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萧红致朋友信一语成谶:我的作品无人看,我的绯闻永流传

2020-09-12 19:33:02 作者: 多年后,萧红

而至于“作传”过程中的千辛万苦,这里就略去不说了吧。能够证明一个作家的,只有他/她的作品,而不是过程。终于,三年之后,作品写到了“尾声”: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

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随后,萧红注上时间、地点,“1940年12月20日香港完稿”,至此,萧红为《呼兰河传》彻底画上句号,夙愿了矣。

从“尾声”的字面上看,萧红的心境是平静的。但读者从这平静中,分明能读出她的寂寞。是的,此时的萧红,人生是寂寞的,大寂寞。更悲惨的是,仅仅一年之后,1942年1月22日,萧红刚刚跨到三十一岁的门槛,便在战乱的惊恐和病痛的折磨中,“天空上飞满鸟,我掉下来”。“恨君生死太匆匆”!

但这有啥呢?

人一为作家,抒写自己的家乡则成为他/她的宿命。但人世间,称“作家”的人多了,可到头来有几人,能让自己的家乡,在文学史上留下名字,乃至大书特书?而萧红以自身的“不幸”,最终使得母亲河——呼兰河“有幸”了,由一条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河,一跃而为一条“名流”。

至于从此之后,人们在评价萧红,特别是感慨其命运时,因了她名字中有一“红”字,便多用“落红”之类的字样,而“落红”之类总让人感伤不已,这则不免流于世俗,薄浅了。

图 | 1937年夏,萧红与萧军于上海

一个人为自己的家乡,作出了之前世世代代的人们,都没有作出的贡献,哪能没有牺牲?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都是值得的。

唉,人世间,得有多少条母亲河,更有多少位儿女啊,可为母亲河作传,特别是作得这么好的传的,除了萧红还有谁?寥寥。自然,这里的“好”与诸如高大上之类,不在一个频道,无需赘述。

毕竟是文学,那就回到文学上来。评价《呼兰河传》,不能仅仅从萧红的初衷来看,而要将其放到历史中去了。尽管萧红对自己的创作有自信力,但她也自信不到,站在中国文学史高度,学者这样梳理现代乡土文学,继鲁迅先生的国民批判式、沈从文的田园牧歌式的乡土文学之后,萧红异军突起,在乡土文学的世界里,开辟出了第三片天地:荒野乡村式的乡土文学。

只可惜,萧红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文学流派,却至今后继乏人。这是萧红的“寂寞”,更是文学的“寂寞”了。

也有不“寂寞”之处——

人们或者欣赏或者评论文学作品,自然要联系作者,这不但无可厚非,而且是必须的。但现在的情形是,人们一提起《呼兰河传》,每每本末倒置,对萧红的“绯闻”大谈特谈,乃至八卦起萧红来,将功夫全下到对她的过度解读上,一言以蔽之,消费萧红,而文本反被冷落在一旁。

这样热闹倒也热闹,但这是怎样的热闹?!“当我死后,或许我的作品无人去看,但肯定的是,我的绯闻将永远流传。”萧红生前在致友人的一封信中,这样说到。哪料想得到,居然一语成谶了,呜呼!

也有不本末倒置的,但却像读《天方夜谭》一样读《呼兰河传》,顶多对团圆媳妇的婆婆等人物形象,哼一声后甩出俩字,“愚昧!”而不再去联想其它。这又是怎样的“寂寞”呢?

反倒是美国人Howard Goldblatt(中文名字:葛浩文),将萧红“第九章完,全文未完”的《马伯乐》,用英文续写完整。萧红终于不寂寞,文学终究不寂寞。原来,创作是不分语种的,也没有国界的。而至于葛浩文是否为萧红的高鹗,这倒无关紧要了。

原标题《人世间有一种红叫萧红》

作者 | 王国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