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神似说”对译学中西对话、古今对话的启示

2020-09-26 06:28:43 作者: 傅雷“神似说

■思想与理论的关系

中国有翻译思想如“神似说”(或“神似论”),但它为什么不是翻译理论?它的模糊性和多义性是否给它带来先天不足,以致影响它继续存在的价值?“神似说”的再认识空间和未来发展向度在哪里?

我认为,首先我们要探讨思想与理论的关系。一方面,思想是大于理论的,一般而言,思想要比理论宏大,可以涵盖理论,甚至可以视为众多理论的集合。这种大于理论的思想可以称为“大思想”;另一方面,理论也是由思想发展起来的,而这个“思想”就是最初的想法、理念所形成的一个本原所在。它小于理论,我们可以称为“小思想”。但是,这种小思想只是从量上说的,它在量上还达不到一个理论所要求的论证的扩展性、充分性和系统性,不是说在质上有瑕疵,相反在质上是稳定的、内在统一的、充满生命力的。虽然是“小思想”,但它是理论的核心要素,是理论的胚胎,理论的酵母。我们不能因为是“小思想”,就一味小看它,因为理论正是由这样的“小思想”发展而来的。只有“小思想”合理、守正、符合逻辑,符合规律,才能保证生成的理论不走偏,发展壮大后真正能够发挥正确的引领作用。所以,理论的科学性就取决于“小思想”的科学性,理论的先进性取决于“小思想”的先进性,理论的创新性取决于“小思想”的创新性(当然我们也可以用“理念”甚至“想法”等同义词)。而“神似说”作为一种翻译思想或翻译观念、翻译主张,其对文学本质的把握,对艺术真谛的诠释,其本身的艺术价值性和合理性,都是不可否认的。当然,对于它的科学性,需要我们在理论上充分展开,加以辨析、论证、阐明,把道理说透,论述彻底,这样它才具有说服人的力量。

■对标准与策略、目标与手法的分析

不过,傅雷似乎并不想上升到理论的层面去说翻译的事,就像他曾经也说过:“谈理论吧,浅的大家都知道,不必浪费笔墨;谈得深入一些吧,个人敝帚自珍,即使展开论战,最后也很容易抬出见仁见智的话,不了了之。翻译重在实践。”傅雷希望文学翻译活动能达到心中期望的美学效果,实现心中期望的审美价值。如果“神似”能作为一个指导原则,给文学翻译一个正确的实践方向、一个正确的审美追求,想必他已满足。上文已述,傅雷在《〈高老头〉重译本序》中,就同时指出了法语民族和汉语民族在语言文字、文化习俗、思维方式及审美意识等十一个方面存在的难以对等的差异。所以,在傅雷眼里,“神似”应当是翻译活动应该追求的审美目标,或对翻译成果进行审美评价的一个标准,也更应当是解决上述十一种疑难杂症的一种翻译策略或变通手法。由此来看,“神似”若能对翻译实践起到积极有益的作用,似乎更重要。

然而,“神似”作为一种策略和手法,怎样才能真正运用于翻译实践中?怎样才能帮助我们化解一个个语言障碍,再现原文的美妙和精彩?从传统而来的傅雷,仍然保持着中国传统文人表达审美体验和审美价值的言说方式,他们善用感性的语言而非知性的语言,寄托自己对于美的价值判断而非事实判断。他们不是为了现代意义上的对话或交流而发表己见,不是为了说服谁而表达心声。他们抒胸言志,往往只是为了高山流水觅知音。觅得,则可以志同道合、怡情悦性;而若话不投机,那就各奔东西。傅雷似乎并不在乎理论上说服谁,影响谁。人文学科里,与其去做无谓论争,不如埋头“重在实践”。由此来看,“神似”如果作为一种标准或手法在傅雷那里没有说清楚,可能还是有一部分属于思维方式的问题,是精神思想之存在方式的问题,可能傅雷并不曾想过在现代理论的层面多费心。

理论的自信来源于文化的自信。我以为,傅雷“神似说”立足于中国文化资源,体现了中国文论的某种特色和东方文化的某种优势。它的划时代意义和里程碑意义在于:它继“信达雅”后把中国译学发展到新的高度。它是理论的种子,理论的内核,至今深藏而仍有生命力,蕴含着可以释放和转化的现代性因素。或许因为傅雷当年只想在翻译实践中做出务实的成绩,并不愿意在“见仁见智”的理论上“展开论战”,而最后又“不了了之”。那么,这样的理论工作恐怕只有落在当代学人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