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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elene (猜猜我是谁), 信区: Marvel
标  题: 绿水深处的秘密 6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3月02日18:10:13 星期三), 站内信件

(三十三)

低气压。

虽然开着空调,徐枫还是不停的掏出手绢擦汗,
他对我的提问从四点开始,主要是针对近来平岛湖事件的来龙去脉,我平淡的叙述

着,流利与单调像在背诵初中时代的《桃花源记〉。
他不停的点头,皱眉,摇头,最后忍不住左顾右盼。
六点整,徐枫关掉了录音机,看来真的疲倦了,打着阿欠拿起放在沙发角落的提包


“谢谢林警官,今天就到这里吧,一起吃个晚饭好吗?”。
说实话,我对这位同行并没有好感,总是联想到汉奸,可他其实根本不是汉人,一

个可笑又可悲的角色。
站起身就想告辞。
徐枫定定得看着我,当彼此的目光相遇时,他表现出一丝不自然,眼睛飞快的眨了

两下。
我想起了徐菲。

晚上七点,平岛西区,凯旋饭店。
虽然隔壁就是家有名的日本料理店,徐枫却好像视而不见,径直拉着我推门进来。


离开了官话的对白,气氛似乎更加凝重了,我们隔桌而坐,间断性的寒暄,持久性

的尴尬与沉默。
他远不如刚才的沉着与老练,即使上半身看起来平静坦然,两只脚已经换了三种摆

放姿势。
终于,这位日本警察端起桌上的半玻璃杯白酒一饮而尽。
“国庆,你喜欢徐菲吗”?
一股酒气冲过来,突如其来的亲切是始料不及的,我低下头沉默着。
他自嘲的笑了笑,手指轻轻磕碰着玻璃杯的边沿。
“好吧,说点别的。我知道你只关心GW案件,舅公在遗书中提到了你,夸你是很敬

业的一个人”。
“遗书,在哪?我能看看吗”?
“抱歉不在我这里,我只看过一遍,张副局长说还要留在局里检验”。
说到这里徐枫停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思路。
“关于六十年前绿水事件的调查过程,不知你想过没有,1942年的六月正是华北派

遣第一军“五一”大扫荡的关键时刻,我的外祖父值田苍凉作为第一军地给水部长

,竟然于前线士兵的千万伤亡不顾,执意去调查只有数名士兵死亡和失踪的事件,

这在那场战争中算是鸡毛蒜皮了。”
我有些哑然了,是啊,给水部长,相当于现在集团军的后勤部长,负责整个部队的

医疗卫生,物资供应,作战协调。
徐枫叹了口气,又猛喝了一口酒,吐字清楚却略显急躁。
“好吧,就说说我的家事吧,就从我说起,请不要纪录,这完全是闲聊,我出生在

平岛湖,17岁随父母去的日本,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名中国人,1984年正

在省城的实验中学读书```”

当时真的不明白他告诉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是一种真正的酒后闲谈,或者又是一种

谈判中的迂回策略。
今天当我拿起笔写到这里,才知道他当时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每一句话都来自

绿水的最深处:

徐枫的祖先不是日本人,是琉球国人,这个独立国家在中日甲午战争前被日本吞并

了,钓鱼岛就属于这个地区。
从明至清,作为中国的番邦,琉球国的文化体系一直以汉学为主。
同治三年,正是大清国的鼎盛时期,大批的琉球留学生赴大陆求学,以获取功名为

家族荣誉。
徐枫的太祖也不例外。
他叫刘茂晟,同治五年年进士及第,28岁起任职平岛县令。
刘茂晟,就是那位“康熙四年李赵朱儿浮尸平岛湖,吾亲验其骸”的验尸官。
案发当日,李成鉴自杀城隍庙,刘茂晟此后遭到平州知府弹劾,指控他逼死了当朝

博义大夫的侄儿。
所幸的是,博义大夫李一箴是一位富有正义感的官员,他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撤销

了对刘茂晟的责罚,并对这位硫球人的法医技术和刚正性格赞赏有加。
也许是对医学和神秘科学的共同爱好,使这两个地位悬殊的官员越走越近,竟渐渐

成了忘年交。
1683年,李一箴病逝于北京,享年77岁,平州知府刘茂晟奔丧800里,昏厥于大人
灵柩前。
1690年,刘茂晟升任天津道。
次年,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秋天,完成法医学著作《搜骨目〉
在这本汇集了一生心血的《搜骨目》里,刘茂晟记录了为官40年经历的各种案件,

也多次提到了李一箴,这位上司,挚友,宦海中的救命恩人。
十六世纪中叶,刘茂晟的后人家道中落,无奈之下只好举家迁回硫球国原籍居住。


《搜骨目》在当时崇尚四书五经的中国大陆很少有人问津,却在开始西方启蒙的琉

球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渐渐的,他提出的检验方法和诡异案例被官方的非官方的组织和学者采用。
直到1879年,经历了明治维新的日本占领了这个群岛之国。
一场文化灭绝战就此拉开了帷幕,汉姓被勒令废除,所有硫球公民必须依顺日本姓

氏,刘氏后人不得不藏起天津道的官府和灵牌,在户籍薄上选择了植田家族。
植田家族,那位康熙四年站在平岛湖畔风声鹤唳的年轻知县刘茂晟如果泉下有知,

不知作何感想。
好在他的后人还记得《搜骨目》,还记得祖籍平岛湖的恩人博弈大夫李一箴。
上个世纪初,1901年,植田家族终于又出了一个秀才,值田苍凉,东京帝国大学医

学博士,1935年加入日本陆军部,他是徐枫徐菲的外祖父,平岛知县刘茂晟的后人

,GW事件的指挥官。
(三十四)

如果前世的缘分是一种宿命,那么今生的邂逅就早已注定。

这是一次盛会,绿水深处的百年盛会。
在这场盛会中,李来旺代表李氏家族,徐枫是王县令的后人,徐菲与朱儿有纠缠不

清的关系。
凶手,被害人,法官,还有充当卷宗的《聊斋志毅〉,全都到齐了。
死去的日本人可以充当盛会的发起人的角色,重新翻阅王教授留下的资料,发现平

岛湖历史上的大规模集体自杀事件一共两起,1942年和2000年,死者均为日本现役

军人和老兵,此前虽有零星类似事件,但三百年来死者大部分是李氏族人,这样看

来,死去的日本人一定发现了什么,或者说推翻了一个怎样的多米诺骨牌。
无论如何,戏已经开场,鼓点越来越快了。
可我是谁?我到底是一个什么角色?

