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戴维斯·汉森是西方军事史和战略战术史的权威学者,他在《独一无二的战争——雅典人和斯巴达人怎样打伯罗奔尼撒战争》一书中,运用大量史料,详细叙述了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是怎样给进行顽强抵抗的雅典人以致命性的一击。其中,他在谈到这场瘟疫持续发酵,以致影响到了战争之后的文化领域时,使用了"瘟疫的涟漪"(the plague′s ripples)一词。他写到:"瘟疫的涟漪还波及同时代的和后来的文献。或许正是在瘟疫爆发5年后,剧作家索福克勒斯——据称在对阿斯克勒庇俄斯于公元前420年传入雅典后卷入这一异教崇拜——向晚近失去了成万同胞的观众展示了他的震慑人心的《俄狄浦斯王》。这出剧开头是底比斯城困于一场突然爆发的流疫,那伴有庄稼病害、牲畜死亡和普遍不育。观众席上的雅典人必定会认出所有这样的灾难,认其为瘟疫或斯巴达蹂躏者的入侵招致的晚近折磨——而且害怕它们能在任何时候卷土重来。"(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5月版,第88页)
然而正如大家所知,涟漪不过是微风吹过时湖面所泛起的轻波细纹;"瘟疫的涟漪"所代表的,乃是瘟疫在空间和时间上的末端影响,其效应已如强弓之末。而在实际中,一场特大瘟疫的初始状态和高峰状态之影响,已远远不是轻盈柔美的"瘟疫的涟漪"所能刻画和表示的。
那么,最能表达特大瘟疫严重影响程度的词汇是什么呢?我认为,是"瘟疫冲击波"或"疫情冲击波"(the plague′s shockwaves)。
冲击波,本指核爆炸时,爆炸中心压力急剧增高,使周围空气猛烈震荡而形成的强烈波动,或由超音速运动而产生的强烈压缩气流。它以超声速从爆炸中心向周围冲击,具有很大的破坏力。核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是核爆炸的重要杀伤破坏因素之一。
"瘟疫冲击波"是指:严重疫情影响由疫情中心向周围形成快速而又强烈的冲击;也指疫情迅速扩散,并对某国的社会生活、经济、军事、政治形成强烈冲击,甚至对国家之间关系、国际形势乃至世界格局所产生的巨大和强烈的冲击性影响。
"瘟疫冲击波"不是靠物理运动而产生和实现的,而是靠生物化学方式或疾病传染方式,触发社会大系统中的"多米诺骨牌"而引发和完成的。疫情起初"碰倒"的可能仅仅是一枚"骨牌",但由于各个"骨牌"之间挨得太紧,所以其余"骨牌"便会依次倒下,产生大范围的连锁反应。在某种程度上说,社会系统越复杂,联系越紧密,发生"多米诺骨牌效应"的可能性就越大,产生"瘟疫冲击波"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汉森在描写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的瘟疫时,实际上已用了类似"瘟疫冲击波"的词,或者说他生动记述了"瘟疫冲击波"的实际破坏程度,只不过因为当时那个时代还没有核武器和核爆炸,更不会有"冲击波"一词,所以他用的是处处可感的"瘟疫的影响"(the plague′s impact)。他还写到:"对染疾但幸存的修昔底德来说,瘟疫的影响处处可感:军事能力削弱,政治局势动荡,帝国属邦反叛,基本战略改变,而且最糟糕的是,看来唯一能在战争的黑暗时分使对搞派争的雅典公民团结一致的领袖一命呜呼。""甚至瘟疫爆发期间,雅典人就在断定它史无前例,断定这疫病急剧改变了战争的进程。"(第83-84页)很显然,"瘟疫冲击波"对于造成雅典城邦和雅典文明大毁灭,引发"史上最大震荡"(第9页),发挥了极其重要的破坏作用。
时间回到现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特别是经过"第二震中"(欧洲)和"第三震中"(美国)等若干次生"震中"的递性放大作用,在全世界范围,疫情影响已经形成摧枯拉朽、摇撼海岳之势。这场疫情影响之巨大之剧烈,让亿万之众强烈感受到了"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所以美国人惊呼,这场疫情的破坏性远远超出"911"事件,甚至只有战争的后果可与之相比。更令人担忧的是,这场强劲飓风迄今未见衰减迹象,反而因复杂激荡而出现不断变向、愈演愈烈的势头。特别是,疫情与美国大选相互激荡,正在美国国内酝酿超级风暴,以至它在今后还会造成何种后果,还有哪些关键"骨牌"会被它"吹倒"或"碰倒",甚至会不会引发大国战争,眼下都无法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