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按道理应该是这样,但事实上画家总是比农民要优越。”是吗?是的。这世道,不讲理的事太多了。现在有许多大画家,不担心自己的画能不能卖钱,因为他们都是些不愁吃喝的人,或是靠祖传的基业,或是有其他相关职业,比如兼职教授、一级美术师、著名演员等等, 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像郑板桥、齐白石一样靠卖画过日子。但农民不行, 别说种的地遇到天灾人祸,颗粒无收,就是丰收了卖不出去,他们也有可能连饭都吃不上。虽说遇上这种情形还有政府帮忙,但那要过许多关卡,只要一关卡住,你就可能有名无实——只是花名册上有你的名字, 而实际上根本没见着一分钱。春节又快到了,盼着这笔钱的人又要忧心重重了。
不光是农民与画家的事,有些地方,一切和农民有关的人和事, 都很少讲理。怎么办?没有办法,我只能和菩萨一起低眉垂泪。我是农民的儿子,知道农民不能偷懒不能取巧,虽然也在学画画,但还是改不了农民习气,作画像种地一样,谨遵“一粒米七担水”的规则,天天出工, 不使砚田干渴。虽然“粒粒皆辛苦”,但也乐在其中。世上有太多没人要的画,但绝没有没人要的食物。我把作画当种田, 尽管丰收了也有卖不出去烂掉的可能,但总比颗粒无收要好。至少看着硕果累累的景象时,总还有收获满满的希望。农民虽然常常经受失败, 但他们从不失去信心,他们是对美好生活最抱有希望的人,这是画家们所不及的。孔子曰:
“吾不如老农。”
如果笔墨可以量化
如果笔墨能像厨艺一样传授,像十三香小龙虾一样量化配方, 那么,美校就可以像新东方培训厨师一样,批量生产中国画大师了。 笔墨虽然有点像厨艺,但无法像厨艺一样制定标准,进行量化。
做菜,首先取决于食材,再好的厨师,再好的厨艺,也得依赖于食材, 食材是主角。无论你是水牛肉、黄牛肉还是牦牛肉,总比不过神户牛肉金贵;一只熊爪,随便用水一煮,身价也总比一只百味鸡高百倍千倍。一道菜,再怎么高档,也可以量化。主料是什么?用量多少? 用什么辅料?多少量?操作过程也可以描述,油温、火头、加工时间等等,可以编成食谱,供人学习。虽然,现在也有许多人在研究怎么像新东方培训厨师一样培训中国画师,但至今还没有看到特别成效,不然,这机构一定会注册上市,老板的名声也一定会超过俞敏洪,因为这事关乎弘扬国瘁,舌尖上的事怎么能和它比。
黄宾虹《登高望远图》 浙江省博物馆藏中国画之神奇,就在于它看似简单,你却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出来的。一支笔,一碟墨,一张纸,谁都可以拥有,谁都可以去涂抹, 但产生的结果完全不同,有的价值连城,有的废纸一张。就像埃及的金字塔,材料就是石头,古人把它堆起来了,而我们今人却无法复制。原因就在于中国画的笔墨,不能像一道菜一样去量化配方,谁都无法为一张画制定制作标准,它没有科学规律可循。相对而言,西洋画要简单些,它有一些相对统一的标准,光影、透视、色彩都有一定的科学性。虽然早在一千六百多年前,顾恺之在《论画》《画云台山记》等文章中详细论述了绘画的要领和作画流程,但至今还没人能照着他的步骤,加工出一幅旷世杰作来。
好在不能,不然,就没有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中国绘画史了; 好在不能,不然,我们今天的美院就不去培养中国画硕士、博士, 而是直接批量生产像黄宾虹、陆俨少一样的大师了。满大街大师, 这多可怕!
齐白石 《南瓜》
黄瓜棚理论
我开始以为画画只是画画,后来以为画画就是在画人生,现在以为画画也就是画画。
所谓画画的道理,在我看来,都在我小时候和爷爷一起搭的那个黄瓜棚里。什么阴阳向背、疏密倚让、曲直短长、浓淡干湿等等, 统统都在这黄瓜棚里。黄瓜棚从搭起到拆除,我们可以看到黄瓜生长的一生——从孱弱到生机勃勃,从花开花落到瓜熟蒂落到叶残藤衰,最后枯萎老死。而这个短暂的过程,又何尝不是人生一世的缩影?又何尝不是人类历史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