晚上九点,市公安局招待所门口。
临分手之前,徐枫递给我一件东西,打开纸袋,是一只红木盒子。
“这是?”
“《搜骨目〉的原稿。”
我道了谢,夹起盒子走上台阶,徐枫又叫住了我。
“不要告诉徐菲她有一个哥哥,她三岁的时候我和父母就离开了,还有这本《搜骨

目〉,拜托了”。
说罢,他郑重的鞠了个弓走开了。

这本书我曾经在县档案馆见到过,是1915年的印刷版本,由于当时发行量很小,况

且读者寥寥,如今只能当作平岛湖文史档案保存下来。
关于朱儿的案件作者并没有具体提及,书的第一部分是案例分析,第二部分可以算

作当官体会,在一篇《尚书大人游记〉中作者记载了康熙七年陪同礼部尚书关霖易

游览平岛湖的经过,在对尚书大人谦恭溢美之词中,隐约透出身处官场的自责与自

嘲,文中记录了这样一个情节:尚书大人召集当地的甲保长视察民风民情,并且设

宴招待他们,有人不仅全家出动,甚至连自家的猪狗都牵来共享美味佳肴,尚书大

人很不高兴,说了一句:“没想到平岛的民风如此荒纽”,说罢拂袖而去。王县令

(作者)为此事在晚年发了一通感慨,“民风荒扭,源于上轴不端,余为官30余载

,屡经宦海沉浮人世颠簸,问世间舍己为人者有几?苍穹涕绊风声鹤唳,康熙四年

李赵氏生灵浮尸平岛湖泽,余招募善泳之士打捞,百姓惧之恐不能遁,悲哉````。


接着王县令似乎记起了这个案子:“余遣仵作一边伺候,亲验其骸,女尸红衣素裹

,朱唇紧闭眉目清晰,体温刺骨却弹如棉胄,乡民皆道此女病故四年有余,何以维

持这般模样。”
文章到这里就结束了,没头没尾,或许是作者不愿意旧事重提。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洗了个热水澡,四肢变得清爽,酒精刺激的大脑也清醒下来。
按下桌上的台灯按钮,炙黄的光晕中,那个红木盒子就摆在面前。
会有什么新发现呢?
打开盒子,是一个黄绸包裹,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飘过来。
我不愿意多想,恐惧已经使我麻木,麻雀打三枪胆子也壮了。
揭开黄绸,妥当起见,我事先从抽屉里取出白手套戴上。
一本青黄皮棉的线装书呈现在眼前。
为什么是这种颜色,印象中古籍一般是焦黄的,也许是做过防腐处理吧,封面散出

油的光泽。
我小心的翻开第一页,
第一篇文章名《猪鬃〉,记录王县令处理的一起屠户杀人案,逻辑严密,情节颇为

精彩,可惜我早已看过了。
翻到第二页,
《败相〉,通过一起山洞遗尸案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和尸体检验过程,某些细节在今

天看起来有些可笑和不必要,不过必须承认写得不错,只是我也拜读过了。
第三页```第五页```
眼皮开始发沉,初夏的清风催人眠,有点撑不住了。
起身倒了杯咖啡,盘算着1点前如果没有新发现就先睡了。
再次坐到桌子前面,毕竟有点心不在焉了,于是换了个姿势,把台灯罩抬高,跷起

二两腿靠在转椅上,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搜骨目〉。
一种凹凸的感觉顺着手掌传来。
难道夹着书签?
在书的侧面摸索着,找到了一个细微的裂缝。
打开,
有东西掉出来,落在大腿上。
桌角形成的阴影使我看不清楚是什么。
轻轻的用手捏起来,随着灯光向前移动。
那东西上绑着一根红色的绳子,有点像```
头绳。
看清楚了,是一缕黑发。

发长8。5CM到6CM之间不等,黑色,少数尖端有细微分叉,疑为事主发迹的末梢,发

质柔软,略有光泽,粗细如绒毛,初步推测事主为女性,年龄20到30岁之间。
从弯曲程度判断营养路线,事主拥有半米以上的长发,且习惯于某种盘旋发式于头

顶```

午夜十二点
徐枫还没有睡,看来他在等待我的电话。
“国庆,已经看到了?别紧张,慢慢说”。
“我,我去你*的”!
电话那头轻轻的笑了,似乎一个猎人安慰陷阱中的羚羊。
“国庆,不要冲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要不我挂电话了”。
我努力控制着呼吸,狠狠咬了咬下嘴唇。
“这是谁的头发,是她的吗?”
“对,是朱儿的”。
“为什么不交给张副局长化验,为什么交给我”?
“其实```”徐枫沉默了一下“其实我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只是一种感觉了,觉
得应该交给你,只有你才能使这个案子取得突破。”
“为什么?这种感觉的理由是什么“。
徐枫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理由嘛,她是用怨念杀人的,这种意念可以使湖水变酸,可就是杀不掉你,我也

很奇怪,用你做工具杀掉舅公李来旺或许是个理由,可这绝对不是全部的理由,她

完全可以操纵任何一个人发疯去做这件事情,可为什么单单选中你,又为什么只有

你可以几次死里逃生,我的分析是她的意念在进入你身体的最后一刻突然变弱了,

也就是所说的精力不集中,精神涣散,这样看来,你的潜意识中存在着一种能量,

一种让她下不了手的能量```”。
“能量?我的能量?”
我有了一种想去厕所的能量。
徐枫的声音低沉下来,没有了刚才的玩世不恭。
“我查过你的档案,和李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出生地离平岛湖十万八千里,很费解

的事情呢,你到底是谁? 或许先祖留下的书中你能找到答案,拜托了,好好看看
吧“。

凌晨。
华灯熄灭,灯火不再阑珊。
二流警察林国庆秉“烛”夜读, 灯光像黑海中的一朵白帆。
他轻轻的哼着歌:“月儿湾,水儿绿,泥里有条黄金船~~~”。
这首歌他只听过一遍,就已经字正腔圆了。
此时此刻,30公里外月光下的湖水波澜不惊。
有个声音也在对他呼唤。
“你知道你和事情的关系么?
你知道你和她的关系么?
你知道你和自己的关系么?
知道真相后你能忍受么?
忍受不了会承担罪过么?
准备好了么?”
(三十五)

翻到夹着头发的那一页,我看到了王县令留下的笔迹。
与县档案馆中保存的不同。民国初年印刷板的《搜骨目〉并没有这一页。
字迹沿用古体,自上至下,从左到右,较前页污浊潦草,几乎每一行都有涂改的痕

迹,与其说是行文造句,倒更像是临街涂鸦。
由于年代久远,大部分墨迹已经挥发成为淡绿色,只有每个字的提笔处撇与捺颜色

浑厚饱满,可以推测作者在写这段文章时落笔甚重。
我对文言文缺乏悟性,只好依仗可怜的中学基础一点点地翻译出来,
这是一封信:

