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较瘦
01
公元364年，建康城（今江苏南京）又一座佛寺落成，于众生向佛的江南士民而言，这样的场景并不稀罕。
稀罕的是：这座寺院的开发方——一个叫慧力的和尚，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居然拿到了官窑的再开发资格，几个月功夫，拾掇出一座寺院，取名“瓦官寺”。
可一顿忙活后，发现兜里快没钱了，大概只够一个月伙食，怎么办？一大帮师兄弟等着吃饭哪！
要不怎么说，人家叫慧力呢，光头一拍：策划了一个水陆法会，会上安排一个互动游戏，邀请社会名流贤达上台敲钟，规矩向纳斯达克“看齐”——敲一下1万钱的赞助。
法会当天很是热闹，围观群众众多，可就没几个敲钟给钱的。
几天过去，稀稀拉拉不到10万钱，连成本都差得远。慧力着急上火，吃大黄也不管用。
02
正在此时，一个约莫20岁的年轻人，登门参观，见此窘境，微微一笑，一言不发，抬手便在功德薄上写下：捐钱100万！
哗！全场被点燃！
慧力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以为非富即贵，哪知聊过几句，小哥哥就坦白了：大师抱歉，其实我也是个穷逼…
慧力差点没背过气：把这个人给我叉出去。
“慢！我的确没钱，但是我有办法帮你拉赞助。”
口出大言，必有猛料。
只见他大摇大摆在寺里逛了一圈，选中一块影壁墙，吩咐一声“清场”，他要在墙壁上作画，口称一个月后见分晓。
要求着实怪异，但快要山穷水尽的慧力和尚也只好答应试试。
03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瓦官寺暂停接待。
年轻人每天爬上爬下，在墙头创作。
待到第三十天头上，一副巨大居士图露出了真颜。
慧力仔细一看，哟，画得的确不错！哎，不对！这眼眶怎么空荡荡的，合着“有眼无珠”啊？岂有此理！
“您别急，我要当众为他点睛。第一天点左眼，但凡看画的人每人捐10万；第二天点右眼，看画的每人捐5万；之后就随便给了。”
好狂的口气！
这种“众筹”募捐，之前没人干过，瓦官寺是独一份。也难怪慧力心中犯嘀咕。
正当慧力愁眉苦脸，准备接受各界疯狂的板砖时，奇迹发生了！
这个年轻人好像有魔力，只轻轻一点，画中居士双眼顾盼生辉。之前还不屑一顾的围观群众，整齐划一地鼓掌，接着大把大把往外扔钱，两天下来筹集了百万之巨。
慧力乐得合不拢嘴，够瓦官寺吃喝几年了，连称“我佛慈悲”。
他还不晓得，这位有些狂的年轻画师，正是初出江湖的顾恺之！他创作的这一巨幅壁画，也是中国艺术史上第一幅《维摩诘像》。
（为啥画维摩诘，这里有顾恺之的心机。在佛家典故中，维摩诘本身俗家出身，家财万贯，佛学造诣颇高，一方面享受着世俗生活，另一方面又心无恶念，纯净如水。这对于世间富人来说，有着强烈的心理暗示：信佛未必出家，施舍亦是功德。）
04
顾恺之，字虎头。中国传统人物画领域公认的“第一人”。
为了说明顾恺之的画有多么传神，史书记载：
顾恺之喜欢上了一个邻家女孩，但女孩不喜欢他。顾恺之就把女孩画在墙壁上，再将一根针钉在女孩画像的心脏部位。然后邻家女孩就害上心病。顾恺之借故去探望，趁机再表达了爱慕之情，女孩就从了。
这可不是野史，记载在《晋书·顾恺之本传》里：
尝悦一邻女，挑之弗从，乃图其形于壁，以棘针钉其心，女遂患心痛。恺之因致其情，女从之，遂密去针而愈。
算起来，顾恺之也并非默默无闻的小镇青年，他本是三国时吴郡顾氏一脉。
当年孙策、孙权以吴郡起家，多亏当地大族鼎力支持，其中有四家特别重要：张、朱、陆、顾。后人一度总结出四大家族各自的家风：张文、朱武、陆忠、顾厚。
一个“厚”字大有学问。这个“厚”可理解为：厚重、稳重、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