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除了文章,您父亲对您在人生方面的影响有哪些?
张世英:他一方面打我,一方面他爱护我到什么程度呢?有一天,他自己玩双杠,玩双杠不小心摔下来了,背摔伤了,躺在床上不能动。我睡在他床旁边的一个窄的绷子床上面,夏天,蚊子来咬我,他的背不能动,手还拿着扇子给我扇蚊。
父亲总是对我说,人要有真情实感,待人要真心,做真正的人。我父亲喜欢住在柏泉,我想念我的家乡,因为家乡有口柏泉古井,旁边荷花塘对我影响很大。
我记得,在古井旁,我父亲教我,荷花是从污泥中长出来的,可是它非常清新。他说人也该这样,人要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不随波逐流,不随声附和。
我为什么学起哲学
读+:在西南联大,您为什么多次转专业,并最终选择了哲学作为自己一生的志业?
张世英:说到专业,其实我一直有小国寡民的老庄思想。这是受我父亲的影响,不愿意当官,也不喜欢太复杂的人际关系。我念高中的时候,虽然我的文章写得好,但是我兴趣更多的是数学,一直读的是理科。
哲学思想上受金岳霖影响最大
读+:您的专业老师贺麟、金岳霖,以及闻一多先生,对您以后的人生都有什么样的影响?
张世英:当时给我影响最深的还是闻一多。闻先生知道我当时一天到晚只管读书,他对我说,要走出象牙塔。这也是他在西南联大一般同学中都叫得最响的口号,不能一天到晚在书本里面淘来淘去。在他的影响之下,我慢慢地走向进步。
但是从哲学的思想来讲啊,我受影响大的还是金岳霖先生,因为金先生是搞分析哲学的。我这个人的脑子,是喜欢数学的。到现在我还是爱分析,这点我是受金先生的影响。再加上金先生当时又特别夸我,说你是个数学头脑,你应该跟着我学数理哲学。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又被保送做研究生。当时北大清华都有研究院,这两个研究院让我选择,我选择的是清华,我想到清华做金先生的研究生。后来贺麟先生说,你毕业论文都是跟着我的,我是北大的,怎么就没有选北大,我说我的兴趣还是数学,还是想搞数学搞分析哲学。贺先生还是很宽容,后来一直对我仍然很好。
我是做清华的研究生,但是清华当时做研究生要交钱。我家里很穷,为了生活只好去南开大学当助教了。这样,我的研究生就没有念成功,但是我的思想,我的哲学从思想方法上来讲,是受金岳霖先生影响最大的。
小镇为什么频出名家 张世英解读柏泉现象
柏泉,位于东西湖西部,武汉郊区一个小镇。与其他乡镇不同,柏泉近百年来,人口一直稳定在1万多人左右。
虽然人口规模不大,但在近代史上,柏泉却名人辈出。既有近代汉口巨商刘歆生,也有实业家张松樵。著名音乐家周小燕的父亲周苍柏,也出生于柏泉。还有数学家周绍濂、文学家李格非,均为各自领域名家。
在近代武汉开埠以后,新中国成立之前,柏泉以万余人口的数量,产生如此之多名人,在武汉小镇独领风骚。去年,刘歆生研讨会上,这一现象曾引发过众多专家学者的探讨,有的将其归结为西方文化传入较早,有的认为是地理位置优势,还有的主张是亲缘社会“传帮带”的结果。
对于柏泉名人现象,张世英有自己的分析。“我认为柏泉出能出这么多人,与其地理环境有一定关系。”张世英虽然9岁就离开柏泉,但至今仍以“柏泉老屋塆村民”自居。
他说,古希腊之所以有众多哲学家,在于其独特地理环境,爱琴海上众多岛屿,人们需要沟通,沟通产生思考。同样,柏泉在旧社会四面环水,境内又有山丘,能陶冶人情操,扩张人的胸襟。
后来到西南联大后为什么去读经济系,是因为我高中毕业,被国民党政府列入了黑名单。这对我打击很大。我想探讨人生,改造社会,所以立志要学文科。
但是没有想到,在经济系、社会学系都没有这样的科目。在西南联大,当时无论是经济还是社会都要念哲学概论。我念的概论是贺麟开的。贺麟讲黑格尔的辩证法时,以“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一中国古人最推崇的典故为例,说这是对黑格尔“扬弃”和“对立统一”辩证法最生动的诠释,“没有经过污泥考验的清高不是真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