先生:
如今是康熙三十四年的春天,这封信我写了三十年,可总是写不好,我已是古稀之

年,估计不久于人间,这一生怕是与先生难以再见。
我恭候尊驾三十年,自康熙四年九月二十三鸡鸣前,我就一直盼望与先生在梦里再

见,阁下所告知的冤案我已查办,李成鉴九月二十四城隍庙自裁身亡,李赵朱儿遗

骸卑职直抵亲验。
特留此女一髻与先生,人世轮回其踪难辨,也许数十年,也许几百年,望先生他日

见到能记起这段恩怨。
无须讳言,这个案子纠缠了我三十年,除了李朱二人的魂魄外,我想先生是唯一知

道真相的人。
康熙四年九月二十三我遣差人运送李赵朱儿遗骸回至县衙停放,以备明日重验,不

想次日早晨看守差役扑跪于我的塌前痛哭,称女尸夜半身散绿光,面色银辉缓缓自

起,绕堂三周后飘然离去。
我自当重责差役倦怠之过,然而他们信誓旦旦,皆称整夜没有合眼,所见所闻绝非

杜撰。
自此李氏家族噩耗连连,李赵两家也经常刀兵相见,虽然我于康熙六年职迁平岛县

,但这两个家族的奇闻怪事还是屡见不鲜。
我著这本《搜骨目〉原因有二,一来以平生所学造福后人。二来将李赵朱儿发髻存

于其中,告知子孙若是遇到先生赠与原稿,世事变迁,倘若只留下单另的书信怕是

难以保全。
李赵朱儿的遗骸是我亲自检验的,高五尺三寸,重85斤,肤白,口中散出留兰香气

,尸体于水中三年不腐,体温冰凉,翻验眼帘时有大量绿水溢出,其状如泪如雨下

,流入沙土中生白烟,疑为烈酸,我幸好及时收手才没有被烫伤,
李赵朱儿在康熙元年五月被李成鉴推入祠堂暗井中,死前曾服李家祖传之密丹,乡

人传说此药可使生人魂魄不散,死后怨念不减。
平岛湖本来就是一凶气之地,不远处有座重阳祠,金熙宗天眷初年道士王重阳与十

六义士刺杀东京留守完颜鹏不遂,而后七人自溺平岛湖,至此湖底杀念弥散,大风

天时有生灵浮上湖面。
我发现李赵朱儿颈部的勒痕,急召差人缉捕李成鉴,不想此生自裁于城隍庙前,死

前大呼:“神则我不当听信奸人谗言,当割耳```”。我甚觉此话诡异,事后暗查
李成鉴杀朱儿的动机,才知缘起于一张字条,李成鉴于康熙元年五月二日夜看过字

条狂性大发,推朱儿入井,造成了绿水中的怨念。
我打问过李氏家人,皆称听说过这一字条,却不知何人所写,更不知所谓何事,更

有家人道这是妖孽作怪。
我一生办案五百余起,大事小情已心生厌倦,唯独对这个案子百思不得其解,只有

先生是唯一的知情人,李朱二人即使在世怕也没有先生知道的清楚,所以恳请先生

接下这个案子,证物和文稿尽请先生处置。
说到这里想必先生已经厌烦,叨扰多时万望海涵,我已嘱咐长子次子辨识先生之法

,姑且十年,百年,一定要找到先生,看到这封信的第一个人必是先生,为千万生

灵免遭涂炭,先生万万不可推延。





    刘茂晟扣上。

看完这封信已经是午夜三点,头昏脑胀,没脱衣服就倒下睡了,梦中,隐隐约约,

一个蓝袍花翎的老人走到床前,神情漠然的拱手而立。

2004年六月五日,
我先去了趟局里,将头发交给技术科的沈鸿,他告诉我我的工作关系已经正式转到

平岛市公安局了,具体职务还在任命中,今天给我的任务是去附近的一所小学做法

制宣传。
晕,最怕小学生了,跳跃性的思维,我必须变成猴子才能适应他们。

中午。
啰嗦完毕,学校安排了便餐,老师们围着我,没有了当年雷锋叔叔在世时的气氛,

我听到的全是抱怨。
“我家被偷了,110两个钟头才到。”
“我们家对面楼上天天半夜打麻将赌博,你们管不管”。
“五年级的学生被外面人打了,你们叫学校内部处理````”。
在任何一种变革年代中,社会的弱势群体永远是想改变现状而又无力改变现状的人

,他们循规蹈矩的生活着,阵痛中发出间断的抱怨,而后又要开始无奈的生活。
我解释着,应付着,尽量微笑着```
有个女孩子递过来一支冰激淋。
“叔叔,给你”。
她怯生生地望着我,面对此时罕有的善意,我有些感动了,伸过手接了过来,道了

声谢含进嘴里。
随着寒意刺激到咽部,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咦,叔叔,你的眼圈怎么发青了”?
女孩子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很有礼貌的抿着嘴没笑出声。
“啊,我,我从小就这样,一吃凉的就这样”。
话音未落,身后发出了一阵轻笑。
“嘿,就这体质,还当警察呢”。
我回过头,声音停止了。
坐在身旁的教导主任倒是爽快,他在我耳边打趣地说:“你上辈子不会是冻死的吧

,哈哈````”。
2004年6月6日,D-DAY。
案情分析会,市局张副局长办公室。
沉默。
张副局抱着肩膀大口的吸烟,徐枫低着头端详自己的手相,我盯着杯子里漂浮的茶

叶,技术科长沈鸿的指尖转动着一支圆珠笔。
“放下,转得我头晕”。
张副局长瞥了沈鸿一眼。
沈鸿不情愿的停了手,嘴里嘟囔着什么。
张副局长没有理会他,扭过头对我微笑了一下,突然举起桌上的文件夹向沈鸿的脸

部砸去。
“狗东西,你还长脾气了”。
说罢猛地站了起来,回过身抽出墙上的警棍。
我扑过去抱住了他。
“局长,局长,别生气,沈科长也不是故意的”。
张副局长没有说话,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目光没有离开技术科长。
徐枫也跟了过来,抬起手又放下了。
张副局长突然一甩胳膊,我一个趔趄,幸好徐枫扶住了我。
“不行,我就是忍不住,你们谁都别管,今天我局长当到头了”。
说着,他打开了电警棍的开关。
沈鸿从惊诧中清醒过来,仓皇的环顾四周,却不知该往哪里逃。
他的黑边眼镜被文件夹打歪了,本来白皙的面孔更加苍白,一楼黑发垂在额头前。


就在这时,门彭的一声被推开了。
市局一把手崔局长端着茶杯站在门口。
他冷漠的看着屋里的景象,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老张,你跟我来一下”。

张副局长走后,沈鸿盯着桌上的文件夹发了会呆,开始低低的抽泣。
“这事情我是有责任,但能全怪我嘛,天气这么热,局里的空调又坏了,况且谁听

说过头发也能被液化,昨天国庆把那楼头发交给我是早上八点半,下午我就开始化

验了,前后也就不到五个钟头,可它就是液化了,变成水汽蒸发了,我能有什么办

法啊”
“你肯定是温度的原因“?
沈鸿点点头:“当然了,这是简单道理,温度上升,固体变成液体,液体最终被气

化”。
三个人又一次沉默了,徐枫走到我身旁,打开了文件夹里的鉴定报告。
不知过了多久,沈鸿怯生生地抬起头,谨慎的望着我。
“国庆,我想问你,你发现这缕头发后,是不是把它放到冰箱冷冻了”?
我摇摇头。
“那你放在哪里”。
“桌子上,之前我也用手接触过它”。
“怎么会呢,除非你的房间就是个冰箱”。沈鸿长长的叹了口气,再一次无可奈何

