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蚕食到鲸吞,秦帝国的自断经脉之路

2020-09-20 22:47:01 作者: 从蚕食到鲸吞

陈胜和吴广的事情,特别值得重点说一下。陈胜和吴广并非是雇农,更不是贾谊所说的“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陈胜和吴广是在秦帝国有爵位有官职的人。陈胜和吴广为屯长,何谓屯长?《商君书·境内》写到:“爵自一级已下至小夫,命曰校、徒、操,公士。爵自二级已上至不更,命曰卒。其战也,五人束薄为伍,一人兆而刭其四人,能人得一首则复。五人一屯长,百人一将。其战,百将、屯长不得首,斩;得三十三首以上,盈论,百将、屯长赐爵一级。”这段话的大意是说爵位从一级以下到小夫,叫做校、徒、操,爵位是公士。从二级开始到不更,叫做“卒”。打起仗来,五人编为一个名册为一伍,一人逃跑就惩罚另外四个人,如果谁能斩得敌人一颗首级就可免除刑罚。每五人设一屯长,一百人设一将。作战时,将、屯长如果得不到敌人首级,就斩杀;如果得到敌人首级三十三颗以上,就算达到了规定的数目,将、屯长可以升爵一级。从这段史料中我们可以知道,能做“校、徒、操”的,都是一级公士爵。能当“卒”的,其来源构成为二级上造公爵到四级不更公爵。而由“校、徒、操、卒”所构成的五人为一屯,配一屯长,则屯长的爵位至少是不更爵或者更高一位的大夫爵。不更爵顾名思义,不更者,即可免充更卒(其他之役,仍须照服)。但即使有此爵位又怎样?陈胜和吴广照样逃脱不了属于军事性质的“適戍”。那什么是“適戍”?《汉书·爰盎晁错传》中写到:“杨粤之地少阴多阳,其人疏理,鸟兽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于边,输者偾于道。秦民见行,如往弃市,因以適发之,名曰‘適戍’。”在对这种“秦民见行,如往弃市”的苦役面前,陈胜和吴广的爵位一文不值,他们甘心作为“吏治治国”中的一颗螺丝钉,但是却被秦帝国无情的汲取和蹂躏。而且面对大雨造成的失期,等待他们的除了灭顶之灾之外没有其他的任何希望。对于秦帝国对各阶层的汲取和蹂躏,《汉书·爰盎晁错传》中写到:“秦始乱之时,吏之所先侵者,贫人贱民也;至其中节,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涂,所侵者宗室大臣也。是故亲疏皆危,外内咸怨,离散逋逃,人有走心。陈胜先倡,天下大溃,绝祀亡世,为异姓福。”可见秦帝国君权的汲取和蹂躏先从贫民和贱民开始,再到富人和官吏之家,最后可能连宗室和权臣也在所难逃。只是,当秦帝国在无情碾压“官吏”这个同盟群体时,帝国的经脉就已经彻底自断。

灭秦者的真正力量并非六国旧贵族,而是秦帝国自断经脉后的“官吏”群体。率先打响第一枪的是拥有秦帝国不更爵位的屯长陈胜和吴广。打进关中,直接灭亡秦帝国的刘邦沛县军团,沛县军团中有很多人当年都是秦帝国的基层公务人员。当各路反叛者点燃星星之火后,秦朝的官吏首先想的不是去平叛,而是想尽快与秦帝国划清界限并争取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分一杯羹。会稽郡郡守殷通便是此类人,只是错在与项梁与虎谋皮。更有甚者,在陈胜吴广造反之前,便有秦朝官吏管理私通罪犯。蕲县狱掾曹咎和栎阳狱掾司马欣即是如此,帮助项梁逃脱牢狱之灾。更离奇的是,武臣领兵进攻赵地,蒯通献计让范阳令不战而降。武臣后面更是按照蒯通的意思继续任用范阳令,保全范阳令的功名富贵,结果赵地一下子没经过交战直接投降三十多个城邑。无独有偶,刘邦也继续任用南阳郡守,保全其功名富贵,不仅避免了宛城的一场血战,更是以南阳郡守开了一个好头,后面一路向西,没有不归顺的城邑。可见,秦帝国的“吏治治国”体系已经里里外外彻底烂透了。抛开秦帝国的中枢朝堂之变不说,单论“吏治治国”基层体系:如果陈胜吴广不被无休止的压榨,如果刘邦可以只是完成亭长的日常工作,如果会稽郡等各个郡县能认真在辖区缉盗,如果曹咎和司马欣能秉公执法,如果各个郡县能决心组织抵抗,如果秦帝国的官吏编制配备完整,不给任嚣和赵佗私自相授的机会···秦帝国都不会这么快走向灭亡。秦帝国兴于“官吏治国”体系,也亡于“官吏治国”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