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京营指挥使
皇权时代的中国,从来没有脱离过“自古无不灭之朝”的历史轨迹。
自始皇帝肇始以来,两千二百余年间,多少王朝兴衰更迭,也无非是鼎故革新、新而复故、往复轮回而已。此间,无论贫富贵贱闹市深山,几乎所有的人们都惯性地认为,谁打天下就该由谁来坐天下,谁坐天下,谁,就是天。
这种大一统的农耕民族的惯性思维,决定了千年以后的中国的国家模式,也注定了一个个秦帝国的轨迹必会在神州大地往复上演。
所谓区别,短长而已。
大明王朝第一陵——明祖陵
我常常掩卷自问:既然历来王朝兴衰更迭皆有气数,何故独于明之覆亡耿耿于怀?待把历朝亡国史做了对比,我发现:宋明也好、汉唐也罢,李家天子也好,赵姓皇帝也罢,其实都无所谓的。
春秋五霸尊王攘夷,战国七雄纵横驰骋,天下混一而有秦,秦末沸反而有汉,强汉之后有魏晋,盛唐之下有两宋,蒙元昙花一现不足百年,而后有大明。
有明一代,吸取了太多两宋的教训,对于称臣割地之类的勾当就是一个“不”字。虽异域弱蛮而不恃强凌之,虽远邦微夷而不疏于备之。无汉唐之和亲,无两宋之岁币,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即便“昏聩”如嘉靖、“怠政”如万历,但凡事涉领土主权都毫不含糊寸土不让,几次北京保卫战打得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直至崇祯皇帝君王死社稷。
只是有一点,前代江山易主鼎革倾覆,更迭的是朝代国号家姓宗族,不变的是华夏冠裳礼义人伦。
传闻崇祯吊死的地方
甲申年的一场凛冽北风伴随着滔天浊浪席地而过之后,清逸飘洒的宽袍长袖变成了挂着“金钱鼠尾”的僵尸装;宁折不弯、寸土不让变成了“宁予外贼不予家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变成了大小老婆一起跑;廷争面折、逆批龙鳞变成了媚上取宠、揣摩圣意。很自然地,士大夫阶层的独立人格也变成了“沽名钓誉”“希图幸进”的“汉人积习”,一切都变了。
明亡,亡的决不仅是一人一身一家一姓之朝廷。汉家衣冠、独立人格连带着传承千年之久的中华古典精神全都一起殉葬了。
千年薪火相传,至斯尽断无遗!能不心疼吗?
近年来,怪事怪象频仍,一些古装宫廷剧为了夺人眼球,不乏令人捧腹喷饭甚或拍案而起之剧情;更有人为了成为网红在大庭广众之下穿着清朝服饰走秀。
曾和史学前辈戏谈,如有心人再集近年来见闻之怪事成一部《儒林外史》甚或《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恐怕也足够使二位吴老先生侧目的了。前辈笑说,何须“二十年”,又何须苦心孤诣,仅以当前网上流传之见闻草草整理一番,可供辑录之“怪事”又岂止百八十余回?大家皆笑。
清朝的辫子
不知不觉,由笑转哀,由哀而叹。
叹息之后,我仍然觉得,其实,我们不是这样的。我们的民族、我们的文化也真的不是如他人所诋的那样不堪的。
“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
炎黄肇极以来,华夏文明延续至今已历数千年时光,其间不乏风雨砥砺,甚或雷霆激荡。
我们打败仗败得社稷倾颓国破家亡的时候多了,我们在滴血的屠刀逼迫下放弃自家冠裳披发左衽的时候也多了。但千年以降,多少异域文明或昙花一现,或流水落花,曾经弯刀引弓饮马长江的征服者或迷失自身融入我们,或鼓噪一时烟消云散。而浊浪滔天逆流横行之后,华夏,还是华夏。
这并不是说谁占据了中原故土神州大地谁就是中华谁就是正统,而是对于华夏千年文明和精神的坚持与传承。
假设当年倭寇侵华偶然得胜,继而大肆销毁华夏文物典籍人伦,弃孔孟而尊“神道”,愚民智而崇天皇,忘礼义廉耻而行机变巧诈,废忠信孝悌而施诡谲暴戾,那倭寇占据下的中国,还能叫“中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