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群星璀璨的政治舞台上,丁谓与李迪不仅都是宰相,而且是在丁谓成功将寇准排挤出朝之后,先后被任命为宰相的。状元出身的李迪比较正派,又是寇准一条线上的人,所以和丁谓共事不久,两人矛盾就开始激化,并很快闹得不可开交。李迪气愤不过,不仅当众责骂丁谓,而且举起手板要揍他。丁谓躲避及时,才没有挨板子。宰相在朝房大打出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在场的人当然会劝和。但李迪坚决不与丁谓和好,执意要吵到皇帝面前,请他断个公道。这是天禧四年(1020年)十一月丙寅日清晨发生的事情。
李迪一大早就动手打人,是有原因的。有刘皇后撑腰的丁谓极端专权,大事小事都不跟李迪商量,好像中书省是他家开的私店,什么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最让李迪不能容忍的是归中书省管辖的人事任免,丁谓不仅不开常委会讨论研究,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下文件宣布了。李迪名义上是宰相,实际上却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比如前一天讨论东宫官属时,丁谓在拟订的方案中,只让李迪兼任左丞,而按照以往惯例,宰相是绝对不可以兼左右丞的。同时,李迪的旧任也该升为尚书,丁谓专门打压李迪,让李迪无法忍受。李迪当时就变色而起。但丁谓还是我行我素,执意上报这一方案。
到了丙寅日,丁谓又提拔心腹林特为枢密副使,而林特去年刚升了右丞,今年又改尚书、入东宫,都是丁谓一手操纵的,李迪气不过,要打丁谓,丁谓跑得快才躲掉了。同事劝解之后,一起进了长春殿,宋真宗居然叫宦官捧出文书,喜滋滋地对大家说:“这是各位爱卿兼任东宫官的任命书。”这不是有意往李迪的伤口上撒盐吗?李迪当即情绪激动地叫了起来:“我不敢接受这一任命!”不等宋真宗开口,李迪又一一揭发丁谓奸邪弄权的罪状。他说:“丁谓欺上瞒下,玩弄权术,拉拢包庇林特、钱惟演而嫉恨寇准。林特的儿子在任上未经审理而致人死亡,却逍遥法外,寇准无罪而遭贬斥,奸臣钱惟演是丁谓的姻亲,曹利用、冯拯结党营私,祸根都在丁谓身上。我请求和丁谓一起被罢免,交御史台审查!”
李迪孤注一掷,不仅对丁谓及其党羽进行了总声讨,而且自甘下狱接受审查,勇气虽然可嘉,但打击面毕竟大了些,势必会使自己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同时,李迪也没有顾及宋真宗当时的身体状况,只顾自己一吐为快,却不想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已上年纪、身体也不怎么好的皇帝,自己一口气点那么多高干的名,语速又像开机关枪一样快,他哪有耐心全部听进去并用心思考?被闹得心烦意乱、头昏脑涨的宋真宗,果然失去了主持公道和分辨是非的能力,于是不分青红皂白,索性各打五十大板,把李迪和丁谓两个宰相都给免了:李迪降为郓州知州,丁谓降为河南知府。
事情如果到此为止,虽然会给人留下玉石俱焚的遗憾,但李迪“舍得一身剐,敢把权相拉下马”的目的最终还是达到了。然而几天之后宣布的结果,却是丁谓留任原职,李迪一个人被罢相!李迪采取极端手段,绝地反击,本想把丁谓扳倒,结果对手安然无恙,却把自己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出现这一戏剧性变化的原因是:罢相制书未正式公布之前,李迪和丁谓都加紧活动,试图恢复相位。丁卯日,李迪先后找了真宗和皇太子。而丁谓不仅自己积极活动,图谋再回中书省任职,而且他的党羽、长期担任皇帝机要秘书的钱惟演也怕丁谓一出京自己会失去援助,于是在宋真宗面前极力替他说好话,说契丹使者将至,宰相不宜变更,同时假意请求留下李迪。晚年长期患病、经常忘事且情绪老是波动不定的宋真宗,此时怒气已消,便答应让丁谓和李迪官复原职。然而,戊辰日,事情又有变化,宦官最终传达的诏令是丁谓任河南知府,李迪出任郓州知州。
己巳日,丁谓进宫,皇帝谈起前几天他和李迪争执之事时,李迪没有任何行动。他很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有复职的可能,否则很难理解,在这个时候,他为什么如此麻木不仁、无动于衷?在专制时代,祸福往往取决于消息的灵通与否,在此方面,丁谓比李迪自然具有更多的优势,因为他有刘皇后和钱惟演等人相助;而过于正直的李迪,因平时总是认死理,把愿意并有条件提供这种信息的人得罪光了,关键时刻没有人能拉自己一把,哪怕通个风报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