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书话】
作者:窦桂梅(清华大学附属小学校长、语文特级教师)
“国无辞书,无文化可言”。因为有了字典里的字,重要的东西才留在我们心里。195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第二年就启动《新华字典》编纂的浩瀚工程。之后,历久不衰,多次修订。现在,经过9年的修订,2020年,《新华字典》第12版终于正式出版了。
我收到了崭新的《新华字典》。图片由商务印书馆提供
从无字典到有字典:我的无声之师
我1974年读小学。小时候家里过年,满墙壁的报纸上,一串串生字就像急于打招呼的朋友,吸引着我们这些知识贫穷的孩子。作为姐姐,帮助妈妈带着弟弟妹妹,最愿意玩的是猜字游戏。但我们经常会遇到一个问题:我不认识某一个句子里的某一个字。还有,我们听评书《杨家将》《岳飞传》,有时候听不懂,也不知是什么词什么字。我想到了当时劳改下放到我们村的美术老师,他有一本“宝书”,能解决我的“急需”,可是不能总去借啊。在我的央求下,家里终于买了一本1971年修订的《新华字典》。
两个故事记忆犹新。一个故事是关于字音和字义。老师说“戛然而止”,发音是“嘎”,我真以为是“嘎然而止”。老师是权威,怎么能错呢?后来是《新华字典》纠正了我。还有,遇见“沧海一粟”,这个“粟”和“栗”太像了。一直都把“粟”读成“lì”。直到遇到《新华字典》,它改正了我。
还有一个故事是,我出生在东北,生活在太有方言特点的环境里。祖籍山东,父母一口的山东话,语调太“特色”。由于对《新华字典》的爱不释手,遇到尴尬的时候,字典就帮助我“执两端取其一”,认识了好多的多音字。这让我的发音为今后当老师打下规范的底子。
在书籍和纸张非常珍贵的年代,《新华字典》就是我和弟弟妹妹们认知小山村以外的文字世界。感谢相伴我的“无声老师”——是《新华字典》打开了横亘在蜿蜒大山和语文课本中的我的视域。
从有字典到用字典:师生的“第二老师”
20世纪80年代,我当了教师。这回《新华字典》派上了大用场。
我当语文老师的时候,为班级购置《新华字典》,建议同学们根据家庭情况,自备字典放在家里或学校,随时使用。记得我在教学的时候,特别愿意用两个方式,让教材“变厚”。一种就是运用“音序查字法”,从字典里查到教材某个生字的读音,然后让学生迁移认识更多的同音字,适当比较同音不同义的现象,以及一字多音多义的知识,丰富学生的“识字能力”;还有一种就是运用“部首查字法”,从字典里找到教材里的生字,并进行形近字的区分,从而在辨别中区别、理解和运用,避免犯我小时候的“粟”“栗”不分的错误。当班主任的时候,我还让同学互相为对方进行“姓名猜想”,即从字典里找到同学名字的字义,采访同学,并替同学“立传”。
借助《新华字典》,提升学生的语文素养,这让我的语文教学、语文研究,落地生根,开花结果。记得从1994年带班,到2000年六年级毕业,我积累经验,提出“语文三个一”质量目标,即“一手好汉字、一副好口才、一篇好文章”的实践要义,而字典就是我们的助教;2001年,作为教育部更新教育观念报告团的一员,我在人民大会堂做了“为生命奠基——语文教改的三个超越”,即“基于教材、超越教材,立足课堂、超越课堂,尊重教师,超越教师”的专题发言,引起了巨大反响;2014年,我主持实践的“小学语文主题教学实践研究”获得建国六十五周年国家教育教学成果一等奖,实现由三个超越到“回归语文、回归儿童、回归教师”的三个回归。那一年教师节之日,在人民大会堂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回首自己几十年来语文教学成绩的背后——小字典,大功劳。感谢默默无闻的字典——它是我们师生忠实的朋友,成为我们可以不断去开采挖掘取用的珍宝,成为师生的第二位老师或第二教材。
从用字典到敬字典:我们的挚爱亲朋
赶来参加座谈会的路上,想起我曾看过的日本电影《编舟记》(内容讲述出版社提出要制作一本日本史上从未出现过,将以往使用过的所有词句,以及时下年轻人的常用语都收录其中的万用辞典《大渡海》)。那种稳,那种寂寞地等待,那种执着而后获得的“大渡海”,令我钦佩……而这也是《新华字典》从1950年至2020年,七十年光谱的“大渡海”,它打开一代代人生辞海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