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洗兵马》虽是佳作,却不利于稚童学习,所以未能入选《唐诗三百首》。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白居易的《长恨歌》、《琵琶行》。
从长度来说,这两首诗和《洗兵马》一样,都有好几十句,但除了长以外,这首诗的学习难度并不高,白居易的创作风格我们都知道,他写诗要先拿给老奶奶读,直到老奶奶都不再有疑惑,才算成诗,所谓“白首亦莫能废”,而这两首诗的背景也不复杂,以《长恨歌》为例,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安史之乱的发展,都时常被人提起,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稚童即便不能完全理解背后的含义,但总听过这些故事,诗中虽然也有不少典故,但比翼鸟连理枝、汉武帝的金屋这种典故,也十分浅显易懂,相比起《洗兵马》,白居易这首诗学习难度降低了很多。
取情不取理
在蘅塘居士编选《唐诗三百首》之间,流传最广的古诗选集是《千家诗》,这也是一部启蒙读物,其编选标准也在“难易”上大下功夫,蘅塘居士就对这一点作出了肯定评价:
“易于成诵,故流传不废”。
但紧接着,他又提出了批评:
“随手拾掇,工拙莫辨……唐、宋人又在出其间,殊怪体制。”
这一批评之语,正是《唐诗三百首》取情不取理的标准所在。今人在谈论唐宋诗区别的时候,必然提到“唐主情、宋主理”,就是说唐诗以神韵见长,而宋诗重在说理。
唐诗固然是巅峰,但宋诗的成就也并不逊色,只是在编选一本启蒙读物的时候,就不得不注意情与理的差别,如果并在其列,学习的时候就难免混淆,搞不清唐诗和宋诗的差别,因此蘅塘居士在这方面做了抉择。
再者,蘅塘居士所处的时代,文坛以王士祯、沈德潜为盟主,这两位就是宗唐派,偏爱唐诗的神韵说,对当时的科举考试选题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所以说,编唐诗选集而不编宋诗选集,除了情理上的考量之外,也是符合当时社会背景的一种选择。
李贺诗为什么不能入选《唐诗三百首》?
我们探讨了《唐诗三百首》的三种选诗标准,接下来就来说说李贺。
李贺当然是一个伟大的诗人,但他的诗不合符《唐诗三百首》“取正不取变”和“取易不取难”这两个标准。
如果要概括李贺诗的风格,很多人都会说诡异空灵、悲冷凄苦、想象丰富,如《秋来》一篇,结尾写道:“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他本欲写自己怀才不遇的忧愤,却偏偏把自己的主观情感与鬼魂结合,诗人托物寄情的多了,但如李贺这般托鬼寄情的,不说绝无仅有,那也是凤毛麟角。
如果按照“取正不取变”的选取标准,李贺虚幻险怪的诗风,恰巧落在一个“变”字上,与“正”相去太远。
在流连于虚幻险怪的同时,李贺诡异的想象力,又十分让人费解,如《苦昼短》一诗,从时光飞逝,写到天东神木,最后归于刘彻和嬴政的消亡,无论是文字上还是逻辑上,不能直入李贺的心里,就难以把握他想表达的意思。
再如最著名那首《金铜仙人辞汉歌》,如果你不了解“金铜仙人”这段故事的来龙去脉,光是这个诗题就足以让人纠结很久了,而“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千古名句,我们都能从字面上理解,说世间有情之物如兰花一般,会衰老枯竭,苍天若有情,天也会老,但撇开字面意思,这两句诗又和“金铜仙人”有什么联系呢?这都是需要下功夫去学习的。
由此看来,李贺的诗,跟“易”毫不沾边,通篇都是一个“难”字,“取易不取难”的蘅塘居士,自然也就不会选择李贺的诗入《唐诗三百首》了。