了,又抓起那支圆珠笔。
我正想安慰他,徐枫开始说话了。
“沈科长,在气化之前,你发现什么没有”?
“噢,在变成绿色液体的时候,我化验到一种强酸,无法断定具体组成,但可以估

计腐蚀性非常强”。
“还有呢”?
“还有一些复杂的蛋白质和脂肪,可惜分离鉴定没来得及做就气化了,不过总体结

构看起来有点像```”
“像什么”。
“人的泪水”。


下午六点。
日落西山,各回各家,徐枫分手时又留下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泪水除非是幸福时流下的,否则就是毒药”。
“那本《搜骨目〉,拜托您仔细看”。

晚上。
我连喝了七罐啤酒,心中还是懊恼。
把朱儿的头发交给局里是一个错误,无可挽回的愚蠢的错误,这个错误使唯一可以

直接深入绿水深处的线索烟消云散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再一次打开了《搜骨目〉。
那封信又看了八遍,依旧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只好翻到下一页。
出乎意料,下一页几乎是空白的。
只有纸的上方有几个小字。
“身体发肤,父母所受,存于器中,与君重谋”
对照前面的字体,这句话并非王县令所书,字体纤细娟秀,而且是浅褐色。
难道是```。
我急忙披了件衣服。
近代科学已经证实人的意念可以刻在电影胶片上,以此类推```。
我又加了件衣服。
照沈鸿的话说,如果我的房间是冰箱,制冷剂就应该是``这本书里的东西。
那么这页下面的大片空白意味着什么,是留给什么人去写的?

午夜十一点。
二流警察林国庆打开了窗户,外面下雨了,一滴水珠飘了进来,落在他面前的宣纸

上,慢慢的扩散```
来自湖底的那颗泪。
林国庆笑了笑,拿起了笔。
嗨,朱儿,你好!
三十七)

“朱儿:
你好,这样称呼你不会介意吧。
我不会八股文,这封信是用白话写成的,如果你看不懂,最好不要选择晚上来问我


你久居平岛湖,可能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康熙皇帝已经驾崩,广东一个姓孙的

秀才带头造反了,他把大清国拆散了架,几年后他也死了,就把位子传给了姓蒋的

将军,姓蒋的将军没有姓毛的元帅好,他让大家用更简单的文字。
李来旺,如果见到他,请带我问好。
还记得蒲先生吗,康熙元年去你家的那个,他还是没有考上举人,后来写了一本出

名的书,书中提到了李成鉴的事情。

我过的还不错,如今在衙门当差,月俸够吃够花,还没有娶妻生子,只是把你忘了

,真忘了,记不起来,我把自己也忘了,我到底是谁?
你这样做是为什么,因为怨恨带走那些人,朱儿,故人已去,凡事都已经于事无补


从李来旺的口中了解到一些300年前的事情,或许你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留下一
些遗憾和不甘,如果我能帮上忙,请告诉我。
还有,我想问你,我也碰过那本家谱,你为什么放过我?
我是你的亲戚?朋友?或者别的什么。

如果可能,能否见你一面。
                                  林国庆
                                2004年6月6日




风猛地将窗帘吹开,又一颗硕大的雨珠落在纸面上,我急忙用手去擦,它是温热的

```


6月8日。
局里通知我参加湖区警民茶话会。
茶话会?
算算日子,非十一五一七一,这工夫还有心情与民同乐。
上命难违,我也只好换了制服赶到集合地点。
崔局长和张副局长站在办公楼前,向我招招手,示意上他们的车。
我有点受宠若惊,急忙跑了过去。

茶话会在平岛湖派出所会议室举行,崔局长走进房间时,掌声像手机的震动键般刺

激得我牙疼。
崔局长讲话:“同志们,朋友们,老乡们,今天我代表市公安局全体同志来看望大

家,同时听取群众对我们工作的意见,请大家不要拘束,畅所欲言,啊”
崔局长四十出头,白皙面孔,是省厅派下来的干部,本来没有肚子,说话总是喜欢

插着腰。
我突然想起了当年礼部尚书关霖易视察平岛湖的情形。
与会的除了派出所的干警外,还有些平岛湖的社会贤达,私人企业家,村长组长。


几个白须得老人似乎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会议开了二十分钟,张副局长走过来拍拍我的肩。
“国庆,我和崔局长下午还有会,这就交给你了”
说罢转过身,对前排坐着的几位老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局里的林国庆同志,对平

岛湖的历史很有研究,也很感兴趣”
我连忙走过去,老人们让出一个座位给我。

平岛湖的历史可以追述到汉武帝年间,那一年平岛地震,竟生生的从群山中震出一

个湖泊来,估计是地裂缝所致,湖深不可测,硫磺气息持久不散,无鱼,却有莫名

奇妙的怪声呱呱而出。
也许是古人深信天相异气的缘故,平岛湖从古至今就被认为是大凶之地,传说曹操

死后修八十余真假冢,其中之一就在平岛湖底,冢上安大齿轮,其刃如钢刀,随水

流循环转动,凡生意念妄图侵入者绝无生还的可能。
当然这都是无证可考的事情了,有记载的还是重阳七秀才自溺的故事,传说他们死

后,每逢五月初七,乡民夜观湖面有一白舟,舟上七人影或卧或躺,或抚琴或吹笛

,把酒临风好不自在。
当我问到朱儿,老人们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有位老人叹了口气。
“李赵朱儿,也真是可怜,听老辈的聊天,这姑娘从小就在湖边长大的,她爹是一

个布商,她娘是四乡五里有名的绣工,
总是喜欢把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姑娘也就与众不同,人长得水灵,还喜欢游

泳,平岛湖那么宽,她能一口气游个来回,那会儿谁敢下水啊,别说姑娘家,就是

男爷们也不敢,又是曹操墓又是水鬼的”
“后来呢?”
看着我专注的表情。老人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戒备。
“哎,林同志真对不住,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我不该说”
“大爷您别担心,我就当听故事”
我收起了记事本,递过去一支烟。
“后来啊”老人低头点着了烟,“后来李成鉴就看上朱儿了,那会儿李家有钱,可

提了几回亲朱儿就是不答应,这姑娘也真奇怪,十七八了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是爱玩,爱游泳,再往后朱儿她爹和李成鉴做生意,结果赔了,估摸着是让这小

子给骗了,还欠了这小子一屁股债,没法子,一时想不开就上吊了”
“那朱儿呢?”
“朱儿就苦了,父债子还,她一个女孩儿家,也只好嫁给李成鉴了,成了人家的媳

妇也就不自由了,整天有仆人跟着,不让她再去游泳,她就坐在湖边发呆,本来活

蹦乱跳的,跟换了个人似的,嘴里嘟嘟囔囔,手指在沙地上画来画去,谁也不知道

她在写什么,日子久了居然在背后沙地上印上了倒影”
“倒影?”
“是啊,少林寺达摩祖师当年打坐成壁影,这是一样的道理”
“赵大嘴,你就别喷啦”身旁一位秃顶的老人哈哈的笑起来,露出黑黄的牙齿。
被称作赵大嘴的讲述者似乎有点恼火,瞪了黄牙老人一眼。
“大爷,朱儿当年留下的影子还在吗?”
几位老人同时笑了起来。
“林同志,你还真信啊,就算有,也都三百年了```”
我有些脸红,
黄牙老人倒没有笑。
“听我爷爷说,还真是有过,沙子颜色和别的不一样,隐约一个人形,就在湖边
```对了,就在去年那个警察死的地方”
(三十八)

