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的秘籍:
跑龙套与“拍马屁”
在成为低调的“泰斗”之前,少年时期的赵嘉福曾跟随名家黄怀觉先生做了数十年徒弟。后来他也有了自己的徒弟,再后来徒弟又有了徒弟,从上海图书馆到复旦大学古籍保护研究院,再到各地图书馆传习所,桃李早已名满天下。
“现在的学生和我们那时比起来可太不一样喽!”赵嘉福陷入了回忆,“我当年师父跟我说,他在旧社会是被他的师父打出来的,手上功夫是自己偷着学出来的,到了新社会不能打不能骂,他断言我们这样学不出来。那么,怎样让师父允许自己跟着学呢?就要主动去照顾师父,现在讲叫拍马屁。”
60年前,学徒赵嘉福正是从最简单的打扫卫生收拾工具开始做起,早上为师父泡好茶、磨好刀,当师父开始工作了,他就在旁边帮忙递工具。有时递过去的刀不是师父要用的那把,师父二话不说直接丢在一边,他就要赶紧再奉上另一把。时间久了,机敏的他自然也就看懂了干什么活要用什么样的刀。
等跟学了几年,赵嘉福开始主动提出帮师父打下手,做一些初步的工作,比如把碑刻的字先去除中间工作量较大的地方。如果师父同意,说明自己基本上得到了认可,直到铲出和师父一模一样的刀口,这道工序才算过关。“到最后,哪怕关着门,我在里面刻碑,外边人听声音、节奏都跟师傅一样,这才算可以了。”赵嘉福对于人才培养有着自己的时间准则:头三年当小工跑龙套,十年左右方能成才。
徒弟的自觉:
不问“蠢问题”
作为赵嘉福唯二最为得意的门生,张品芳也已在上海图书馆工作了31年,如今她是上海图书馆历史文献中心文献保护修复部的当家人,也是全国不多见的能独立完成从篆刻到传拓和拓片修复的专家。赵嘉福还记得张品芳当徒弟那会儿的样子:刚从图书馆其它部门调来,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全身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彼时,赵嘉福已经名声在外——既有关于他的学术造诣的肯定,也有种种关于他暴躁脾气的传说。赵嘉福曾带过一个徒弟,师徒二人起了争执,赵嘉福生气道:“你以后别再叫我师父!”那徒弟也是倔强,第二天来了便干脆对他直呼其名:“喂,赵嘉福!”他反而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人从此总算不会因为是我徒弟而坏了我的名声。
张品芳自然也领教过师父的严厉:工作时不苟言笑,尤其不喜欢徒弟不假思索开口就问问题。如果有人不小心问出了“蠢问题”,赵嘉福立刻拉下脸来,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便瞪得更大。他有自己的理由:“你问话之前自己都没有去琢磨,开口就问出外行话来,我要怎么回答你?我师父当年也是这样教我的。”
赵嘉福还给徒弟们定下了两条死规矩:一是经济上不接外快、不搞收藏,二是生活中要品行端正,不能出现作风问题。张品芳如今一直记在心里、努力践行。“我觉得跟着师父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要绝对信任对方,崇拜他的技艺、敬仰他的为人,”张品芳说,“就算一时对他的话存有疑虑,也绝不会去跟他顶嘴争辩,也许假以时日,你就会明白背后的深意。”
张品芳在进行朱拓上墨
他们共同的心愿:
去往更高处
“你张老师年轻时就特别拼命,总想着要超过师父。有次我们师徒几个一人负责刻一行字,等我去抽烟的时候,她数了数发现我比她多刻了三个字,她就宁愿不休息也要把进度赶上来。”向记者说起这段往事,赵嘉福露出欣赏又得意的笑,“所以说,一个师父除了好手艺,还要有识人的本事。”
不过,对于师父的“指认”,张品芳予以了否认:“当时还年轻,我真没敢想超过师父这件事。”她声音温和但充满坚定,“但是现在,我想超过他。”
几十年不过转瞬之间,在这光阴流淌过的不大的修复室流里,许多设备早已更新换代了好多代,当年案前年轻的人儿也变了模样,一切好像都在发生改变。“但如果说我们这几代人有什么没有改变的话,那就是不断要求自己要求徒弟,把这份技艺坚持做得更好、更精。”而她,也要向师父超过他的师父那样,付出更多努力,越过他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