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烈腾在杭州所见的“卫生筷”,接近于当下公共聚餐时使用的“公筷”。个人参加公共聚会时,“卫生筷”还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私筷”。如国民政府卫生署发表的儿童卫生习惯中规定:“我用我的筷,我用我的碗,自己手巾随身带,一切疾病不传染。”鼓励儿童“一人一筷”,讲究卫生。“卫生筷”还有一种形式,是“分餐制”。日常餐饮,尤其是公共餐饮中的卫生健康问题,1934年《卫生杂志》第19期刊登了鲁六华女士的文章《谈谈卫生筷的利弊》,提出卫生筷就是分餐制的观点。
鲁六华首先提出中国餐饮有家庭共餐和团体共餐两种类型。家庭共餐方面,她说:中国家族制度发达,五代同堂,七世同宗的大家族风气十分盛行。在这样的大家庭中,每到吃饭的时候,人口众多,亲属团聚在一起,相亲相爱,共同饮食,非常热闹。至于小家庭,父母子女也都是同桌吃饭,骨肉欢聚,美味共尝。“我国这种共食的制度确有深长的意义。”但是,社会进步,人事日繁,机关学校团体,日渐增加,“过团体生活的人,很是拥挤。在一个团体之中,南方人、北方人、老年人、少年人,不管张三李四,大家既然聚在一处,都须同桌吃饭,所谓同事同志同学等。虽也可藉此联络感情,交换思想。”这便产生了团体聚餐。如果说所有成员都健康的团体聚餐,不使用“卫生筷”,问题似乎不大。但是,“如遇已坐之中,有一人患肺病或患梅毒的,那筷匙传染,为害非浅。”她进一步指出:如有讲究卫生的人,在同桌吃饭,无不怕如狼虎。但是,有时因苦于纪律关系,或职务关系,不得不和病人同桌吃饭。这种苦衷,在一个多数人的团体中,是不能避免的。“因此有先知先觉者,发明一种补救的办法,叫做卫生筷。”
紧接着,鲁六华解释了什么是“卫生筷”。她说:“什么叫做卫生筷?是这样吃法的呢?这个办法,倒分简便。就是每餐开饭的时候,当一桌小菜摆在桌上时,在坐的各人,另外再预备一只盘子,那么,就未吃饭之前,各人将桌上的小菜,先都箝一部份在自己的盘中。譬如桌上有一碗鱼,在座八个人,那么我就将鱼的八分之一,箝在自己的盘上。以此类推。这样的办法,虽然在食前费些分菜的时光。然到吃时,各人都箝自己盘中的菜吃,既可获共食制的乐趣,又能避免病菌的传染。在不得已中,也未常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从鲁六华的定义看,所谓“卫生筷”,实际上是“分餐制”,即在共餐未食前,个人用自己的筷子夹好自己的餐食,然而进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卫生筷”,确实也保障了卫生。这样一种“卫生筷”,在浙江特别流行。她说:“所以近几年来,各地团体中,风行吃卫生筷的,也着实不少。在浙江一带,尤其是格外盛行。”关于浙江格外盛行的情况,限于史料,现在无法描述。但从葛烈腾的回忆录中可知,浙江,尤其是杭州,确实盛行过“卫生筷”。
在鲁六华看来,“卫生筷”固然有利于公共卫生和健康,但也有缺点和不便之处。“因为一座的人,也许有早到迟到的时候,又同桌吃饭的人,也有箝菜客气不客气。所以在无形之中,也许难免要养成一种箝菜抢夺的流弊。间有因这种流弊而酿成恶感的,反为不美!”此外,鲁六华认为“卫生筷”会破坏中餐美味。“我国文化先进,饮食素来讲究。调味的鲜美,尤为世界之冠。但是因为吃了卫生筷,把各式的小菜混在一盘中。干的是还可以过去,若遇需要汤水调味的,那就真要不尽酸甜咸辣在心头了,未免有损佳肴吧!”
最后,鲁六华提出,中国的烹饪法,讲究鲜美,素为世界所公认。共食制的乐趣,也有存在的价值。但是,“在人事日繁的现代,在公共团体生活中,共食制难免有妨碍公共卫生之处。因流弊所及,不得不设法补救。然吃卫生筷,究竟也不是彻底的办法。这个问题,有关于公共卫生,望热心社会事业的人,在意研究之。”鲁六华的问题,最好的解答是综合葛烈腾提到的“卫生筷”和她自己论及的“分餐制”。
在20世纪20-30年代的浙江,卫生筷和分餐制一度流行,其所倡导的注重公共卫生,关注民众健康,符合现代公共卫生理念。其所推行的“卫生筷”,提倡饮食者分别使用公筷和食筷,甚至提倡食客使用公筷和私筷,这是一种非常现代的宴食礼仪。在此基础上,进一步使用“分餐制”,确保食客在共食时的“私人性”,隔绝因筷子夹食或公盘交叉感染,又能有效分隔不同种类的中餐,保持美食各自的特性,是最佳的选择。然而,民国时期浙江的“卫生筷”运动,因民众日常生活中的公共卫生观念淡薄,即使有识之士,也未能坚持,故很快不了了之。但卫生筷与分餐制,是共餐宴食的最佳路径,应当在当下中国各地予以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