曹操墓的传说居然在张副局长那里轻易得到了证实。
“1970年我在平岛乡当片警,那阵子公检法就是个摆设,一帮城里的红卫兵跑到平

岛湖破四旧,可惜平岛湖本来就够破,连老百姓的裤子都是破的,没法子他们就在

湖边搭了个台子,举着大喇叭召集老乡们开批斗会,正好那天我在所里值班,就听

到湖边传来几声闷响,抓起枪就往外面跑,还以为是反革命特务袭击群众聚会呢,

跑到的时候看到几个红卫兵架着李来旺往湖里推,你也知道李来旺的背景,上头当

时下达了两个指示,市革委会说他是汉奸特务卖国贼,群众镇压时不得干预,省公

安厅又吩咐对统战对象要予以尽量保护,很棘手的事情啊,权衡再三,公安厅终归

是我的直接上级,就和随行的两位同志把他抢了下来```”
“这和曹操墓有什么关系?”我感到张副局长正在跑题。
“当然有关系,这帮小子不知道听哪个混蛋说的,知道了湖底冢的事情,就用偷来

的黄色炸药绑着石头点了引信往湖里扔,毛手毛脚的,一点爆破经验都没有,纯粹

胡来,结果一只炸药包上的石头脱钩,浮到湖面爆炸,造成人员伤亡”
张副局长停了一下,喝了口水。
“李来旺也真是倒霉,本来就在批斗他,他还说了一句:“你们捆扎石头的方法不

对”红卫兵一下火了,几个人推着他就要往湖里扔,幸亏我们感到及时,不过,后

来的事情你就更难想象了,这帮小子居然也有枪,长长短短七八枝,我们没法子,

只好围着他往外硬挤,同时鸣枪示警,结果身后一枪打过来”
“您负伤了!”
“是啊,躺在三天三夜,要不是附近驻地的解放军跑得快,如今我只有在平岛湖底

分局当卧底了,醒来后才知道那次爆炸死了一个,伤了两个,还都是爆裂伤,开始

我们也奇怪,炸药包周围没有护甲弹丸,不能像手榴弹那样弹片四散,后来有同志

告诉我是湖底浮起的金属碎片产生这样的效果,看来湖底是有一些人为的金属防护

器具,他们的爆破摧毁了一部分,残渣上浮,又被湖面的爆炸迸射出来```”

我合上了记事本,突然有一种感慨,在我们这个有五千年历史的国度中,每一人的

脚下都藏着太多的秘密。
临行前,我问了张副局长最后一个问题。
“局长,您伤在哪里?不会```”
他笑笑摆摆手。
“不要紧的,没有什么后遗症,山中的草药救了我,这个平岛湖,名堂多类,好了

,不罗嗦了,赶快去挖吧”

6月9日,东风烈阳。
挖。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随行的三名警察都已经大汗淋漓,我握着铁锹,鼻孔被越来越重的硫磺气息刺激着


眼前就是那块沙地,九个月前魏国梁击杀同事刘大明的现场。
三百年前红衣女子随风冥想的地方。
面对一弯绿水,会有几面心情,头上一片蓝天, 是否也有渴望。
一切都应该是静态的,于无声处,只有浮云掠过眸子,清风卷起发梢,被泪水沾在

微笑的嘴唇上。

“国庆,不行了不行了。”
身边老刘一阵嘟囔打断了我的联想,他把铁锹仍在地上,扑通一声倒在沙滩上喘着

粗气。
围观的几个孩子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急忙走过去,递给他一块凉毛巾。
“国庆你说”老刘擦着嘴“你说这叫什么事情嘛,魏国梁的案子不早就结了,局里

还有那么多新案子要办,大热天的还在这挖个什么劲啊”
老刘四十多岁,是治安科的副科长,以抓捕卖淫嫖娼著称。
“刘哥,再忍忍,反正最近发廊都让您砸了,兄弟们也都清闲,就当是旅游散心吧


老刘得意地笑了笑,我替他点着了一支烟。

二十分钟后,还是一无所获。
刑警队派来的小李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我说前辈,这天气赶上东京爱情故事了,热死了”
“还可以智取生辰冈,这会儿要是有人送来一杯冰镇啤酒,毒药我也喝”
“少废话!干活”老刘翻了个身,把报纸盖在脸上。

又过了二十分钟```
沙滩上的人全都倒下了,只有铁锹插在土里。
并没有找到黄牙老人说的有暗影的沙地,我们只好选择一个大范围,干了一上午。


我蹲在挖好的沙坑前发呆。
身旁堆着劳动的成果,易拉罐,啤酒瓶,快餐盒,方便面袋子```
坑深五米,半径约六米,沙层厚两米,底部可见黑色土壤结构,再往下就碰到岩石

了。
我向前挪了一步,
边沿的沙粒哗哗的落下,
危险,看来这里的沙质非常疏松。
或许```
我独自拿着铁锹离开沙坑约三十米,
选择一块没有脚印的沙地,铁锹插进去。
只挖不到一米,就看到了黑色土层,
沙坑的沙层是两米以上。
这里只有九十公分。
难道,事先有人挖过?
找到了什么呢?
(三十九)

