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一个自带伤情的景观,成为了诗人最想付诸笔端的题材。虽然写落花的人很多,但写得好的却很少,从魏晋诗歌的发展期到晚唐,落花已经被无数诗人感怀咏叹,再难翻叠新意。
然而李商隐却有《落花》“高阁客竟去,小院花乱飞”为世人称道。
还有一位和李商隐差不多时期的诗人,籍籍无名,文献对他的信息记载得非常少,基本上只知道他的名字籍贯,与杜牧、皮日休等人是好友。不过就是这位不知名诗人,写了一首《落花》诗,影响深远,后世写落花的诗人,不自觉的都会被此诗的意境所限制思维。
且看此诗:
春光随着落花缓缓消散,将会归向何处呢?举杯来到花前,诗人在花下长醉,也在花下尽日长问:花儿,你到底是为谁凋零,为谁开呢?可是花儿尽日不语。
严恽此时举杯对着随风飘散的落花,就像李白举杯对着明月,他们都将眼前的景物,当成了倾诉的对象。当伤心的人遇到飘落的花,不禁惆怅万千。
有人科举高中,一日看尽长安花,可是严恽屡试不第,只能对着落花凋零,他总觉得,花不为他开,却为他而败。
看了这首诗后,杜牧也只能叹息,并且写了首七绝和严恽之诗。杜牧之诗作,感叹流年易逝,嗔怪花儿红艳无情。
另一位诗人王枢也喝了一首诗。大抵是说花开花落,就像人生一世,大梦一场,管他兴衰荣辱,且持杯一醉。花儿终究是要衰败的,还不如最初不要开。
杜牧也好,王枢也罢,他们都把意写尽了,但严恽没有。前文说这首诗对后世影响深远,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哪怕文名如苏轼、欧阳修等,都曾模仿过此诗的意境。
苏轼在《吉祥赏花寄陈述古》中有句:“太守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很明显,这两句诗,是完全袭用了许恽诗意,所以苏轼此诗并不出名。
欧阳修则将严恽之句用在了自己《蝶恋花》中:“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我眼泪盈眶,问花,花却不语,只是在风中飘散,飞过了庭院的秋千。
这首蝶恋花十分有名,想必大家都曾看过,词中写的是一位女子,在深院重楼之中,凝望夫君常去的章台路。因为正值暮春时节,风狂雨骤,只见乱红满院,勾起女子的伤心事,她不由得感伤身世,觉得自己就像风雨之中的落花。
欧阳修笔下的“问花”,是“幻花成人”、“人似落花”,是王国维所说的“有我之境”,落花感伤不语,女主人公也有悲难言。虽然最后一句是模仿化用了严恽的《落花》,但与整首词却是浑然一体的,未见刻画费力之痕迹。
所以欧阳修写出了自己的意境,让人忘记了这是出自前人之诗,这种模仿或者说化用,则是成功的。所以比较苏轼,欧阳修对严恽原句的模仿更胜一筹,当然,这并非苏轼诗才不如欧阳修,只是他对这一句的使用偷了个懒,直接沿袭。
最后说回严恽,他其实非常擅长七言诗,诗风清丽柔和,晚唐著名诗人皮日休、陆龟蒙非常喜欢他的诗,还特意登门造访。严恽有志于仕途,但考了十几次都没考中,晚唐许多诗人,都是这种命运,比如罗隐、郑谷。
严恽失望之后,回到吴兴,一生布衣,其病卒之后,皮日休写诗悼念惋惜,说其至死都是“五湖人”,言语中有惋惜,也有庆幸。因为或许卷入了那个勾心斗角的名利场,对严恽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做个泛舟五湖的隐士,又何尝不是快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