出一颗烟。看着窗外的月亮,他任随烟雾燎绕,心情却
沮丧到了极点。

他的手背上还留有两个深深的指甲印,火辣辣地疼。那该是廖广志留下的吧?!他实在不敢
想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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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上  有一件比光速更疯狂的事情

             那就是  我  坠向你  亲爱的

             挥霍你的色彩  在我万劫不复的堕落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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