6月10日上班时间。
对平岛湖发掘工作劳而无功,个中滋味淡薄明细,沮丧是肯定的。
绿水深处的秘密正在往上爬,伴着硫磺气息,愈发漫无边际```

我有一种猜测,魏国梁七个月前开枪的位置,就是昭和17年(1942)植田苍凉站立

的地方,或者,还有2000年的七位日本老人
```
“他们的自杀现场。”
徐枫肯定的点点头,坐在办公桌后的张副局长没有说话。
但这意味着什么,三批人在六十年间出现在同一片沙地上,他们发现了什么? 或
者他们希⑾中┦裁础?
我把目光再次转向徐枫,现在是早晨九点,窗外阳光明媚。日本警察的脸上风云变

幻。

他们就是这样,自从徐枫出现后就是这样,总是习惯饶有兴趣的望着我,仿佛面对

一只鱼缸里的金鱼。
我有些沮丧,长舒了口气,一股懊恼蹿上来。
“张副局长,李来旺的遗书```”
这是我第三次提出相同的要求,漠视和推诿已经经历了两次。
张副局长“啊“了一声,迅速和徐枫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个嘛,已经送省厅化验了,放心吧国庆,里面没有对你不利的东西,不过```

通过眼角的余光,徐枫的身体动了动。
“李来旺有东西留给你。”

张副局长拉开抽屉,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件东西,黑布包裹着,长方形状。
“徐枫昨天交给我的,考虑到是与案件无关的私人物品,开始就叫家属保存了,直

到昨天有了新发现”
我屏住了呼吸,接过了包裹,打开了黑布。
黑牛皮外套,扬声器部位有蜂孔,塑料外壳,四角有白色磨损痕迹,左上角隐约可

见红色商标“红光”,背面金属铭牌刻着“上海无线电厂 1978。”
这是一台普通的老式收音机,李来旺用过的收音机。
我把收音机端详了片刻,仍旧没有什么新鲜的发现,再一次沮丧了,抬起头求助张

副局长。
“拆掉外套,看底部”
我揭开外套的纽扣,将收音机翻转过来。
徐枫开始在我身后踱步。
脚步声细碎却单调,和墙上的石英钟同步。
在收音机的底部,有几道划痕,凑近看时,竟是雕刻不久的小字。

“长生不老——赠林国庆”

“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张副局长嘴里小声的嘟囔着,他坐在窗口,窗帘半遮面,有光射进来,整个脸庞半

明半暗。
我张嘴还想说什么,他无力的摆摆手。
“去吧,崔局长在等你。”

崔局长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南边,作为市局的一把手,办公室的面积几乎比其他副

局长的大了一倍。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局长已经正襟而坐,桌上除了文件外,还有面小镜子和橡木梳

子。
我立正敬礼,他下意识地把“梳妆用具”盖在一本卷宗下。
“小林啊,来来,坐。”
我仓皇的坐下,老毛病又犯了,见到一把手,腿就哆嗦。
“前天省厅侯副厅长打来电话,询问平岛湖事件的进展情况,昨天你出差了,今天

就找你来谈谈。”
(他用了“事件”,而不是“案件”)
“局长,调查报告我已经交给张副局了。”
崔局长摆摆手,幅度较张副局长更为夸张些。
“那份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很有前途啊小林,文笔确实不错,条理清楚言简意赅,

不错不错,不过小林,作为一个警察,凡事要以事实为基础,以科学为基础,平岛

湖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们要以唯物主义的观点去发现矛盾,解决疑点,为广大

人民群众分忧解难,而不是一碰到无法解释的现象就去杜撰。”
“局长,我```”我听不下去了,直起身子想说话。
“你是个好同志,张副局长在我面前经常夸奖你,听说他是你当年的老师”
话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我没有表态,盯着眼前的红色地毯。
崔局长干咳了一声,听得出他的嗓子里根本没有痰。
“好啦,言归正传,昨天局里开了会,几位副局长要求成立事件调查组,我的意见

是“保守治疗”,什么问题解决不了,我们可以先放放嘛,综合治理到了关键阶段

,社会治安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由于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影响大局”
“侯副厅长的意见呢”我壮起胆子问了一句。
崔局长被揶住了,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侯副厅长是平岛局的老领导,当然比我们更了解情况了,他让我们为群众负责,

我想也有随机应变的意思吧,小林,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
我抬起头,茫然不知所措,在决策者中间,我算什么。
“对,你的意见很关键,查还是不查。”
时已至此,还有退路么,如果回头,还有退路么。
“查,当然查。”
我咬着牙点点头,崔局长盯着我半晌没说话。
“好吧,你们去查吧,我保留意见,今天晚上你就听那个收音机,记住了,只有你

可以听那个收音机,听到什么全部记录下来上交,这是你的任务,就这样,你去忙

吧。”
我站起身告辞,他没有理我,扭过身抓起一份卷宗。
当我走到门口,他又叫住了我。
“小林,下午先去第一医院体检,这是组织上的决定。”

下午,平岛第一医院。
体检。
作为市公安局的协作单位,平岛第一医院除定期为市公安局提供体能测试外,还是

犯罪嫌疑人精神状态的鉴定机构。
这天下午我做得最多的,就是心理测验和精神鉴定。
整整两个小时,莫名其妙的问题几乎使我崩溃,医生们好像碰到了外星人,目光里

满是猜测和狐疑。
总算过关了,随行监督的警察笑笑走开了。
头有些晕,才想起午饭没有吃,急忙走到医院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几个牛角面包。
小卖部的对面是墙报栏。
我饶有兴趣的啃着面包看新闻。
视线被花花绿绿的表扬信纷扰着,碰到了一个黑色硕大的标题。

“器官移植获得突破,长生不老不再神奇”

长生不老?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在门诊部的二楼,我找到了负责市公安局年度体检的周大夫。
“周老师,你好,我是市局的,这是我的证件。”
“你好,我很忙,有什么事情请快一点”
“我想了解一下张副局长的健康情况”
“他很健康,你是想问```?”
“他的枪伤”
“噢,这是个奇迹,子弹曾经穿透心脏,可是器官再生修复了```”
四十)

“周老师,您能不能说的详细些”
“对不起我很忙,病人的资料我们都是要保密的,昨天上午你们那位同事已经问过

了”
“同事,哪位同事?”
“好像姓徐,要不就是张副局长的亲戚,他对张副局长的枪伤很了解,你可以去问

他,我就无可奉告了”

2004年6月10日晚。
月色如水,光晕荡起如烟的波。
对面的公寓里传来悱恻的琴声,谁又委屈了谁。

我打开了收音机的开关。
一阵电流声过后,几个人正在争论着什么,像是狗叫,电台的心理热线节目。
不是蚁胍模?
手指小心的按着收音机的调频轮,红色指针一微米一微米的向右边爬去。
38,39 ,40,41```
当指针越过中波42。5时,我抬起头吸了口气。

中波42。74,
2002年元月,东京地区的广播听众陆续接收到了一个奇怪的频率,中波42。74,后

