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拜苏轼为师后,其实走的是亦师亦师的道路。自此,终其一生他们之间的诗词书法交流极多,黄庭坚因此在艺术上受到了苏轼巨大的影响。但是,难能可贵的是黄庭坚对苏轼的艺术主张尤其是对历代草书大家并不是全部赞同,他有自已非常独立的见解。这一点连苏轼本人也是欣赏的。
关于黄庭坚对艺术的主张有很多是发人深省的,给后世留下了许多思索和启迪。
如何继承前人,黄庭坚曾讲:《兰亭》虽真行书之宗,然不必一笔一画为准,譬如周公、孔子不能无小过,过而不害其聪明睿圣,所以为圣人。不善学者,即圣人之过处而学之,故蔽于一曲。今世学《兰亭》者,多此也。鲁之闭门者曰:“吾将以吾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可以学书矣。
黄庭坚 跋《黄州寒食帖》
这一段论书学文字中所透露出来的主张,有与苏轼交集的地方,但更有与苏轼非相交不同的主张。苏轼一生对二王父子的书法推崇到无以复加,认为尽善尽美,甚至认为看了王献之的行草,前人的都不值得再看。在其好友刘景文处观赏了王献之《送梨帖》后,兴奋激动不已,又是点赞打Cαll,又是题诗赞美:
《书刘景文所藏王子敬帖绝句》
家鸡野鹜同登俎,春蚓秋蛇总入奁。
君家两行十二字,气压邺侯三万签。
但是黄庭坚并不这么看,他认为:王羲之的《兰亭序集》行书,虽然是行书的法度之宗,也不必一笔一画都以其为准绳。这就好比周公、孔子不能没有小的过失,但是这些小的过失却不会损害他们的聪明睿圣,所以他们还是圣人。不善于学习的人,即使圣人的小过失地方也要去学习,所以不能全面看问题,导致拘泥其一隅,这是不可取的。
接看黄庭坚用了二个典故说鲁国有一个人闭门不纳一乞宿之女留宿家中,这就柳下惠抱着一位快冻疆的少妇在怀中坐在草堆之中一整夜而丝毫不越礼是一样值得肯定与赞美。尽管他们的行为是相反的,但他们在礼法上的精神是相通的。如果一个人把这样的道理弄懂了,那么他学习书法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在这一点上黄庭坚与苏轼则是相通的,强调学习书法要从整体精神和气质上把握,不能只见一叶而失森林。
黄庭坚小楷《送刘季展诗帖》
在书法技巧上,黄庭坚并不主张技法至上,其观点见解与其师苏轼有向有背,有交有分,有聚有散。黄庭坚讲:
凡书要拙多于巧。近世少年作字,如新妇子妆梳,百种点缀,终无烈妇态也。
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纵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余尝言,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
在这点上,黄庭坚与苏轼在艺术精神上是相通的,但是着力点并不完全一致。黄庭坚认为大凡作书法要拙多于巧。现在的年轻人学习书法,就像新娘子梳妆打扮,百般装饰,到底时缺少贞女烈妇那种自然而然的端庄稳重气质。
学习书法者要胸中有道德和义理,再广泛吸收、领会和实践圣贤哲人的学问和教导,书法作品才能高贵。如果他心灵中没有法度,即使笔墨不逊于钟繇、王羲之的水平,也只是一个庸俗的人罢了。我曾经说过,读书人处世什么都可以做,唯独不可庸俗,一旦庸俗就不可救药了。
黄苏二人都强调人与艺术都不可俗,别的“病”都好医治,但一旦俗气了,便没办法救药了。但是苏轼认为“不减钟张君自足,下罗赵我亦优”,对钟、张二人技法的极为推崇;而黄庭坚认为如果没有胸中道和义,不广读圣贤之书,技法再接近钟繇、王羲之,还是俗人俗书而已。苏轼强调读书万卷养胸、中气的同时,在技法上必须取法钟、王二人;黄庭坚认为与读书万卷相比取不取法钟、王二人技法未必有那么重要。这里他们在书学的主张上同中有异,异中又有同,在“模糊地带”中侧重点是并不一致的。笔者本人在这点上更偏向于黄庭坚,认为他带给我们的自由度更高,启迪性的东西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