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退位以后,千秋节仍然继续举办,经历肃宗、代宗、德宗、顺宗,直到唐宪宗才废除,延续了近八十年。千秋节撤销以后,诗人戎昱作诗《八月十五日》怀念道:“忆昔千秋节,欢娱万国同。”这首在八月十五日作诗怀念千秋节的诗,表明在唐人心中这两个相近的日子关系匪浅。那么或许可以这么推测,八月十五日本来就是千秋节的尾声,千秋节撤销以后,民间出于对八月举国欢庆的怀念,将满月临照的八月十五之夜作为千秋节的替代,加以庆祝。相比千秋节,八月十五之节保留了关于明月和长生的瑰奇想象,成为了富有浪漫色彩的节日。
今天考古发现的唐代铜镜,有不少就以月宫为主题。其中有一面“双鹊盘龙月宫镜”,这样的唐镜很可能就是在千秋节这天使用的月宫镜
文学中,赏月很早就与“渴慕团圆”产生了关系;到了宋代,民间对于中秋节的庆祝,通宵达旦,堪称“狂欢”……不论什么样的中秋欢庆民俗,都以幸福美好的生活为指归
自唐代兴起之后,民间的中秋风俗随着时间推移,呈现出了丰富多态的面貌。
以唐代而论,中唐以后的中秋节总体是一个道教气息浓重的节日。汉地本土固有的传统节日,日、月数相同的“重日”之节,历史更为悠久,如上巳节、端午节、重阳节都是如此。“十五”之节多为后起,往往与宗教信仰关系重大,例如道教以正月十五为“天官赐福”之上元节,七月十五为“地官赦罪”之中元节,十月十五为“水官解厄”之下元节。八月十五也是一个“十五”之节,唐诗中写到八月十五赏月,多是在道观里,诗句也经常借助道教神仙典故。例如白居易《华阳观中八月十五日夜招友玩月》:“人道秋中明月好,欲邀同赏意如何?华阳洞里秋坛上,今夜清光此处多。”虽然是单纯地邀请友人一起赏月,赏月的地点却是在道观里。刘禹锡的《八月十五日夜桃源玩月》,也是在道观赏月,诗中写道:“少君引我升东坛,礼空遥请真仙官。云軿欲下星斗动,天乐一声肌骨寒。”仿佛置身并非尘世的清虚之境,道教文化对于文学表达的影响显而易见。
但是,如果仅仅将唐代的八月十五夜当作道教节日又未免偏狭。文学中,赏月很早就与“渴慕团圆”产生了关系。例如古诗十九首中《明月何皎皎》一诗就说:“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将望月思团圆的情怀展现得淋漓尽致。谢庄的《月赋》也说“隔千里兮共明月”。此时的月还没有特指八月十五之月。当唐人试图表达八月十五这天望月的心绪时,客愁、闺思这样的传统题材也会进入他们的笔下,比如白居易诗中就说:“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园边。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头水馆前。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
到了宋代,民间对于中秋节的庆祝,一改唐人的清虚之风,反而是或聚集家中,或流连夜市,纵酒欢乐,通宵达旦,堪称“狂欢”。南宋吴自牧记载道:
“八月十五中秋节,此日三秋恰半,故谓之‘中秋’。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又谓之‘月夕’。此际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至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圆子女,以酬佳节。虽陋巷贫窭之人,解衣市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此夜天街卖买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晓不绝,盖金吾不禁故也。”
这一天没有宵禁,夜市直到清晨十分,游人也一直玩乐到清晨,哪怕是穷人也要置酒作乐,不肯放过。这样的狂欢场面和唐代的元宵节颇为类似。据学者分析,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代,之所以要有通宵不寐外出的狂欢节,就是要借助打破生活节律,带来一些生物钟的变化,并且提供一些打破贵贱、贫富界限的机会,让阶层相对固化的社会得以片刻松弛,让终年辛苦劳作的人们解开精神上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