来被花边新闻命名为“预示死亡的绿色电波”。

此时此刻,如许多人所愿,一个“大难不死”的人将要收听这个绿色家族的绿色频

率。
也许他们认为我已“百毒不侵”。
苦笑了一下,手指轻轻一滑。
中波42。74

寂静,对面公寓的琴声消失了,月亮藏到了树梢后。
收音机没有了声音。
我抬起来晃了晃,依旧没有声音。
以为是电池出了问题,发现指示灯依旧亮着。
深深地吸一口气,耳朵伏在扬声器表面。
“呜,呜~~`”
电流声? 风声?
声音细微,节奏起伏。
一个人的哭声。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李来旺从他的小屋里走出来,向我招手,接着身体倒行,

退回小屋,过一会儿又走出来,招手,又一次退回房间,循环往复,像电影胶片的

快速播映。
眼花缭乱当中,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似乎一团黑气笼罩在眼前。
杂音,不对,好像是音乐声,断断续续传来。
渐渐清晰,竟然似曾相识。
作品庄重而严谨,纯洁而虔诚。
是```。

我猛的睁开眼睛,桌上的闹钟显示清晨六点三十分。
收音机正在播放一首曲子,间或播音员的旁白。
“各位听众早上好,平岛教育广播电台今天第一次播音,一首巴赫的《羊儿可以安

静的吃草〉送给早安的朋友们,祝您在新的一天有新的心情```”

“绿水”,“红色”“羊儿在吃草。”死者的遗书共同点,东京绿色电波事件!
我从床上蹦了起来,抽出了记事本。
手指有些颤抖,翻到那天与徐枫的谈话记录。
“东京绿色电波事件及GW案件死者名单:
第一批共六人,地点,中国平岛湖,2000年5月15日
木下坚       82岁      1942年陆军第一军九师团上等兵,平岛湖作战。
竹野幸五郎   83岁                             少尉,平岛湖作战。
清木雅正     79岁                           二等兵,``
昭仓和本     80岁                           一等兵,``
乃木花次     78岁                           二等兵,``
渡边次郎     80岁                             军曹,``

事由:
2000年5月8日,六人不顾家人劝阻,结伴抵达中国平岛湖地区游览,5月13日晚与
旅游团失去联系,5月15日凌晨尸体浮于平岛湖面, 两国经过协商,以不扩大事件

为默契,日方宣布为船只意外死亡,并以六人皆患有不同程度疾病放弃责任追究,

此后死者遗留之采访录音带流回日本,引发中波42。74绿色电波杀人事件”


看到这里,脑海中李来旺的影子消失了。
可以肯定,从5月13日到5月15日尸体被发现这段时间里,他们见过李来旺,并且留

下了谈话录音。录音带中的“羊儿在吃草”,李来旺生前最喜欢的曲子,正是在谈

话当中,眼前这台收音机发出的。
那么,还有更深的含义么,他们在六十年后找李来旺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怎样的非

分之想带来了更大的怨念。

思维变得混乱,视线再一次迷离起来。
中波42。74, 42。74。
是巧合么,42。74,1942年7月4日,日本军人调查平岛湖不可思议现象的日子,难

道这一天发生了与众不同的事情。
四十一)

平岛教育广播电台位于市广播电视局院内,三层楼的建筑,门口停着十几辆自行车

摩托车。
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我。
“公安局的同志,来,里面坐,请喝茶”
我有些诧异,警民关系的改善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莫非有人来过了?
“对,前两天你们张副局长和一个姓徐的同志来过了”

又是徐枫。
这个日本警察玩的是一种怎样的逻辑,以私人身份参加葬礼,以日方协调员的身份

参与事件调查,最后以旁观者的姿态冷眼旁观。
他到底想干什么,揭开祖父留在平岛湖畔的迷,抑或寻找这个家族牵肠挂肚的东西



还有张副局长,
现在想起来,从案件的一开始,他就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从给我那本聊斋志异

,到几次帮助我渡过难关,从电话中的模糊暗示,到李来旺遗体前不可思议的举动

,还有他胸口的枪伤。
在1970年的省级贫困乡平岛湖,谁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摊牌的时候到了。


2004年6月12日夜,市公安局家属区
张副局长打开了了门,他穿了一件灰色的睡衣,对我的深夜来访不甚快意。
“张副局长,昨天我去了医院”
不等落座,我就迫不及待地说,在这位恩师面前,凝聚多时的勇气稍纵即逝。
“噢”
他应付的点点头,递给我一支烟。
“您的身体还好吧”
我尽量把语气放的柔和,生怕引起一场雪崩。
他没有说话,放下了打火机。
“昨天我去体检,遇到了周大夫,聊了两句”
我无法再说下去了,面对这位师长,挚友,警界最崇拜的人。
他轻轻的弹了弹烟灰,虽然这支烟才刚刚点燃。

窗外,黑夜在游泳。

不知过了多久,石英钟发出“嗒”的一声。
局长依旧沉默着,大口大口的抽烟。
十一点整。
我自觉尴尬,站起身想告辞。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像自言自语。
“喜欢回忆么?”
“哦?”
“回忆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我停住了脚步,有点不知所措。
他缓缓的扭过了头,昏黄的壁灯下大脸变得棱角分明。

时间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有着不同的概念,从张副局长这天晚上指尖腾起的烟雾里,

我了解到午夜十一点的意义,1970年疯狂春夜里流动着的呜咽气息中,有着22岁片

警的呻吟,子弹击中胸膛,血压围绕着零刻度如春江水般起起伏伏,抢救无效,年

轻的生命在寒冷早春二月宣告物理死亡,两个好心人把他从医院的停尸间背回了家

,相信大家已经认识了他们,李来旺和李来起兄弟,我更希望大家能记住这两个人

,无论他们做过什么,在这个情节中他们都是伟大的。
张副局长再次看到月光是在1970年3月1日的午夜十一点,“钟声惊醒了我,李来旺

站在我的床前,端着一个装满黑色液体的瓷碗”他说。
还记得太医院小吏搭救贵妃月治,康熙元年李成鉴一度悔悟为朱儿操起的药壶,李

来旺为张副局长灌下了维系整个家族命脉的琼浆。
“长生不老富春浆”
这个名字现在听起来有些俗了,当年却是崇祯皇帝御赐的药名,论起他的文治武功

,的确不如陕西商洛的放羊汉子。
张副局长的生命由此延续了下来,但在那个只有红与黑两种色彩的年代里,小人物

之间的交流必须是隐蔽的,尤其是处于两个“敌对阵营”的排头兵,民警和汉奸特

务,即使这样,张副局长仍旧作了他力所能及与不能及的,最终使李来旺成为可以

避祸的军属,他的义子,徐枫的父亲徐水生于1972年八月入伍。

说到这里,张副局长脸上晶莹的东西在闪光。
“知恩图报,息事宁人,我只想做这些,中国人的简单逻辑,可没想到竟这么难,

太难了,自从知道了朱儿的事情,平岛湖隔三差五的命案其实都与这个药方有联系

,我想说出真相,又怕连累到李氏家族,况且如果我说我是起死回生的人,肯定要

被当成疯子,你知道我的身份,国庆,我是一个有30年工龄的警察阿”
我端过一杯水,他却难以平静下来。
