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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见满洲一词,平常人的第一判断会将其作为一个地理概念来理解,而不是一个民族,因为“洲”字指代水中陆地,而且清代以后的典籍与近代史上的帝国主义侵略者们也常用汉文的“满洲”一词指代地理区域,只是范围有所不同,似乎也印证了“满洲”自古作为地理概念而存在的说法。
作为地理区域的“满洲”
然而,引用历史读者务必谨记在心的一句话: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如果回到当时的情境下,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无论是满清王室,抑或是帝国主义侵略者,在运用“满洲”一词时都总带有目的性。前者可能是为印证满清“得国之正”,这是封建王朝的通行做法;而后者可能是为分化中国,其讹用的错误之浅薄与用心之险恶,足以让今天的我们保持警惕心理。因此只有综合对比、追根溯源地运用史料,我们才能较为全面地认识“满洲”的概念。
下面就来看一看,对于“满洲”一词的源流,现代中国历史学者们的两种解读:
第一种,是傅斯年于20世纪30年代在与方壮猷、徐中舒、萧一山、蒋廷黻合著的《东北史纲》卷首提出的观点,即满洲是部族而非地名,汉字的满洲一词是对“建州”的讹用,以抹杀与明代的渊源,绝非番僧赠与的“曼珠”雅号演变而来。
第二种,是20世纪末由历史学者提出的,满洲即明代建州首领“李满住”的满语读音Manju的汉语音译,而“满住”又是对女真人大酋长的尊称与通称。
无论哪种观点,基本都否定了成书于乾隆四十二年(公元1777年)的《满洲源流考》“天男乘舠顺流下,至河,步登岸。……众曰:‘此天生圣人也,不可使之徒行。’遂交手为舁,迎至家。三姓者议推为国主,以女百里妻之,奉为贝勒,其乱,乃定遂居长白山东鄂多理城,国号满洲”的说法。因此笔者查阅百度百科“满洲”词条时看到此种观点赫然成为唯一,不免感到草率。
事实上,乾隆皇帝自己都在《满洲源流考》的另一处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即在古代肃慎系部族中,有一处名叫“珠申”,后来改成“满珠”,再后汉字相传,讹为“满洲”。可见乾隆皇帝自己都未曾对“满洲”的源流下过定论。
傅斯年先生更是在考察成本于《满洲源流考》之前的、可追溯至康熙年间的《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和可追溯至雍正年间的《大义觉迷录》的基础上,做出了清始祖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时已称满洲,而彼时通称金国汗,西藏献丹书时不可能尊称“曼珠师利大皇帝”的判断,进一步印证了《满洲源流考》的美化和虚假色彩。
那么康熙年间的《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到雍正年间的《大义觉迷录》再到乾隆年间的《满洲源流考》为何观点如此不同?可以考虑康熙末年兴起的“得国之正”之辩的影响。当时曾静、张熙受吕留良华夷之辨的影响,不满夷狄皇帝统治,因此游说川陕总督岳钟琪反清复明,结果失败被捕,此案的上谕和口供成书就是《大义觉迷录》。雍正皇帝为了缓和民族矛盾,在其中说了三个道理:
一、不管是华是夷,惟有德者能为天下之君。
二、大清之得天下,并非篡夺,是得之于闯贼,非得之于明朝。
三、明末政治昏乱,清朝政治仁厚,所以清朝有理由取代明朝。
可见至少从雍正开始,就在极力论证以清代明的合法性,那么论证“满洲”先于“建州”也就顺理成章了,不然在法统上满族领袖就无法与大明皇帝平起平坐,进而取代明朝就带有了“以下犯上”的意味。而“建州”一词又源远流长,并且被民间神话所吸收,无法轻易否认,所以混淆满洲和建州,甚至说建州是满洲的讹传也就顺理成章了。
努尔哈赤作为主角的传说“乌鸦救主”
而在傅斯年先生之后,现代历史学者凭借更丰富的史料,提出“满洲”是由女真部族对大酋长的尊称“满住”演化而来,是本民族语言的产物,而且在皇太极之前的努尔哈赤时期,“满洲”就已经被建州和周边各部、乃至蒙古和朝鲜所承认,在史籍中多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