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空城计》 中的谭元寿、谭孝曾、谭正岩
这两年,老先生开始有些手抖,他也会跟我聊这个事儿,挺苦闷的。我就问他,您一直这么健康,怎么就突然会这样?他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唱“衰”派的戏唱的太多了,比如《打金砖》啊这些。然后他就会和我说起以前演戏时候的事情。
谭先生那时候演戏都是武戏文戏一起来。他说起他小时候第一次到上海来演出,应该是在天蟾舞台,那时候还是老的戏园子,整整三楼,唱的应该是《野猪林》这样的戏,反正都是下午一场晚上一场,都是运动量特别大的戏。
然后又说,这个扮完戏以后呀,撩着那个侧目条的帘儿一看,呵!从一楼到三楼全客满。他说,那个时候的这种盛况对我们这种演员的鼓舞啊是莫大的,他那个年代的上海京剧观众非常的热情,也给了他很大的鼓励。
跟我聊这些以往的事情时候,老先生比较少会说起样板戏。可以说他几乎是不讲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从来不说这段故事,我问他,他也不说啊。所以我想先生就这种老一代的艺术家们,他们有心里面的执着,有自己的这个坚持,尤其是在晚年的时候你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我跟他学了几个戏,《桑园寄子》、《御碑亭》,还有一个是《秦琼卖马》,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说这个《秦琼卖马》的时候,这个戏富有这种浓郁的生活气息,也是当年谭鑫培先生的看家戏。记得他说,《秦琼卖马》这个戏呢是描写秦琼在那个时候非常倒霉,所以脸是清水脸,不着胭脂、没有红的冲天炮、印堂,都没有,脸上就煞白的、蜡黄的,就表示说这个人背运,而且身体不好,营养不良。然后我就问他,我说,爷爷,箭衣戏,手该怎么放?
《赵氏孤儿》中,马连良饰程婴(右),谭元寿饰赵武(左)
有意思的是,老先生从来没有考虑过手应该怎么放的这个问题,可他们演出来就是那么好。我问他了呢,他就给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回答。他说,就这么放着呗,但其实具体怎么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一高一低都没说。可想而知,老先生他们的功底得多么的深厚,以至于深厚到全在他肌肉的记忆当中,都是浑然天成。
谭先生算不上特别会教戏的人,但他这种教学的方式,给我留下的印象和启发是非常非常深刻的。可以说他教我的这三出戏,给了我戏路上一个很大的拓宽。
再后来,从那个京剧研究生班毕业以后呢,我们又上了中宣部文化部主办的中国京剧流派艺术研习班,我就选了谭元寿先生当我的导师。我当时学的是《桑园寄子》,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我卡里莫名其妙多了钱呀,是不是那个你的学费啊?其实就是当时中国戏曲学院给老先生打去的流派班导师的劳务费,也不算多,但先生还特别为这个事儿问我,你当时就能感觉到,这些老先生对于我们这些孩子啊,对于学生是非常无私的,根本不计回报。
《桑园寄子》是2011年11月份在北京梅兰芳大剧院首演的,老先生对艺术是非常精益求精的,当时临到演出,发现布景没有合适的树还非常生气,这些事情都让我印象深刻。
先生真的对我特别好,给了我太多的指点和帮助,我希望能更多整理挖掘演出谭余一脉的剧目,不负先生。
澎湃新闻记者 潘妤
【编辑: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