“平岛湖近年的案子都是我办的,日本人的死就是为了那个药方,还有李来旺的弟

弟李来起,李家秘方一脉单传,只授每一代的掌门人,人人都想长生不老,可李来

旺为什么死了,你明白吗,回忆永恒的东西是美好的。但永恒的回忆下去就是垃圾

,永远没有新生的垃圾,就像李赵朱儿,因为肉体消亡前吃了这种药,在平岛湖哭

了几百年”
“那她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报仇,还有为了那个药方,李来旺前年春节喝醉了告诉我,康熙元年李成鉴最终

杀妻的原因不单是男女私情,而是怀疑她偷了李家的祖传秘方”
“证据呢?”
“有人告密,聊斋志异里记录了李成鉴死前留下的话“神责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

党颠倒是非,着我割耳。”
“药方现在哪里”
“李家药方一律由上一代口授,现在李来旺死了,已经死无对证,唯一的希望就是

朱儿留下的一份,现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人曾经看到过”
说到这里,张副局长扭过了头。
“徐枫,出来吧”
(四十二)

徐枫从里屋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默默地向我点点头。
张副局长示意他坐下,继续往下说。
“徐枫的父亲徐水生是我的好友,那时候年轻,两个人志趣相投,后来他考上了军

校,1981年已经是团级干部了,82年他回平岛招新兵,我推荐了魏国梁”
“魏国梁!”
“对,魏国梁,去年在湖边开枪后自杀的魏国梁,魏国梁的父亲是平岛远近闻名的

猎手,据说可以百步穿杨,魏国梁的枪法在入伍前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参军后被分

到团部担任警卫员,整天和徐水生泡在一起,两个人都爱喝酒,徐水生有个缺点,

酒后习惯口无遮拦”
说到这里,张副局长弹了弹烟灰,似乎掂量着对昔日好友的评价。
“84年徐水生所在的团即将开赴云南,那阵子南边闹得厉害,徐水生还有个毛病,

就是喜欢血上头,一看要打仗了就写血书请战什么的,这事情不知道怎么让李来旺

知道了,一封信寄到师政治部,这下徐水生麻烦大了”
张副局长叹了口气,徐枫坐在一边没有说话。
“他交待了徐水生的身世,日本军人的后代,那阵子部队的许多首长还是参加过抗

战的老兵,这还得了,鬼子的后代扛我们的枪,直接就隔离审查了,半年后强制转

业,连接收单位都没有着落,父子俩的关系也彻底甭了,一气之下徐水生就带着老

婆孩子回了日本”
可这是为什么呢,当年水生参军如李来旺所愿,关键时刻却又毁义子的前程。
“我曾经问过李来旺为什么,他说当年让水生参军是为了保护他,可植田家族绝对

不能再杀人,这是他亲生父亲植田苍凉临死前的遗愿”
“遗愿?植田苍凉临死前留下了遗嘱”
张副局长沉重的点点头,疲惫的眼神转向徐枫。
“你说吧,我累了”
徐枫抬起头,咬了咬下嘴唇,手指紧紧地扣着膝盖。
“林先生,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来中国前,父亲曾经嘱咐这是家族的最大秘密,所

以```”
“别废话了,直说吧”张副局长不耐烦地挥挥手,随后靠在沙发上合起眼睛。
徐枫清了清嗓子。
“父亲告诉我爷爷的事情,和那个绿色电波有关,中波42。74,1942年7月4日,我

的亲爷爷,植田苍凉正在指挥平岛湖离奇死亡事件的搜索工作,金属探测器在湖边

沙滩发现埋藏物,当时在场的除了爷爷,还有负责警戒的水町队长和两名工兵,这

些人想要上前,被爷爷制止了,他亲自用铁锹挖开了沙土,找到了一个灰色陶瓷罐

子,奇怪的是他看了罐中的东西后又合上了,重新埋回原处”
“是不是李家的药方?”我呼吸急促起来。
“没有人看到罐中的东西,除了爷爷,随后他命令在场的人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说

出去,也绝对不准再挖这个罐子,请注意,两名工兵一年后东南亚阵亡,爷爷在发

现这个罐子后的第四天死去,只有水町队长活到了战争结束”
(注:水町队长,2000年六位日本老人原隶属他的部队)

午夜有飞蝗,人生的短长。

徐枫动情地表白中,我看到了1942年平岛湖畔植田苍凉彷徨的影子。
“从发现那个陶罐起,到爷爷死去的四天里,他几乎不和别人说话,只与李来旺促

膝长谈,他甚至告诉李来旺自己的家族不是日本人,是康熙元年王县令的后人,这

在当时是很危险的事情,但他还是坚持说下去,包括在关东军给水部731部队服役
时干的事情```”
借着灯光,徐枫已经泪流满面。
“爷爷中弹后,理智还清醒,但他拒绝治疗,他说:“如果要洗清罪过,就必须经

历惩罚,如果要获得重生,不得不抛弃回忆,一切都交给上苍来定夺```他的最后
一句话是:植田家族决不能再杀人,缘来之不易,缘来之不易```”
不知是我的幻觉,还是徐枫的呢喃,最后五个字在我的耳边产生了回音。
缘来之不易```

不知不觉,两点了,徐枫站起身到洗手间洗脸,我才恍如大梦初醒。
张副局长伸了个懒腰,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
“国庆,说说李来旺的收音机吧,都发现了什么”
“噢,局长,据我判断,日本老人在自杀前找过李来旺,并且留下了谈话录音,在

录音的过程中,有病毒一样的东西刻在了磁带上,流回了日本。至于中波42。74和

1942年7月4日的关系,本来是一种巧合,市教育广播电台早于1996年就使用这个频

率,只是当这六名日本老人重新出现在李家祠堂时,一种有记忆的病毒记起了初识

这些人的日子,收音机磁场和回忆中的数码电波产生共振,于是病毒就进入这个
42。74频率中”
“似是故人来”张副局长笑笑:“还有什么线索吗?”
“没了,除非有新的证物”
“是啊”张副局长叹了口气,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这个问题我想过了,要想从根

子解决,就得重新侦查康熙四年的案子,都过去三百年了,很棘手的事情啊”
我疑惑的看着他,案子,不是王县令早结了嘛。
他没有理我,走到矿泉壶前倒水,从背后发出的声音低沉浑浊。
“国庆,你还记得李成鉴死前说:“神责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党颠倒是非,着我

割耳。”
我不禁哑然失笑,可爱的局长,聊斋志异毕竟是一部小说啊。
张副局长这次没有笑,依旧沉闷的说:“李来旺告诉过你李成鉴赶走蒲松龄的理由

吧”
为妇不贞,避嫌?难道```有人告密,可都三百年了,即使有人搬弄是非,也都成
了化石。

张副局长端着杯子走回来,左手变戏法般的拿着一个邮袋。
“这是李来旺去世前寄给我的,他们家族的座右铭,为的是警示后人不能听信奸人

,里面的东西可能是康熙四年案子唯一留到今天的的线索了,也正是李成鉴最终杀

死朱尔的理由,你看看吧”

我接过了邮包,里面是一个古旧的镜框,框中夹着一张发黄的宣纸条。
自上而下,退成铅色的小楷书:“秘籍内人窃,水性杨花妇人心”
告密的纸条!

“国庆,我已经化验过了,上面的字迹是墨汁造成的,奇怪的是没有找到落笔点,

横竖撇捺没有轻重之分,好像有人用气流吹成的文字,比如吹画艺术```”
``````
“至于字迹,很像你写的,林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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