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鲁达第二天一大早送走了金翠莲父女,等于帮助他们免掉了冤枉债,帮人已经帮到边了。假若郑屠大娘子继续找麻烦,鲁达再出手相助,便是侠义行为。
金翠莲父女的事算是了结了,但鲁达自己的事情却还没办完,一个卖肉的狗一般的人,竟然也敢与堂堂的鲁大爷叫一个绰号,岂不是奇耻大辱吗?渭州城岂能容得下两个镇关西?
于是,鲁达从潘家酒楼气冲冲的来到状元桥,寻衅滋事,激怒郑屠。郑屠在遭遇了两包肉雨之后,尚不知鲁提辖为何如此,但却并不惧怕,欺负人到了这种地步,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哪管他提辖不提辖的。郑屠掣出把剔骨尖刀直奔鲁达。然而,郑屠哪是鲁达的对手?还没近身,就被鲁达踢翻在地。
郑屠倒在大街上,鲁达赶上前去,一只脚踏在郑屠的胸脯上,抡起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看这郑屠道:
鲁达这番痛骂,只是为了澄清谁是真正的镇关西,质问郑屠这个狗一般的人为何也敢叫这个绰号。而给金翠莲出气,倒是附带的了。
鲁提辖讲得十分明白,洒家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洒家不枉了叫做镇关西——看看,真正的镇关西应当是鲁达。施耐庵写得十分清楚,为何几百年来,几乎所有的读者都把郑屠叫做镇关西呢?
其中缘故之一是受了施耐庵的“蒙骗”,这回书的回目就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这还错得了?另一个原因就是金翠莲父女的故意挑唆,栽赃诬陷郑屠户。其目的就是要让鲁达出手,打死人跑路。金翠莲父女为何要这样做呢?这个问题后文再讲。
那么,鲁达为何能够得到这样一个霸气的绰号呢?书中讲得明白,鲁达曾经做过关西五路廉访使。这个官到底是什么意思,有多大呢?
这个官职原本叫“走马承受公事(简称走马承受)”,宋徽宗政和六年(公元1116年)改为“廉访使者”,宋钦宗时又改了回来。这个官职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向皇帝报告边境事务,大概是个巡视巡查兼传递情报的官员。归经略安抚总管司管辖,所以,鲁达说,他投奔老种经略相公,才做了这样的官。
这个官职有多大,举一人可知。蔡京久在地方任职,在杭州期间结识了童贯,于是通过童贯把自己收藏的字画交给宋徽宗,且在其中夹带自己的一些看法。大书画家宋徽宗通过这些字画关注了蔡京,进入领导视野,就有机会升迁了。
之后,蔡京做到了宰相,《宋史·童贯传》说:“京进,贯力也。”投桃报李,蔡京便以:“京既相,赞策取青唐,贯尝十使陕右,审五路事宜与诸将之能否为最悉,力荐之”,遂在宋徽宗面前力荐之。
蔡京推荐童贯担任攻打吐蕃主帅的理由是,童贯曾经十次出使陕右,当过“五路廉访使”。“审”就是廉访使者的“廉”字的意思(廉通覝,察看的意思),以《水浒传》的官职来讲,童贯曾经做过“关系五路廉访使”。
童贯之所以愿意到关西当这个差事,是因为能够得到很大的权力。北宋徽宗大观年间,各路走马承受贪污受贿,侵凌地方,干涉军政、私设刑狱,强买民物,招权怙势,无恶不作。为此,宋徽宗诏令“诸路走马承受毋得预军政及边事”,还把这个官名改了。
鲁达从走马承受而降为提辖,大概也是施耐庵暗中交代了宋徽宗改官名这件事。因为,从后来书中所交代的时间节点看,鲁达拳打郑屠的故事就发生在重和元年。
从这个职务的含义和曾经的恶行来看,施耐庵隐喻鲁智深原本就是一个军棍恶霸。也隐藏着此人为何被撸掉职务,发配到渭州城的潜台词。因而,鲁达“镇关西”的绰号绝非浪得虚名。以此观之,郑屠还真不配叫这个绰号,问题是,郑屠真的自称镇关西了吗?
与鲁达相比,郑屠不过就是个卖肉的。从书中看,郑屠是个行家里手,生意做得很好,因而有点家财,被金翠莲父女称为财主。但是,这样的人在关西五路廉访使镇关西的眼里,却是“狗一般的人”。鲁达的霸道,眼中瞧不起人,正如上文讲到的那样,这是一个活脱脱的“走马承受公事”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